木兰围场，秋风猎猎。

白日里唐文帝领着一众勋贵子弟出去狩猎，晚上回来点篝火饮烈酒，豪情满胸怀。

到这边的前两晚，唐文帝夜里都是自己睡的，毕竟奔波了一路，他得养精蓄锐，到了第三日晚上，或许是休息够了，也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他的闲情来了，一边看折子一边命魏源去把贤妃请过来。

贤妃一直盼着呢，送走魏源后立即开始梳妆打扮。

并没有浓妆艳抹，净面后脸上涂上面霜，将两道长眉勾勒，再涂些唇脂，在灯光柔和的夜色里倒也看不出老来。贤妃照照镜子，对自己这副打扮很满意。她老了，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比不过那些新晋的美人，皇上宠她也不是单纯因为她的姿色，更多的还是两人相伴多年的情谊。

唐文帝的帐篷非常气派，跟一座寝殿也差不多了。贤妃过去后见唐文帝还在看奏折，便乖巧地去了后面，拿本书歪靠在榻上看。

唐文帝并没有让宠妃等待太久，很快就唤人备水洗漱，到了里面陪宠妃说会儿话，聊聊白日里的狩猎，聊着聊着两人就滚到了床帐里……

但这次里面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贤妃仰面躺着，目光平静，只是等唐文帝从她胸前抬起头时，她连忙露出一副满足过后的神情。唐文帝身体有片刻僵硬，跟着摇头笑笑，侧躺到一旁道：“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皇上这是哪里话，腰都快被你弄断了。”贤妃缩到男人怀里，低低地嗔道。

唐文帝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问出口。

他想问她是否舒服到了，可是刚刚他结束时她分明还在迎凑，察觉他结束才立即停了下来，虽然女人装得很像，他却知道，她根本没有舒服到，不过是刻意讨好他而已。

他老了，再也给不了她以前那样销魂的滋味儿。

可是她不知道，她也老了，身体早没有当初那般让他着迷，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宠的。他们都老了，迟早会发生这种事，他宁愿她像皇后一样笑着打趣两人的老，自然坦诚，也不希望她骗自己，好像他对她多年的宠爱只是因为床.笫之欢。

接下来连续半个月，唐文帝都没有再召贤妃侍寝，他会去贤妃的帐子跟她说说话，会赏菜给贤妃，种种殊荣在外人看来贤妃依然当宠，但只有贤妃知道，她被冷落了，反而是两个贵人中身段最为妖.娆的丽贵人陪了唐文帝八晚，另外七晚唐文帝独眠五次，只有两次叫了另一个贵人。

后宫女人，盛宠后依然安安分分的只是少数，譬如这个丽贵人就没那么安分，就算在宫里就得了皇上青眼，最初几日来贤妃这边请安时都规规矩矩的，现在就不一样了，三次有两次晚到。至于为什么晚到，只要看她红润的气色妩媚的风情，明眼人都能想到缘由。

贤妃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她早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老到失去宠爱，只是这一天真的来了时，她才发现她没有想象中那样淡然。她不在乎皇上有多少女人，但她要做最受宠的那一个，皇上怎么能如此宠幸丽贵人？一两晚也就罢了，为何宠那么多次？

清郡王抽空过来探望母亲，一下子就看出了母亲的不快。

皇上的事旁人不清楚，他当然知道，今日过来也是想开解母亲的。男人嘛，有几个不喜新厌旧？父皇宠爱母妃这么多年已经算是难得了。

贤妃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我喜欢吃这些干醋？你父皇乐意宠谁就宠谁，我才不在乎，我就是气不过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就敢来我面前放肆。”若是平时，她是不会跟儿子说这些事的，可多日憋闷无处可诉，儿子又特意来安抚，她就忍不住了。

清郡王无奈地摇摇头：“母亲莫气，这边人少不好动她，回宫后您想收拾一个贵人还不容易？”

贤妃哼了声，“就让她再得意一阵。”

她是贤妃，是宫里唯一的贤妃，谁也取代不了她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可是美人不一样啊，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如果丽贵人出事，皇上或许会皱皱眉，随便派个人查查，但转眼就会忘了对方，再去宠幸旁的美人，时间一长，宫里谁还记得丽贵人？

知道母亲想通了，清郡王准备再说几句就走，却在瞥见宫女弯腰给他倒茶时无意露出的胸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盯着那宫女，心里越来越敞亮，走到贤妃身侧低声问道：“娘，儿子有一策现在就能帮您除了那个丽贵人……”

陷害郭子敬贪恋美色与后妃私.通，父皇定会派唐英暗查，唐英素来与郭子敬二人有仇，会不落井下石？

贤妃静静地听着，眼里困惑渐渐变成惊喜，最后却道：“为何是郭子敬？换成那人不更好？”

清郡王淡淡一笑：“儿子被贬为郡王就是拜郭子敬所赐，至于那位，不着急。”

太子体弱，可能不用他动手太子就先完了，就算太子身体没事，父皇身体康健至少还有几年活头，他不急，现在他只想先解决郭子敬赵沉二人。这两人都跟他有仇，活着只会坏他的事，他们死了，少了两个麻烦，他图谋大业也更容易。

贤妃听完儿子的低语，点点头。

过了两日，一切准备就绪，丽贵人再来这边时，贤妃依然态度冷淡，不过她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却跟丽贵人身边的大宫女攀上了话……

这日唐文帝又领着人去狩猎了，清郡王却不小心落了马，虽然清郡王自称没有大碍，唐文帝关心儿子，让人先送他回营帐由太医诊治，黄昏时他还亲自去探望儿子，得知儿子只是崴了脚休息几日便无大碍，安心赴宴去了。

夜色弥漫，清郡王的心腹回来报信：“主子，事情办妥了。”

清郡王笑了笑，低声问他：“有没有哭闹？”

“没有，丽贵人似乎对郭统领有些意思，醒来后被威胁一番就从了，似乎还挺……”

清郡王笑而不语。丽贵人才十七八岁，花一样的年纪，从父皇那里当然得不到真正的好滋味儿，他安排的“郭统领”可不一样，身强体壮，再加上丽贵人去大帐侍寝时应该也见过郭子敬，郭子敬人模狗样的，丽贵人可能早就动了点小心思。

这样更好，郎有情妾有意，演起来就更像了。

这晚唐文帝没有招人侍寝，次日晚上就让魏源把丽贵人叫了过来。

丽贵人昨晚刚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虽然身边大丫鬟再三保证郭子敬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且那个丫鬟被郭子敬收买绝对可靠，当着唐文帝的面脱衣服时，她还是紧张极了，脱完便飞快扯过被子蒙在身上。

美人羞答答的，唐文帝越发情热，追进去一番闹腾。丽贵人体态丰满，他喜欢让她趴着，因此小闹过后他扯开被子，把满面羞红的贵人翻了个儿，本来都准备好了，却在看到美人后背时僵住。

震惊过后，是滔天大怒。

“说，那人是谁！”一把将美人甩到地上，唐文帝紧跟着跳下床帐，随便披上一件外衣便拔剑抵住丽贵人脖颈，红着眼睛问，披头散发，如同恶鬼。

丽贵人魂飞天外早就傻了，哆哆嗦嗦地做最后的掩饰：“皇上，皇上在说什么……”

唐文帝冷笑，长剑往前伸了一分：“说吧，跟你鬼混的到底是谁，说完朕留你全尸，否则不但你死，你们全家都得给你陪葬。”跟之前的震怒相比，现在的他十分平静。

丽贵人却心死如灰，皇上的眼神洞穿一切，显然那事瞒不过去了。她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皇上，我是被人陷害的啊，昨晚我睡前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醒了，双眼被蒙嘴里塞了帕子，只能认郭统领威胁摆布……”

唐文帝心神一震，微眯眼眸看她：“既然眼睛被蒙，你怎么知道是郭统领？”

丽贵人呜咽着道：“我听过郭统领的声音，确实是他，而且除了他，还有谁能如此顺利地潜入我的帐篷？皇上，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我身边的宫女被郭统领收买在我的茶里下了药，我无力反抗……后来，后来郭统领威胁我，说就算我告诉皇上皇上也会信他不信我……”

唐文帝没有再听她说下去，一剑抹了那他曾经亲吻过不止一次的脖子。

“把唐英叫来。”

灭完口，唐文帝阴沉着脸更衣。

他身边的禁卫，每隔三天轮一次职，这三晚确实不该郭子敬守夜。

唐英来的时候，丽贵人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只有空中残留着淡淡血腥味。他恍若未闻，“皇上宣臣何事？”

唐文帝背对他站在书桌前：“你去查查，昨晚郭子敬都做了什么，是否一直留在营帐里。”

唐英一怔。

没有立即得到回答，唐文帝侧身看去，见唐英神情不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唐英压住心中怒火，颇有些无奈地道：“回皇上，昨晚，昨晚郭子敬不服臣狩猎赢过他，与臣拼酒，臣二人喝到半夜都醉倒了，郭子敬也就留在臣那边睡了一晚。”该死的郭子敬，肯定是知道自己要遭殃了，就来找他作证。

听他这样说，唐文帝忽的记起来早上这两人的确精神都不太好。

“你确定他半夜没有离开过？”心知此事多半有蹊跷，唐文帝还是又问了一遍。

唐英未曾犹豫便道：“是，臣的侍卫一直守在帐篷外。”

唐文帝点点头：“好，那你马上把丽贵人身边的大宫女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唐英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他就拎着人回来了。

唐文帝命他守在外面不许有人靠近，帐篷里面只留他与魏源，魏源审，他在一旁听着。

刚开始魏源和颜悦色的，宫女声称昨晚睡着后什么都不知道，是丽贵人自己私通反冤枉她，后来被打疼了，马上改口告发了郭子敬。这时候还不肯说实话，魏源笑了，把自己久未用过的手段一一施展出来，宫女咬舌自尽都不成，又实在承受不住痛苦，便什么都招了。

贤妃以她家人性命威胁，唆使她陷害丽贵人郭统领。

她只是下了药，半夜过来的男人是谁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唐文帝不用查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贤妃身边都是太监，她想用男人，只能跟清郡王找。

贤妃陷害丽贵人是为了争宠，清郡王诬陷郭子敬，是因为两人本就有仇。

只是他们竟然用这种方式，给他戴绿帽子，将他的威严皇家的威严至于何地？

既然他们不顾念多年情分，将如此奇耻大辱加诸在他头上，那他要他们死！

谁也别想把他当傻子蒙骗。

唐文帝不会把事情传出去，连唐英都只是听命替他办事，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做。

九月底，唐文帝摆驾回京，贤妃因染病暂且留在行宫休养，清郡王侍疾。

十月中旬，噩耗传到京城，贤妃病故，清郡王不幸也染了病，不治而亡。

消息传到武英侯府，阿桔很是吃惊：“郡王爷死了？”

赵沉正坐在炕桌前把着女儿小手教她写字，随口回道：“生老病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对了，过几天灿灿生辰，你记得给唐英也送份帖子。”

“唐英是谁？”灿灿好奇地仰头。

赵沉亲了女儿额头一下：“坏人。”

灿灿不解地眨眼睛：“爹爹为什么要请坏人来咱们家啊？我不喜欢坏人。”

赵沉笑了笑，看看同样不解的妻子，意味深长地教她们：“有时候坏人利用好了，也能帮上大忙。灿灿放心，爹爹不会让坏人欺负你的。”

灿灿知道自家爹爹厉害，放了心，继续乖乖写字。

阿桔低头偷笑。

旁人坏，赵沉更坏，他当然不会让自家人挨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