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孩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被大人摸着脑袋说,“真是可爱!”“真是优秀的孩子!”等等之类夸奖的话。
秦鸥就属于这一类,从小到大被夸奖的无非是这些他早已听腻的话。
他的爸妈都是备受尊敬的医生。他7岁之后就明白这些话说出来,大半是给他父母听的。
7岁的时候,秦鸥的父亲死于一场意外,在回家的路上,被路上暴动的抢劫犯发射的子弹洞穿了脑袋。
秦鸥不太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了,据说几天都一脸茫然,眼神空洞地滴水未进,直至昏倒醒来,母亲跪在床边泪流满面的说,“你想像你父亲也离开我吗?”
母亲总是温柔待人,谁看到她单薄的身体都担心她会撑不过去,可是母亲脸上泪水没有停止过,脊梁也没有弯过。她一个人操办了秦鸥父亲所有的后事。
在葬礼的会场上,很多父亲的老朋友都对母亲表示担心与关心,母亲只是摇摇头,微笑着说,“我还有小鸥,他像他爸爸一样优秀。”
啊,秦鸥想起来了,这就是他一直努力学习,努力讨好老师,努力做所有人眼中最优秀的人的原因。只是不想让妈妈失望,给她安慰。
当有人在妈妈面前夸他时,妈妈的笑容是最发自心底的,脸上的细纹也舒展开了。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时,是秦鸥自父亲死后第一次茫然慌张了。
他整整挣扎了5年,心里一直苦苦压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上了大学,遇见了季明远。
那时的季明远没什么特别,不对,即使是现在的在秦鸥看来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他的笑容,眼神,纯粹极了。表达出来的,是最简单的快乐。
秦鸥在球场上看见飞奔的季明远,他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和队友互相击掌的样子,微醺的阳光在他身上跳跃,多少年后秦鸥都没法忘记那个画面。
后来接触多了,秦鸥发现无论在哪,季明远的笑容都是那样简单干净,幸福极了的样子。秦鸥心里对他也渐渐产生了莫名地嫉恨。
秦鸥的人缘固然很好,所有投票大家都会投他一票,但是他自己始终和所有的人都隔着一层什么,无法亲近。
季明远却不一样,大家都会没心没肺的跟他开玩笑,连最文静内向的女生也会偶尔和他说笑。
所以当时的秦鸥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喜欢这个家伙,可季明远却用最简单的方式闯进了他的人生。
只有季明远,会根本不看秦鸥的脸色,自顾自地和他亲近的说话,也不在意秦鸥的态度,开朗地笑着,仿佛、仿佛秦鸥在他身边,他就是开心的。
秦鸥在别人面前都是温柔亲切的,却没人靠得近他。对季明远不理不睬,对方却自如地留在他的身边,将自己快乐感染了秦鸥的呼吸。
说不上谁勾引谁,只是两个人都喝醉了之后,秦鸥主动吻上了他的唇,闭上眼,全身在拼命地颤抖,结束之后,立刻转身想逃。手腕却被大力抓住,他惊恐地回头,得到的是一个更加炙热的吻。
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了。
刚开始什么都是甜蜜的,两个人偷偷地躲在厕所,第一次逃课到某个没人的教室,在学生会的资料室,在图书馆的角落,各种可以甜蜜的地方。最后还是不满足,两个人干脆一起出去租房同居了。
时间长了,秦鸥才从这甜蜜里回味过来。他不可能让母亲知道自己的性向,去重重地伤害她。即使她能接受,周围的舆论也会让她崩溃。
在秦鸥内心一直纠结烦躁中,渐渐地,他对季明远总是不考虑任何事情,一味地腻着他温情的样子感到了厌烦,即使自己最后也被磨得难以忍受,将什么事都抛掉而沉溺于欲望中。
他知道季明远有平凡的家庭,慈爱的普通父母,这些东西不是能打破的。季明远也不会做出什么选择。如果让他说,一定会说他会慢慢跟父母说,总之两边都不能放弃。
呵~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呢?
秦鸥从小到大什么荣誉都能得到,争是重要的一点,争的漂亮更是重要。厉害的人不止他一个,会做人的也有,孩子中懂心机的人,却不多,更毋庸说会遮掩和收敛。将所有结合,秦鸥无往不利。
但是那段时间他常常半夜醒来,看着恋人熟睡的脸,失眠到天亮。心里的打算,一步一步铺展开,每一步都像刀尖划过,痛得清晰。
纸是保不住火的,在流言有出来的迹象时,秦鸥果断的找到了班导,顶着一张憔悴至极的脸,说自己被长期威胁以及性骚扰。
此言一出,班导自然知道轻重。秦鸥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无论各方面都很优秀。每个老师对他科目成绩都非常满意,也赞叹他是现在少见的懂礼貌的孩子。遇见这样的事,更让老师愤怒。
她立刻上报学校领导,领导觉得事态严重,一方面绝对保密着,一方面找到了季明远,以及通知了他的家长。
在办公室里,一头雾水的季明远听到教导主任的训斥,听清她说的内容后震惊地说不出来一句话。反应过来之后,也只是不停茫然地说,“秦鸥呢?秦鸥呢?我要见他!”
“你不要再去骚扰秦鸥同学了,真恶心!”教导主任满脸厌恶。
季明远的爸妈也很快赶到了,教导主任态度极其藐视地面对季明远的父母,“这种人你们就领回去吧,他一定会被开除的,别把我们学校的名声带臭,自己退学吧。”
父母的苦苦哀求都变成了杂音,季明远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只有一句是清晰的,“要见到秦鸥问清楚!”
被低着头羞愧的父母领回去后,父亲狠狠用球棒打了他一顿,母亲一直哭喊着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
季明远麻木的接受了这一切后,晚上偷偷溜出去,打了秦鸥的电话,约他出来。
秦鸥如约而至,季明远这才注意到,朝夕相伴的恋人原来早已满脸疲惫了。他带着心底最后的希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鸥仰头轻笑了起来,青白色的月光洒下来,表情诡异而陌生。
“是我主动去告状的,我厌恶你,想摆脱你了,就这么简单。”
季明远喉头耸动,刚想出声,“我……”不信。
秦鸥立刻不耐烦的打断,“别不信,上午很多人都看到我主动去班导办公室的,你可以自己去打听。”
然后他转身离开,最后丢下一句,“再见”给完全呆滞在原地的季明远。
再见,再也不要见了。
后来,秦鸥听说到,当晚季明远并没有回家,而是向一些关系好的男生借了些钱,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了。
关于季明远的流言时常出现,比如他偷渡了,比如船沉了。总之,是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后来班上的同学们,态度都微妙的变了,安静而疏离,尤其是对秦鸥,再也没有人对着他微笑了。
秦鸥的母亲从班导那里听说到秦鸥被骚扰的事,伤心欲绝了很久,秦鸥抱住她说对不起,我已经不能喜欢女人了,母亲也抱住他直说,这不是你的错。
这样就好了,秦鸥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