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再度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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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熏人的消毒水味,医院的日光灯散出的冷光将阮清歌的脸和嘴唇映得跟白纸一样苍白。

阮清歌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涌出眼眶,滑到嘴角,苦得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刚刚医生告诉她,孩子没了。她的小苹果没了。

“清歌,对不起!”江乔跪在床头,愧疚得都不敢抬起头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会找到那里。现在她躲起来了,不过,我一定会带她到你面前谢罪的!”

阮清歌木然地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叮嘱着:“我暂时不想见到温锦言,你不要再叫他过来了。”

江乔点点头,走了出去。乔龄害死了阮蓉的孩子,现在又害的清歌流产,温家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可偏偏那人还是自己的母亲,此时此刻,江乔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阮清歌做噩梦了。

梦里小苹果一直哭着叫着“妈妈为什么不要我”。阮清歌双手捧着个血淋淋的小人儿,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妈妈该死!妈妈没有保住你,对不起!”

她猛然惊醒,抬手擦了下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转头看向窗户,天已经黑尽了。黑漆漆的一片,透不出一丁点的光亮。

阮清歌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直到天全亮了,直到江乔拎着一碗糖粥进来了。

“清歌,别难过,孩子还会有的。”江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找些苍白无力的话来安慰她。

阮清歌置若罔闻,味同嚼蜡地吃完后,淡淡说:“江乔,帮我联系d&g,我想接受他们的邀约。”

江乔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要离开这里吗?”

阮清歌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江乔和阮清歌一起长大,深知她决定好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她在心中想了很多劝阻的话,但是,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声“好”。

江乔离开后没多久,门啪的一下被打开。“清歌,你怎么样?”温锦言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门口,领带扯了下来,扣子也解得乱七八糟,浑身的汗水已经把白衬衫都浸湿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喘着粗气,紧张地说:“江乔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跟踪她的车过来的。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小苹果又折腾你?它出生后,我一定要打它的屁股。不不不,小苹果,你别生气,爸爸开玩笑的。你要在妈妈的肚子里好好长大,爸爸会像爱你妈妈一样爱你。”温锦言说着说着,眼中开始变得一片柔和。他好想化身成一团棉花,把他爱的女人和他的孩子全都裹进去。

“孩子没了。”阮清歌面无表情地告知道。

“什么?你说什么?”温锦言往后倒退好大一步,直撞到背后的一堵墙壁上。那冰凉的触感迅速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冷得他全身都冻僵了。

他茫茫然犹如身在梦境中,艰难地确认着:“什么?”

阮清歌继续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孩子没了。”

“你故意引开我,就是想偷偷打掉我的孩子吗?”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手攥紧,牙齿紧咬,一旁的阮清歌甚至能听到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你有那么恨我吗?”

阮清歌知道他误会了,却是没心情和他解释,也生气地吼了回去:“是的,我把孩子打掉了!你休想让我再给你生个孩子!”

“阮清歌,我没想到你是这么狠心的女人!”温锦言垂在身侧的十指越收越紧,手背上的经脉狰狞毕现,“你不就是想要离婚吗?好,我跟你离婚!”

阮清歌抬起下巴望着他,脸上绽放出笑意:“温先生,谢谢,我求之不得。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加幸福。”

那张精巧的嘴巴,这会儿说出的话却像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进他的身体里。温锦言觉得疼,五脏六腑都疼。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她气的七窍生烟。

随着巨大的声响,门砰的一声又被合上了。阮清歌无力地滑进被单里,将整个身体都埋了进去。明明是那么炎热的夏日,可是她却觉得冰凉无比。

她需要很多很多温暖,可是她知道,这份温暖她是再也抓不住了。

数日后,涂律师来到阮清歌的病房,还带来了分居协议书。两年,温锦言给了她两年的时间来思考他们的关系该何去何从。

医院门口,温锦言看着涂律师递来的分居协议书,哑声问:“她是犹豫了很久才签的,还是根本就没有犹豫过?”

无论哪一种答案,对于现在的温锦言来说,都不好受。

涂律师避而不答,只是轻声劝慰着:“锦言,我看的出,清歌承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我觉得她都快要崩溃了。你给她点时间,让她出去透透气吧。”

温锦言抬眼望着远方,眼神渐渐放空,“那承光呢?她不会想把承光带走吧?”他已经失去妻子了,不能再失去儿子。

涂律师如实回道:“清歌说承光暂时交由温家来照顾,不过,等她在国外站稳跟脚后,她想把承光接走。希望你能够同意。”

“为什么……为什么我和她之间会变成这样?”温锦言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之间流淌而出。

一个月后。

阮清歌把阮家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拿起书桌上的全家福,对着阮蓉说:“妈,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过,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成功的!”

她把全家福放进抽屉,瞧见了那本她还是盲人时想看的漫画书。

“天使在地下铁路口,跟我说再见的那一年,我渐渐看不见了。十五岁生日的秋天早晨,窗外下着毛毛雨,我喂好我的猫。六点零五分,我走进地下铁。”

阮清歌读了一小段后,又把书放了回去。曾几何时,她曾经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听着他给自己读《地下铁》。

他的声音轻缓而坚定,他的怀抱温暖又舒服,他给了自己世上最纯粹的爱,他一度把自己变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阮清歌的眼前渐渐模糊。为什么……

为什么她和温锦言会变成现在这样?

薛山走来,提起行李箱,看了下墙壁上的钟表,提醒道:“清歌,时间不早了。走吧,去机场。”

阮清歌锁上房门,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她住了七年的房子。在这个破旧的石屋,曾经有过她的母亲,她的儿子,她的导盲犬,她的丈夫。这里有着无数难忘的回忆。快乐的,悲伤的,感动的,痛苦的……

“再见了。”阮清歌转过身,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妈妈!”

温承光甩开温锦言的手,扑到阮清歌怀中,哭得稀里哗啦。“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我了吗?”温承光小小的手臂紧紧地箍住阮清歌的腰,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承光,别这样。”温锦言走了过来,把儿子抱走,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妈妈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他定定地望着阮清歌,犹带着最后一丝希翼,盼望着她能回心转意。

阮清歌把视线勉强挪到温锦言的鼻子上,就是不去看他的眼睛。“承光拜托你了。”说完后,她大步往出租车走去。

仿佛只怕多呆那么一秒,她就再也走不掉了。

透过后视镜,阮清歌看到了,承光追着车子跑了一段后,被温锦言拉住。温锦言抱着他,像个小孩似的哭了起来。

那是阮清歌见过的,温锦言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她在心中默默念道:别了,我最爱的男人。

**

一年后。

雪下的很大,像鹅毛一样徐徐下落,被风吹起,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后,又缓缓地飘了到地上。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

街边的商店时不时地响起欢快的音乐。还有随处可见的圣诞树,以及店里服务员的圣诞帽,把圣诞节的气氛烘托起来了。

阮清歌紧了紧羽绒服,踩着厚厚的积雪,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起走进一家玩具店,给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子挑选圣诞礼物。

“原来你儿子喜欢奥特曼啊。”兰毅笑道。

兰毅是兰兰的哥哥,是兰兰介绍认识的。刚到美国时多亏了兰家兄妹俩的照顾,否则阮清歌也不能这么快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

一提到儿子,阮清歌眉眼件就洋溢着幸福,打开了话匣子:“承光他从小到大就喜欢奥特曼,他一直以为这世上真的有奥特曼存在。后来还真的找到他的奥特曼爸爸。那时他才七岁,不过现在他已经九岁了。”

兰毅听出她话语中的留恋还有惋惜,提着建议:“要不把他接到美国过圣诞?”

阮清歌摇了摇头,苦涩地回道:“承光不会愿意过来的。”当初把他留在中国,承光心中一直有怨气,到现在还没原谅她。

阮清歌犹豫着要送迪迦奥特曼还是赛文奥特曼时,兰毅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轻声问:“那个人好像是温先生?”

阮清歌心中咯噔一下,顺着兰毅的视线一看,那个和一位妙龄女郎眉来眼去的男人可不就是温锦言?

阮清歌咬牙切齿道:“是的,是我前夫。”她盯着那对俊男美女,心里灰溜溜的,非常不是滋味。

美国这么大,居然也能碰到!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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