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郁静怡以为自己会对费子俊所说的话做出反应,不管是歇斯底里还是继续冷笑着表示自己心中的嘲讽。可是她的目光与费子俊相对时,脑子里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她突然觉得既好笑又讽刺,同时心底里忍不住有那么一丝的怜惜与不忍心。
也许是因为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她有什么反应,费子俊忍不住又开口道:“阿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郁静怡并没有等费子俊将话讲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蛋糕叉子,想要伸手去摸摸孩子的头,可是手却在抬起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
“子俊,这个答案,我不想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将来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也希望你能够知道这个答案。”
说完这些话,她侧头避开孩子那双纯真的眼睛,不管费子俊是否还想再说话,她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我想去楼下花园走一走,你慢慢吃。”
此时的天气似乎并不适合午后散步,即使房子处于半山腰处,但气温依然有些高。郁静怡提出散步的要求时,汪管家虽然感觉奇怪,但还是没有半分犹豫就答应了,或许费家的人早就给过指示,毕竟他们不可能将她一辈子关在那个房间里不出来,而且花园是用铁栅栏高高围起,出入口处,也有费家专门请来的安保人员负责看守,凭着郁静怡一个弱女子,想要逃出去,难度不亚于登天。
不过即使在如此情况下,郁静怡身边还是陪着一人,美曰其名是“照顾”,但真正的用途,大家自然是心照不宣。
郁静怡对此做法不置可否,算是默认,毕竟她也知道自己的意见做不得数。
这个时间段的花园,实在没什么好逛的,郁静怡也是个怕热的人,加上这几天一直被关在屋子里,太阳光猛烈一照,脑子就忍不住有些犯晕。
被汪管家派来跟着郁静怡的人,见此连忙扶住她开口建议:“少夫人,要不要去前边凉亭坐会儿?”
郁静怡闻言看了一眼她,也没有计较叫错的称呼,点了点头。
那人闻言连忙将郁静怡扶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凉亭依水而建,用的又是剔透的大理石建材,刚刚一入亭中,身边的温度顿时觉得降了不少,整个人也觉得清爽了许多,郁静怡以前还在这里的时候,这边也是她往日里最爱待的地方。
这五年来,可能是因为这边很少住人的关系,房子的总体格局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做了日常的维护,不过,水池里原先的一片荷塘,却是不复存在,这样看着,心里有些遗憾,只记得原来这片荷塘是极美的,她原也是南方人,到了北方只觉得环境有很大的不同,加之她又是孤身一人,难免喜欢找些熟悉的东西来让自己有种归属感,当初她嫁入费家后,怕出错,很少出门交际,整日一个人呆在费家,所以当她看到家中庭院里竟然有一片荷塘之时,心中真是高兴极了,即使知道这片荷塘的出现并不是因为她,但是受益的人终究是她。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这里原本种着的荷花几时被挖了?”
她问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多事,又见身后人并没有回答,只当自己没有说过这些话,继续沉默的看着前方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与水中偶尔游过的锦鲤。
谁知,好一会儿过去了,身后的人突然出声道:“少夫人,我刚来这边不久,不是很清楚这事情。不过我听说在北方要把荷花种活,每年都要把原先的根挖出来,清理了再重新种进去。”
郁静怡闻言转头看去,只见对方一脸忐忑的看着自己,仿佛是怕自己的答案不得她的心意,而刚才那么长时间的沉默,对方估计也是在仔细斟酌答案。
这样想着,郁静怡脸上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也实在是觉得有几分可笑。现在在费家帮佣的人,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五年前的那一批估计早就被解散了,那些人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而她对于那些人而言,又未尝不是陌生的,这几天她的“无理取闹”、“惹是生非”估计早就让那些人心中畏惧起了她。
她这样想着,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又忍不住有些嘲讽的好笑,笑费家的人此次也算是花了大本钱做出如此大的阵势把她请入这个“瓮中”。
身边的人并不知道郁静怡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她的沉默与脸上若有若无嘲讽式的笑容让她颇有些不自在,想了想,忍不住出声问道:“少夫人,要不要去喝点饮料?”
郁静怡刚刚用完下午茶,自然没有想吃或者喝什么,只是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身边有人跟着,想着支开对方一会儿也是好事,于是点头答应。
谁知道,对方只是拿起身边的一个对讲机式样的东西吩咐了几句,而人依然是跟着她寸步不离。
她轻垂着眼皮,低头看着水面,脸上却是嘲讽一笑。
东西送来的很快,郁静怡不过是站了一会儿,就见到汪管家带人送饮品以及点心过来,而她心中也有几分疑惑:只是送点东西这样的小事儿,又何必由汪管家亲自带人送来。
不过她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汪管家交代下边人将东西放下后,走到了郁静怡身边微微躬身,开口道:“郁小姐,郁夫人和郁先生过来看您和小少爷,现在已经在客厅里等着。”
郁静怡微微一愣,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若说这么多年,自己不想亲人是假的。整整五年的时间,即使她这五年来生活的很好,但是远离着父母哥哥,一直不敢相见,未尝不是她心中的遗憾。所以当她听到自己母亲病重的消息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便放下一切,孤身一个人赶到北京,想要偷偷见一面母亲,可是她却不知道,这竟然会是一个抓她的圈套,而她的母亲在其中也扮演了一个帮凶的角色。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日病房中母亲声声切切之言:“这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孩子,你难道忍心看着他去死吗!”
她心中实在不忍再往下回想。郁母一向心地柔软,此次恐怕也是被费家说动来劝说她救那个孩子。当然若仅仅只是顾念着那份血缘深情,她倒是不怕,但唯恐这次郁母与郁平毅两人来,还夹杂着利益的算计。
郁家是在郁静怡父母那一辈靠开煤矿发的家,郁父年轻的时候眼光卓绝,带着家中的全部积蓄,只身一人去了山西,尽管当年很多人都说郁父傻,但不得不说,就是郁父的这一决定,让郁家一夕暴富。
她是家里受宠的小女儿,从小到大,家里人都疼爱着她,即使父母在外忙于经营生意,却也从没有忽视过她,仍把她照顾无微不至,而唯一的哥哥虽然不是个能干的人,但对于她这个唯一的妹妹,确实一直疼爱有加,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无忧无虑的长大,养成一副单纯不知事的性子。当年她嫁给费文勋,或许当时她并不知道,但之后,她却明白,这是郁家牺牲她换取费家支持的一场交易罢了。刚刚明白时,她心里未尝不是没有怨恨,但是到底是多年的感情与以往亲人待她的好,让她忽视了那些怨恨与不甘。
但这一次,她真的很怕,怕自己现在的不如意,也有郁家人在其中的算计。越是想起以前与家人的相处,她心中越是害怕。
郁静怡此刻心中的矛盾,汪管家自然是不知,他见到郁静怡并没有回答,复问了一句:“郁小姐,您看这……”
郁静怡转头看着汪管家,一直将人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她才开口问道:“是费文勋让我妈和哥哥劝我的吧!”
汪管家低头不语,只是沉默的弓着腰。
此时,她如何能够看不出汪管家的默认。可是她却别无选择。
“走吧!”
她从亭中慢慢的走出,她的亲人,她如何能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