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到医院看望东名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和他一并前来的还有黄濑和桃井。

冬季的白昼太短，一行三人到达时，天色已经灰蒙一片了。途中正巧在走道上遇上准备离开的纱良，极快地打了招呼之后，几人也没多闲聊。

拉开病房的门，一股和走道有着明显温差的暖气扑面而来，黄濑的反应最快，直观的感受脱口而出：“呜哇好热……”看到坐在病床上的东名神色茫然，黄濑马上朝她招了招手，“佳织酱~还好吗！”

“那是暖气温度开得高嘛，因为佳织酱比较怕冷……所以小黄你不要挡在门口啦！”桃井猛地拍了一下黄濑的后背，直接把他推了进去。随后，桃井和赤司也逐一进了病房。

“日安佳织酱，我和小黄还有赤司君都来看你了哦！”

“日安。”

死气沉沉的病房瞬间热闹了几分，元气少女桃井，还有一贯爽朗的黄濑，都相当热情地对东名打了招呼。以及站在这二人身后的赤司，一如既往地神色漠然，只是清浅地点头示意。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东西，所以就只买了点苹果。”同为女生的桃井顾忌自然不会太多，她向前走到床边，把手中装着苹果的袋子放在了柜子上，“这是让小黄去买的，水果店的阿姨只给小黄打折，对了里面有个梨是额外送的。”

语落，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黄濑身上。对此，黄濑抓着自己的头发，笑得赧然。绝对是因为看他长得帅所以才打折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只买了苹果不好意思呢佳织酱，如果还有什么想要可以直接和我说的哦！”

“我这边才比较不好意思呢，谢谢你，桃井同学！”因为坐在床上，行动不是很方便的东名只是垂头，身体稍稍向前弯下，中规中矩地表示了自身的感谢。

“诶——怎么还这么喊我，好生疏哦，我们都这么熟了。”桃井鼓起脸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五月？”弱弱地询问，杏眸楚楚可怜，无害的样貌完全就像小绵羊一样乖巧。

“诶嘿，佳织酱果然……”话说到这里，桃色的眼眸盯着东名的脸看了数秒，下一秒桃井突然把东名抱进怀里蹭，“超——可爱！正经脸又是天然呆，这个萌点完全把持不住！”

终于，沉默了良久的赤司此时开了口，他凉凉地打断道：“桃井，你那样搂着，她会不舒服。”这样漠然的口吻让气氛都冷了几个百分点。

“好嘛……”桃井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后，松开了手。

回头接收到赤司的清冷眸光，知性少女桃井马上就接收到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她走到了黄濑身边，表情夸张地惊呼起来：“说起来，小黄你不是要陪我去给阿大买东西的吗！”

“诶？有吗？”黄濑一愣，见桃井一直在对自己挤眼睛，回头又看了一眼病房内最寡言的两人正在对视，他马上会意，于是狂点着头改口道：“噢噢噢！对对对！要买，要买的。”

“对吧！差点忘记了！”桃井又附和了一句，然后转身朝向东名，双手合十抵在唇前，满含歉意地对说道：“佳织酱抱歉呢，我和小黄要先走啦！有空会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赶紧出院哦！”

“那佳织酱，还有小赤司，我们先走……唔哇不要拉我！”黄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桃井一把拉住，两人迅速地撤离了病房。

离开之前，桃井还朝东名使了个眼色，双手握拳，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然后，病房中就只剩下了赤司和东名二人。赤司寡言，东名好静。于是病房里的氛围一瞬间又变得平静起来了。

“检查结果，还好吗？”比起闲聊，赤司的话语总是言简意赅，直奔重点。他担心东名，这是很有必要知道的结果。

东名的目光垂了垂，犹豫了几秒，拉起一个浅笑：“嗯，还好。”

赤司依旧没什么表情，毫无波澜的视线落在东名的脸上，就这么直直地看了好一会。直到东名被盯得心虚了，她只好继续补充了几句：“很快就圣诞啦，帝光的活动就快要来了不是？我是你任命的执行委员，所以，肯定得在这之前出院呀。”

说这话的时候，东名心里也没底。她不是想要故意说得乐观让赤司放心，因为她太清楚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赤司的眼睛。

其实具体情况，东名也听得不是很明白，她到底严不严重，要住院多久，全都没有个定数。

脑ct的检查结果告知的是她所谓的监护人横山，横山因事务繁忙无暇兼顾，所以接手的是横山的助理，也就是纱良口中的那位头发三七分的小哥。这位助理在下午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才和东名接触上一次，名字是高田。

高田并没有对东名隐瞒什么，对他来说，看护东名只是在例行公事。不夹带人情，也不必顾忌到东名的心情，故而直接告知了她检查结果——脑中发现血块，流鼻血和昏迷皆是因为大脑受到血块的压迫而导致的。

听到这里，东名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可能快要回到十年后的时空去了。

血块在大脑里，人体里构造最复杂也是最重要的地方。比如，她会不会就因此而直接死去。毕竟在此之前，她曾经两次看见十年后的场景，而那两次的共同点，都是她在快要昏迷之际，意识消散的瞬间。

当然，西条医生说了，一切都是不定的，没必要太消极，说不准血块就被吸收了，只要好好调养下去，她能直接痊愈。

“对了赤司君，有东西要给你。”东名转移了话题，她不想把结果告诉赤司，所以干脆选择了闭口不言，而不去编什么蹩脚的谎话。

赤司皱眉，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女数秒。少女的脸色是病弱的苍白，说话的语调也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不过既然对方不想再提，赤司便尊重她的想法。

走到床前，赤司拉了把椅子在边上坐下。然后看着东名把摆在床头那一排五颜六色的礼物盒移到了床上，铺散在她自己面前。

“生日礼物，不过有点多。”东名赧赧地笑了笑，拿着礼物的双手突然在半空僵住。因为头部突然开始发晕，她咬住嘴唇，想把自己不适的反应完全隐藏住。

才想着要不要一口气全部都当做今年的礼物送出去，身体的反应就像是她的警钟，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警钟不正是开始提示她，应当看清自己所处的时空了么？

倘若这真是即将回到十年后的征兆，东名自然舍不得。她沉默了一会，私心里想要赤司记下她的全部，但可悲的根本就是她完全没法说出她究竟是谁，来自哪里。

东名低头，一言不发地把礼物盒排成一列，“其实买礼物的时候我很纠结的，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买了很多。”

赤司沉静地看着东名，后者把排在最前面的盒子朝他递了过来，“这是今年的礼物，生日快乐赤司君。”

“谢谢。”赤司应声接过，这是一个包装特别小巧精致的盒子，“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嗯。”

第一个礼物盒里装着的是一只领带夹，纯银色的质地，没有任何雕纹，相当简单的设计。小夹反射着灯光，看起来闪闪发亮的。

“我还想着学校活动的那天你会不会用这个呢……嘛，不过帝光制服的话，应该也用不上。”说着，东名羞涩地笑了笑。随即，她又垂下头，拿了第二个礼物塞进了赤司手中，“这是第二个礼物。”

赤司放下领带夹，刚准备打开第二个盒子，却被东名阻止了：“等等，这个是明年的生日礼物，明年再打开。”

还没等赤司回话，第三个礼物又塞了过来，“这是第三年的……”

第四年。

第五年……

……

礼物一个接一个地被塞到赤司手中，直到最后一个，东名顿了顿，“啊我还以为有十个呢，这是第九年的。”

如果一年拆开一个，这样的话赤司就会记住她十年。

东名抬头，与赤司目光接上的瞬间，她仿佛要跌进了那汪深邃的眼眸里，在暖色的眸底，是她清晰的缩影。

至此，她喉间一阵梗塞，“抱歉……”东名垂下眼睑，轻轻吐出道歉的话，她自知自己大概是把不太好的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了。

缄默良久，赤司柔声打破了这样的沉静，“那第十年呢？”

“诶？”

“第十年的礼物呢？”

东名怔然，漂亮的眼瞳颤动着。也没想过赤司会这么问她，她仰头愣愣地看着赤司没什么感情起伏的面孔，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窗外飘起了雪花，想粉末一样的小粒冰晶在落下的过程中经过窗台前时，被病房内的灯光映照得仿佛自身在发亮一样。

二人似乎都感知到了一般，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窗外。在映照着两人身影的窗户玻璃上，隐隐约约地能够看见静静漂亮的雪花。

赤司站了起来，朝床前又靠近了一步。他抬手，将东名揽进怀中。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沉默了数秒，再次开口：“到那个时候，你再给我，不准忘记。”

东名眼眶一热，转头把脸埋在了赤司胸前，闷声应答：“好。”

两人做了个十年的约定，谁也不清楚在未来的那个时候，会是怎样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