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下山岗,残阳一点点涂满整个大宅的屋顶,就到了所谓的家庭时间。
别以为家庭时间意味着一直死寂的大宅子里会突然喧嚣起来,事实上,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总是有许多人宁可天天称病,也不愿意在那个大得令人窒息的餐桌上用餐。当家庭时间一到,所有人依照长幼顺序依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整个过程必须保持安静,因为早就坐在上位的幸村爷爷不喜欢嘈杂。
安静地落座,安静地等着幸村爷爷宣布用餐,再安静地用餐。整个过程中,大宅子里头只有挤满下人的厨房有人存在的痕迹。餐具摆放要规矩,就餐过程要规矩,用餐完毕,还是得规规矩矩就坐着,等幸村爷爷发话。
“我决定和越前家联姻。”幸村爷爷的话没有带来任何噪声,他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枝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幸村爷爷老了,说话总是不怎么清楚,但是大家都听得懂。
越前家和幸存家一样是世家,嫁给越前家的人当然是件荣誉的事。可是人人知道这一次联姻是为了给越前家最没出息的二儿子越前南次郎续弦,是为了给越前南次郎的儿子找个后妈。况且人家越前南次郎本人对这件事也一直是持反对态度的,谁嫁过去谁倒霉。
除了幸村枝子和幸村美惠子,整个餐桌上的人面色都是平静的。事不关己己不操心,这就是他们的处事原则。枝子平时仗着自己的妈妈是本家的唯一的女儿,自认为地位高,为人嚣张,没人会为她可惜。其实老一辈的谁都知道,她的妈妈不是本家唯一的女儿,更不是受宠的那个,受宠的那个早在十几年前就为了爱情离家出走了。就算是枝子这一辈里,最受关注的也只能是幸村家纯正血脉,才能卓越的幸村精市,再不济也是一年前被找回来的孤女悠扬,哪里轮的上她枝子?死了丈夫还让自己的女儿跟自己姓,美惠子更是让人不齿。
每个人说着恭喜的话,心里不是祝福而是诅咒。貌合神离,用来形容这个家最合适不过了。这样的大宅,就像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我不要嫁,我才不要嫁!”幸村枝子愤懑地大叫,靠着椅背上,双手乱动。鞋拔脸上一双被美瞳撑大的杏眼大张,略施淡妆的小脸倒是有些娇俏的影子,再怎么说也是立海大一花,在美惠子的眼里倒也可爱得紧。但这些动作在幸村爷爷看来,却是十足的教养缺乏。
按照地位而坐,美惠子就没办法和自己的女儿靠近,所以她也没办法拦住女儿冲动的行为。使劲使眼色枝子视而不见,她只好猛地咳嗽一声,吸引全场的注意。
三番两次有人破坏他定下的用餐规矩,幸村爷爷颇为恼火,对着自己的女儿说:“美惠子!”外孙女的不雅行为着实有伤大雅,幸村爷爷嫌恶地瞟了她一眼,没有温度的眼神正一刻不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美惠子,我会找人来为枝子教授礼仪的,到时候,你也跟着学一学。”
底下传来一声声闷笑,众人看戏看得愉悦极了。美惠子低着头答“是”,表面谦恭,心里憋屈得要命。
大宅浸在红透了的暮色里,就像是置身于火海中,燃尽芳华。
接下来是品茶的时间。一盏盏瓷杯里装着馨香的淡茶,趁着热气腾腾的时候被摆在每个人的面前。这也是幸村爷爷规定的,为了提升大家的修养。
“今天的是什么茶,悠扬你来说。”幸村爷爷只有面对自己最得意的孙子幸村精市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唯一血脉幸村悠扬时,脸上才有暖色。
悠扬一直是个好孩子,温顺、美丽、善良,完全是另一个幸村玲子。幸村玲子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不温顺”的事就是和一个外国穷小子私奔。“但愿悠扬能做个好孩子。”幸村爷爷在心里默默想着,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冰凉。他的宝贝女儿玲子,怎么会车祸,怎么就死了……
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悠扬放下茶杯低头说:“是铁观音,爷爷。”一年前她成了幸村悠扬,莫名其妙的到了网球王子的世界,又莫名其妙成了幸村精市的表姐。这一切也太神奇了吧!她是个小偷,善于溜门撬锁,更善于和警察周旋,所以别怀疑她的演技。要不她怎么会把幸村悠扬这个父母双亡,为人处世小心翼翼的少女身份演绎的淋漓尽致。
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的她,在这个令人憋屈的大家庭里,倒还真的学会了不少东西。女红,烹饪、淑女气质……只要想学,这一切都不是难事。看得出幸村爷爷想把身体主人的母亲会的东西全都教给她,为了混口饭吃,她也好好学,所以她现在简直就是个合格的待业中的贤妻良母。还好,身体里还残留记忆,还好,原先的悠扬懂得日语。
这个家庭,怎么说呢?简直就是个笼子,桎梏渴望自由的灵魂。她在车祸清醒后就想离开,不过是因为知道剧情,想帮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还正常的表弟——幸村精市,渡过大病的难关再走。再说了,她的钱还没攒够。
悠扬暗叹一口气,对正在点头的爷爷微笑。
幸村精市看着装模作样的表姐心里好笑,还是貌似谦卑地低着头品茶。
幸村爷爷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就这么决定了,散了吧。”
“等等,爸爸。”美惠子盯着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悠扬,热切地说。
正准备离开的幸村爷爷皱皱眉,又坐下说:“怎么了?”
在幸村爷爷的强大气场下敛气屏声的众人因为这个女人而不得不继续等待,心里不免有些怨气,不敢在幸村爷爷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不雅行为,他们只能在心里吐槽。
美惠子恭敬地曲身,“爸爸,关于和越前家联姻的人选,我觉得这里有一个人更合适。”
枝子野蛮却不傻,她妈妈一开口她就知道这个第二人选是谁,也喜滋滋附和。
幸村精市看笑话一般眯着眼,眼神时不时飘过他的表姐悠扬。其他人没有表情,一言不语看着场上的“表演”。他们都是一样,当事件与他们的利益无关时,没有人会做什么。他们一向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是吗?”幸村爷爷回话不咸不淡,话里的威慑却分明。
幸村悠扬根本没有自己就是当事人的觉悟,还是一副温顺乖巧地样子,手里随意摆弄着瓷杯的杯盖。虽然是面具,戴久了,也会深入骨髓成为一种习惯。
父亲对悠扬一向的确好,但是为了自己女儿的下辈子,也为了自己的荣华,美惠子咬咬牙,“是的,父亲。我觉得悠扬比枝子大,她都没有出嫁,枝子又怎么能逾越。”枝子喜欢的是真田家的
小子,就是真的联姻,真田家随便哪个儿子绝对会比越前南次郎有出息。
美惠子的脸上挂着亲切地笑颜,“你觉得呢,悠扬?”
这是美惠子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她讲话,悠扬抖了抖,还是尽心表演着自己的淑女角色,半弓着身子,“一切都由爷爷做主。”如水的声音温柔熨帖,总是让人舒服。
悠扬的这副摸样才是真正讨了幸村爷爷的欢心,连带着他的语气也放柔,拉着悠扬的手,似叹息似追忆,他最后还是选择一句话不说。转过头面对自己的二女儿,幸村爷爷粗声粗气,“美惠子,你是想质疑我的决定吗?”
从小到大,美惠子都惧怕父亲,她连忙摆手,“没有……”她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幸村爷爷打断。他扫视全场,“你们没有意见了?”他的怒气让在场的每个人战栗,果然,没有人再说什么。
“爷爷,晚上早点休息。”善解人意的女孩总是更让人怜爱。
“好,好,好……”幸村爷爷缓步离开,沧桑的背影刻在每个人心里。
幸村精市暗暗摇头,待人都走光后在悠扬的背后狠狠一拍,“好,好,好,演技不错。”要论腹黑,他的这个表姐绝对是金字塔塔尖上的人物,偏偏平常装得跟个圣女一样。
悠扬受不住这么大的力,拍着胸口猛地咳嗽,“咳,你想谋杀。”
“杀了你?”精市白眼,依然风情无限,“杀了你世界上就少了个祸害。”
自称是御姐的悠扬在美人面前把持不住,一手就直接拧上精市的脸,“啧啧,精市美人,让姐姐好好疼爱你吧!”
“别不正经。”精市拍掉表姐的手,郁闷不已。不管他怎么防守,每次她都能得手。那当然,悠扬干的可是偷鸡摸狗、占人便宜的事,怎么可能身手不好。
幸村悠扬自觉占了美人的便宜理亏,甩手把袖子里的手表丢给精市,“送你个奖品。”
精市一伸手,手表掉到他的手中,他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去了镶钻的手表丝毫不显残破,造型别致,看起来就不便宜。以他表姐的抠门性格,这绝对又是她的战利品。
“枝子小姐的新宠。姐姐我忙着绣花,这块表的后事就交给你了。”悠扬晃了晃右手闪闪发光的钻石,乐呵呵飘然远走。
他又得替她销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