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白虎营的军心才慢慢稳定下来,不过私下里关于百花楼的窃窃私语依然没有减少,可想而知,想要百花楼的种种在这群汉子的嘴里销声匿迹,恐怕还得过上一段时日。
陆行远在正月里没少下灶,白虎营的弟兄们乐了,伙头帐里的几人却要哭了。
“陆大总管!陆兄!,您就行行好,别再下灶了成么?”周伙头儿哭丧着一张脸,道:“这年过的可好,把那帮活土匪的嘴给养刁了,越发不好喂了,我这手艺如今已经练出来不少,可再练也及不上你啊!平日里弟兄们没少数落咱几个伙头兵,说咱几个光长岁数了,手艺一点儿没长。”
陆行远被周伙头儿的一番苦水吐的有些尴尬,道:“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我自己的手艺我心里有底,弟兄们就是吃着新鲜而已。”
“就是这新鲜也够他们惦记了啊!”周伙头儿道:“要不你教我几手?我从你这儿再学些本事,也省的那帮土匪整日叫苦连天了。”
陆行远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不过我得给伙头儿你喊喊冤,你做的菜可不能说难吃,不过是弟兄们吃的久了,腻歪了而已。”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可就是没法子啊!”周伙头儿总算找着知音了,憋在心里的话立刻就吐了出来:“咱这白虎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月钱足,食材也能买些不一样的,可毕竟吃的是军饷,再好能好的到哪去?来来回回,吃的最多的还不就是那几样食材?不是土薯就是油菜,偶尔猎些野物回来倒是能换换菜样儿,可弟兄终日操练,能有几次猎野物的闲工夫?每月能吃上一次就算不错了!我也琢磨了不少菜式变着法儿的做,可六年了,再也变不出来了,如今真是心有余力不足!”
“伙头儿的难处我知道,”陆行远斟酌道:“我回去再算算账,看看每月能不能添些新食材,再给伙头帐列个菜单子,往后白虎营的菜式每日都按着单子上来做,也省的伙头儿日日费心琢磨菜式了。”
“好好好,有你安排我就放心了,”周伙头儿赶紧道:“今日你是打算来下灶的吧?要不现在我就拜拜师?跟着你学学?”
“可别,”陆行远失笑,道:“教什么我可没想好,不过倒是有几个做菜的法子想跟伙头儿说说。”
“好啊!你说,我听。”周伙头儿催促道。
“毕竟食材有限,讲究不了许多,不过有几样倒也能算上个法子,”陆行远道:“食材咱变不出花儿来,就得在味道上下功夫了,弟兄们的习惯我也摸出了一二,就是口味颇重,偏好荤腥油腻之物,不过咱也不能全由着他们来,往后隔三差五的,得弄些清淡的菜。”
“再说口重这个,这还真有些不妥,盐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往后我尽力多熬些青盐给伙头帐做菜用,伙头儿也留心些,少放盐,让菜够味儿也不只多放盐这一个法子,加些其它佐料调调味儿也是可行的。”
“这个我记下了,不过往后都要用青盐你得熬多少啊?”周伙头儿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若是再去白湖捡盐块就叫上几个弟兄一同去,让他们也跟着捡,咱的青盐不外传,就自己吃吃,多弄些回来也不碍事儿,别只你一人忙活了。”
二人又商量了一阵,粗粗定了几样菜式陆行远才开始动手,周伙头儿则在一边跟着打打下手。
晚上,霍衍巡逻回来时陆行远已经将这事打理好了。
“请都尉过过目,”陆行远将拟好的菜单递给霍衍,道:“我编了个菜单子,以后白虎营的一日三餐就照着这个来弄,主食和菜都是配着来的,每日的菜式均不同,七日一轮,都尉瞧瞧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在内务管理上霍衍从不插手陆行远的安排,心知他定能将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这个总管自己没选错,白虎营现在的日子讲究多了,不过难免有些地方霍衍觉得没必要,不过他并不阻止。
“嗯,就按这个办吧。”霍衍点头道。
“还有一事,”陆行远有些吃不准霍衍的态度,小心翼翼道:“青盐不止做菜味道好,吃着也比官盐养身子,再去白湖捡盐时我想叫上几个兄弟,多弄些盐块回来熬青盐,当然了,只给咱白虎营做菜用,绝不外传。”
这事儿霍衍就觉得没必要,官盐青盐吃哪样不是吃?他们这群粗人哪里会讲究这么多,不过瞥了眼满含期待的脸,霍衍还是点头应允了。
这事儿不算大,就算真出了事儿他也能兜住。
得了霍衍的同意,陆行远就没再继续烦他,而是回到书案前,算起账来,打算月初进城时给白虎营买些做菜用的新食材。
年后的白虎营里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可宁州城里就没这么安详了,而是热闹的翻了天,将天掀翻的不是个人,而是只胆大包天的猴子,此猴子号曰: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日,陆行远刚走到街口,便被一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看了眼目露凶光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大汉,陆行远面露疑惑,不过心里已经在盘算是不是得破财免灾了。
光天化日的,料想他也不敢劫色,至于劫财嘛,陆行远还真不怕,他一向看的开,花钱买平安?值!
手已经摸到了怀里的荷包,陆行远刚想识时务的交出去,就被大汉一声吼吓住了。
“广元酒肆的西游记,是不是你写的?”
陆行远顿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就是你了!可算让我逮到了!”大汉情绪有些激动,看陆行远那眼神儿就跟看金元宝似的。
“快跟我走!”大汉急道:“广元酒肆都快把宁州城翻过来了,找你找了一个月了!”
陆行远此时有些不明所以,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你先跟我走!咱边走边说!”大汉道。
原来那酒肆掌柜闲来无事将陆行远的手稿看了,这一看可不得了,忙将几个在酒肆里长年说书的说书先生叫了来,几人将陆行远的手稿研究个透,最后得出了共同的结论,就是这‘西游记’,准火。
而西游记也确实是火了,特别是说到孙猴子大闹天宫那几段,广元酒肆那些天真可谓是人山人海,别说店里了,连店外的街道上都围满了等着听下场书的人。
那广元掌柜原本计划的挺好,每隔三日便在下午说上一段西游记的新段子,其它时间则重复说西游记的旧段子,毕竟慕名而来的客人太多,旧段子也够说书先生说上好些场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掌柜的万万没想到,原以为很快会再次上门的年轻公子却没了动静。
等了一个月还不见新段子送来,掌柜的急了,这时他才发现他连那公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现在想找人,谈何容易?可段子眼瞧着就要说完了,孙猴子被压在了五指山下,之后呢?之后可咋办?!没了新段子,客人们还不得把酒肆给掀翻喽?!
西游记越来越火,掌柜的已经意识到这事儿自己是扛不住了,便赶紧通报了上头的管事,管事一听说出了这样的幺蛾子,也急了,当下就告诉掌柜的,别说别人了,就是主子知道没了新段子,也得把酒肆掀喽!
如今秦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可正是迷西游记的时候,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新段子没了着落,还不得将你的皮扒了?!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掌柜的这时也不敢喊冤,只好跟管事一起想法子,还真让他们想到了一个,就一个字:找!
管事的从秦家调来几个奴仆,不干别的,专门找人,整日街头巷尾的逛,按着掌柜的说的样子,找一个面貌俊俏的年轻公子。
这个月里,宁州城里长的稍微俊俏点的年轻公子只要出门的,可算是遭了秧,被没走几步路便被彪形大汉堵住了,反反复复的看,没头没脑的盘问,不知实情的公子们听了风声,连门都不敢出了,直感叹世风日下,那些好男色的也忒胆大包天了,竟是要当街劫人么?
一时间,宁州城里,男儿心惶惶……
陆行远也不是故意要玩失踪,而是上个月进城时忙着跟周伙头儿采买了,没顾上来送稿子,他也没想到不过两个月,西游记会有这种效果,当然这样的效果也是他想要的,只有对方承认了他的价值,他才有谈条件的资本。
这次接待陆行远的不再是那个掌柜,而是秦府主管广元酒肆的管事。
陆行远也不含糊,见到管事第一件事便是将手稿拿了出来,故事已经进展到唐僧收沙和尚了。
“敢问公子您尊姓大名?”管事的接过手稿并没有急着翻阅,而是和陆行远套起了近乎。
“我姓陆,”陆行远不愿多说。
“原来是陆公子,幸会幸会。”都是明白人,管事的也不再绕弯子,笑道:“公子这西游记可了不得,让我家酒肆赚的盆满钵满,我家主子都发了话,亏了自己都不能亏了您,公子您瞧瞧这个,若是满意,以后这段子就别卖别家了,我酒肆就算包了,您看成不?”
说着,管事的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道:“西游记在酒肆里的进项,咱按四六分成,公子您占四成,您、您觉着怎么样?”
陆行远看了看银票,是五十两面值,这还只是四成的份,书才说到孙悟空被压在了五指山下,以后的收益,可想而知。
“广元没亏待我,就这么定了。”陆行远道。
他只写故事,广元出的可是人力物力,四成已经不少了。
“好好好!公子果然爽快!”
办成了这件事,管事欣喜不已,道:“既然公子同意了,咱现下就签个字据可好?”
“这……”陆行远突然面露难色。
管事心里一惊,这字据没签,之前说的可都是空话啊!
“公子可是还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咱好商量。”
“的确有几个不情之请,”陆行远道:“实不相瞒,若要我与贵店合作,还需管事应我几件事。”
“您说您说~”管事心想八成是银子的事,若是能将此人留住,五五分账也不是不可……
“第一件事便是我那手稿,”陆行远道:“西游记的手稿我不愿外传,所以希望广元在抄录后能将手稿全数退还予我,手稿万万不能流传出去,这是其一。”
管事忙点头,道:“这个好办,我能担保!”
“还有就是西游记的作者,”陆行远沉声道:“这个是我最在意的,管事是明白人,我也就直言不讳了,若是有人前来打听西游记的作者是谁,管事只管放出话去,就说写西游记的,是个叫吴承恩的老人家,因游历了大半生有所感悟,才将一路见闻编成志怪小说,愿博世人一笑。”
“这……”管事迟疑道:“虽不解公子为何不愿名利双收,但此事我也可做主担保,绝不泄露公子的身份。”
陆行远一笑,道:“若是如此,我们现在就可签字据了。”
管事顿时眉开眼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字据。
待二人签完字据后,管事留陆行远在酒肆吃饭,被陆行远婉拒了。
“我还得出城,就不叨扰了,往后每月月初我会来送手稿,至于我的那份银子……”陆行远不好意的笑了笑,道:“就劳烦管事都给我换成银票备着吧。”
管事忙点头,陪着笑将陆行远送了出去。
这人吧,一看就是个读书的,可身上也有些市侩的味道,但到底不是精于算计之人,这笔买卖,广元稳赚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