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呆霸王无意得罪柳湘莲
话说薛家已从金陵搬迁至京城,并应王夫人的要求入住贾府。因着薛姨妈跟薛宝钗是女眷,因此也经常出入贾府内宅给贾老太君请安,说些逗趣的话。
薛姨妈长子薛蟠,如今已有十五岁,一直住在梨香院外院,平日除了给贾赦贾政请安以外,其余日子俱不在府中。他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
这一日薛蟠跟着几个在京城人士的酒肉朋友在酒楼喝酒,说着写粗言秽语,嘻嘻哈哈成一团。那几个纨绔子弟都是家中有些银钱的,但到底比不上皇商,自然百般讨好薛蟠,好叫他赏些银子。
“哎,我前阵子听说城东来了个戏班子,里面演花旦的那个戏子,啧啧,那个身段那个模样就是好。”一个面泛青色身体发福,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长期纵欲身体亏空的人喝了一口酒,突然说道。
“哦,真的么?给我讲讲。”一旁的人听了,立马要求他细细道来。
“我自是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不过前些日子我有个朋友去听了一回戏,唱的正是什么《牡丹亭》的,他说啊那个花旦可美,性子又傲,别人请他再唱一曲也不肯。嘁,一个戏子,说得好听就是个唱曲儿的,说的不好听还不是个小倌儿。”
“就是就是。”一群纨绔在一边起哄,“薛大爷,不若咱们去瞧瞧,看看那个戏子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么好。”
薛蟠父亲早逝,自小就是由薛姨妈宠着长大的,平时不学无术,最喜欢就是这些斗鸡走狗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婢女打死了人,然后避走京城。这时听身边这班酒肉朋友一说,心里也是痒痒的,就想知道那个戏子长什么样,便大笑一声说:“哈哈,不就是一个戏子么?看我薛大爷怎么整治他!走!”
一班人结了酒钱,就一起往城东的戏班子而去。
那个戏班子是从外地来的,不过是为了进京赚些银钱就打算再转到别的地方继续演戏。那个唱花旦的人其实并不是他们戏班子里的,只是跟着他们一同进京,帮他们唱戏算是还路钱罢了。所以当薛蟠甩下一个银锭叫着要那人唱戏时,班主也是左右为难。
“不就是一个优伶而已,有什么可傲的。知道这位爷是谁么?他可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大爷,快快叫你们那个戏子出来给我们薛大爷唱出小曲,指不定咱们薛大爷高兴了,赏你们多点银子呢。”
薛蟠听到这奉承的话更是高兴,于是便道:“不要让爷再拢唤兴隼匆徒腥嗽伊四愕南钒嘧印r囊谭蚴侨俟弦缃竦奈迤饭げ渴汤杉终痪司丝墒蔷┯诙仁雇踝犹冢褪且痪浠岸伎梢越棠阍诰┏抢锎舨幌氯ィ
“哼,我可没听说过王大人有个这么不成器的外甥,这般说出来还真的辱没了王大人的名声呢。”突然一道声音横空插入。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一件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的男子倚着戏台上的柱子朝他们看过来。那个男子长得十分俊美,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手中握着一柄青剑,模样似笑非笑的。
薛蟠忍不住吞了一把口水,脸上露出不怀好意地笑,然后道:“果真是个美人儿,就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了。告诉你,若是跟了我薛大爷,保管你以后吃香喝辣的。”
跟着来的猪朋狗友也一并起哄,嘴里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
“哼!”那男子横了薛蟠一眼,“就你那个猪样,我瞧着也吃不下饭!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说罢那男子转身进入后台。
薛蟠要一行人急忙跟上去,却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踪影,便揪住那个班主的衣领问道:“那人是谁,你们戏班子果然好大的架子哈,连我薛大爷都敢骂,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爷饶命啊。”那个班主吓得腿都发抖,“那个人叫什么柳湘莲的,他不是我们戏班子的,大爷饶了我吧。”
“他是柳湘莲?!”那群纨绔子弟里面有人突然高喊。
“你认识他?”薛蟠放开班主,转身问道。
“那是前头京城柳家的少爷。”那个出声的人道:“听说他平日素爱出去游玩,也喜欢在戏台子上唱戏。而且最喜欢舞剑弄枪的,功夫是极好的。我们刚刚那样说他,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惦记着呢。”
“怕什么?他都已经家道中落了。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怎么比得上咱们薛大爷。”旁边的人却开口反对。
“就是,要是他敢来找我薛大爷麻烦,老子就要他吃什么兜什么走。”薛蟠大声道,“兄弟们,来来来,既然没曲子听,我请你们去勾栏院喝个小酒,找找那些花魁,不是更痛快吗?”
众人一听立马附和,又勾肩搭背地离开。
“你说什么,少爷拿了一千两银票走了?!”薛姨妈金日刚刚从荣禧堂跟王夫人聊天回来,正巧有店铺的管事进府,便宣了那人在外院等候,自己则坐在帘子后听他报账,却听到管事说这两天薛蟠不曾在铺子里看管着,倒是陆陆续续从铺里拿走了好些钱出去。
这个管事自祖上起就帮着他们薛家做事,自然是可靠的,薛姨妈让下人接过账本,然后说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少爷的事情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那管事听到薛姨妈这么一说,便躬了下身由着小厮引路离开。
薛姨妈看着账本上越来越少的收益,止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一直在身边伺候着的之前薛蟠强行买回来的香菱说道:“等少爷回来就去传话,说我有事找他。”
“是。”香菱低声说道。她虽然是薛蟠打死人的诱因,但好在薛姨妈将她要到身边做丫头,才没让薛蟠沾了她的身子。她知道薛姨妈对她还是有些不满的,但如今她也只能好好听薛姨妈的话,好叫薛姨妈消了那口气。
“妈妈,我听说今天铺里有人进府了,可是有什么事?”薛宝钗带着莺儿走进来,想薛姨妈行了一礼后问道。
“还是你那个混账哥哥的事儿。我已经不指望他向你爹爹那样将咱们家的铺子做得有多红火了,只求他能够安分一点保住咱们的家业。结果才到京城几天,这孽畜就花了一千多两,我的儿啊,将来我到了地下怎么给你爹交代啊?”薛姨妈见到自己的女儿这般乖巧的样子,又想到薛蟠的作为,差点没哭出来。
“妈妈何必着急,左右哥哥现在也不大,还是可以学好的嘛。我听姨妈说贾家有一个私塾,专门是教贾家子弟读书的,我们去求一下姨妈,让哥哥就去读书好拘一下束他的性子,妈妈觉得怎么样?”薛宝钗坐到薛姨妈身边,挽着她的手说道。“再说了,其实哥哥老是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还不是跟前的小厮不懂得劝阻。我们叫人牙子进来找一些懂事的小厮配给哥哥岂不是更好。”
“我的儿啊就是聪明,明儿我就去找你姨妈说说。哎呀,若你是男孩子,肯定能帮着你哥哥不少。”薛姨妈恋爱地看着薛宝钗,“没过几年你就要嫁人了,好在你姨妈说了定将你留在身边,不然我以后见不到我的宝贝女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妈妈,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薛宝钗脸上一红,又想起宝玉的家世,而且如今史湘云跟她的关系已经好起来了,且王夫人又似乎不甚喜欢林黛玉,心下对这件亲事更是期待起来。
用晚膳的时候,薛蟠还没有回来,薛姨妈看着满桌的菜肴也没什么心思用饭,只吃了几口就叫人撤了,换上热茶静静地喝着。薛宝钗自然知道自己母亲正在生气,也安静着坐在一旁做些女红,偶尔叫人给薛姨妈换茶。
“母亲,我听响铃说你有事找我啊?”薛蟠踏着零乱的步伐坐进来,身上满是酒气跟香粉气,薛宝钗用丝帕掩住鼻子,又向薛姨妈行了一礼便告退出去了。
“怎么喝得这么醉?”薛姨妈看着薛蟠这般醉态,也没有什么心思骂他了,赶紧叫了人进来给他擦身跟换衣服喂醒酒汤,收拾妥当一番薛蟠已经睡着了。
薛姨妈看着薛蟠呼呼大睡的样子,叹了一声,只叫香菱扶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第二日一早,薛蟠便来给薛姨妈请安,见到薛宝钗已经在了,也嬉笑着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够早了,原来妹妹更早。”
薛宝钗轻轻一笑:“哥哥早啊。”
“我的儿啊,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快坐下。香菱,给少爷上茶。”薛姨妈见到薛蟠,连忙说道。
“是。”香菱捧着茶盅走到薛蟠身边,低眉顺目地放下茶盅,然后再缓步走回薛姨妈身后。
薛蟠看着五官日渐张开的长得袅娜纤巧的香菱,只觉得她眉间的朱砂痣越发妖艳起来,便呆呆地看着她,差点忘记了薛姨妈跟薛宝钗的存在。
薛姨妈见到他的举动心下也不生气,毕竟香菱也是要做薛蟠的通房的。她只对着薛蟠道:“蟠儿,我前头想着你是家中独子,一直宠着你长大,但到底你是家里的长子,薛家以后就指望着你了。我昨晚想了一晚,决定将你送去贾家家族私塾里念书。”
薛蟠回过神来,一听到念书,立刻摇着头说:“妈,我最烦那些什么捞子书了,一拿起书就想打瞌睡,就不去了吧。”
“不行!”薛姨妈早就知道薛蟠会这么说,便道:“我的儿啊,你就是不想着你自个儿,你也要想想咱们家啊。我们占着嫡长房的位子,要是薛家家业在我们手上败落,其他几房人怎么会放过我们,到时候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薛蟠虽然胸无城府,但这些利益关系还是算得清的,也只好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香菱,然后对着薛姨妈说道:“要我去读书可以,但是我要收了香菱做通房。”
“哥哥!”薛宝钗突然出声说道:“妹妹还在这里呢,你怎么这么口没遮拦呢!”
薛蟠连忙道了个不是,薛宝钗横了他一眼,向薛姨妈道了句“告退”便带着莺儿走出薛姨妈的屋子。
薛姨妈看着薛宝钗走了后才对着薛蟠说:“你说这个混账,径在你妹妹面前说些糊涂话。我可是告诉你了,你想收香菱做通房我是允的,但是不是现在。”看着薛蟠一脸憋屈的样子,薛姨妈又道:“香菱年纪还小,再过些日子吧。”
薛蟠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香菱,只好按下心中的念头,想薛姨妈行了一个礼就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