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不知道婆婆留下李清琦会如何教导她,可是她今日却真的心里难受,虽知自古婆婆与媳妇便难相处,她也努力做好不让婆婆挑剔,可是一到事情关键,被护着的总不会是媳妇,无论婆婆嘴里如何说是一家人,可是终究她是新嫁女,隔着那么一层。
她也算看明白了,她嫁的人是婆婆的亲儿子,日后她生的孩子是婆婆的亲孙子,除了她,不是亲的,便是为了兴旺门庭才求娶过来的,即使做得好了,夸上一两句已经是婆婆厚道,她若不识趣,外人见了只会说她不孝,夫君怕也是不满意。
果然媳妇难为。
林蓉心头千思百转,多少有些想深了,回想母亲病逝后,真正疼她的人无几,如今嫁为人妇,也谈不上过得好过得不好,多少只是受些气,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过之前她一直摆低身段,让人觉得可欺,她虽从未看不起李家,可也不能再这样下去,婆婆没让她立规矩,她只当婆婆是宽厚好意,可是在别人眼中,只怕是她仗着自己是官家小姐的身份不守规矩。
就婆婆今日以长辈身份压她,日后为了别的事怕也会迫她,她若再想着让婆婆把自己当成亲闺女那般看待,可就真的是太天真了。
一切都按规矩来吧。
李傲言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直到回了房里,见林蓉仍然是一脸失落的样子,方叹气:“娘子,你受委屈了。”
林蓉闻言强笑了一下,“我不委屈。母亲说得对,妹妹不懂事,我不与她计较方有长媳心胸。”
李傲言一听,知道妻子今儿个是被妹妹气着了,母亲又嘴上又护短,她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快的,“母亲今后会好好教导妹妹,你也且放心,不会再有今日之事发生。”李傲言想想道。“我也会说说清琦,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听到这句,林蓉强忍着,眼泪却终究落了下来,“我方嫁入李家不久,与二妹妹也并未长接触,她却又为何这般看我不顺眼?我并非不知道,你妹妹想要谁当大嫂,可是如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她又处处不给我好脸,哪是真把我当成大嫂看待?她如今已经十一岁,明年就十二了,怎的还不懂事?还有今日用饭时,若说二弟真不懂规矩,我是不信的,却原来也是为了与你妹妹一同试探我罢。我不说,你们当真我不懂不知道么?我嫁入李家这些天,我可有做过出格之事,我可有不满家里,我可有未做到一个媳妇一个妻子该做的事?为甚么,我才来李家几天,她为何不给我机会?”
说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越想越伤心,在林府从小到大受的那些委屈,为了不看金氏脸色,不受金氏的算计,与金氏在府里周旋,护着弟弟,下人们多少恶毒的话她都受了。在下人面前还要对害死母亲的仇人恭敬,服低做小,每每在沁梅园被金氏母女俩挤兑,伺候金氏被不软不硬地为难时,除了忍下去,没有人能帮她。她从来不说,依旧会有谣言说她不敬夫人。除了后来爹爹终于对自己不再偏颇,金氏后来自己又做了错事,她也在管家时慢慢在府里有了自己的人,她方能在金氏面前出出气,而这也只是在私底下面对金氏,她才敢这般,心里对金氏母女有再多的不满怨恨都只是藏在心里。
都道她身为尚书府嫡女过得容易,可谁又知道她的难处?
没有人精心教导她,奶娘只是疼她却没法教她如何做好一个小姐,如何去做好一个媳妇,爹爹以为金氏作为夫人会教,可是她根本不可能教她,甚至别说教她,只凭她一个小官之女,为妾之道,把亲女儿林琳都教成那样。她只能全凭自己学,好不容易嫁人后小心做着应对着,只为快些融入李家,可是仍是为难,到底她该怎么去做,又有谁来教教她?
她即使平日再稳重,如今也只十四岁而已。
她从八岁生辰那年就从未再如此哭过,一直以来都忍着,再难受也咬牙坚持住知道自己能行,可是现在泪水却没断,哭了出来,才发现心里反而松快了一些。
李傲言见林蓉失态哭了,心里也紧张,搂住她,轻拍她的背一直安慰,“娘子别哭了,今日你受了委屈我是知道的,二妹妹以前因为家里的事,母亲并没有多管教她,如今家里好些,才知道娇纵过了,我和二弟是男子,也未能过多去管教一个女孩子,又兼心疼她以前吃的苦头,方会养得她无法无天。今日过后,她定不敢再这般。况且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二妹妹。”
林蓉慢慢止住哭,听到李傲言后边那一句话,破涕为笑,拿着手帕擦了脸,哭完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很不该在夫君面前说这些话,但到底发泄出来后,她才有勇气继续在李家生活下去。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契机,引出她压抑已久的那些委屈,连同今日之事一齐爆发,方会不顾形态哭出来。
“夫君,我失态了。”林蓉如今已经放下那回事,到底是没甚么经验方会这般,“夫君,其实哭过后我想了,我并不算是受了委屈。到底是我做事不周全,没有关心二妹妹还有二弟他们,若一早让他们与我熟悉,便不会发生这事。明儿我会向母亲认错。”
“其实不是你的错。你我成亲,算上今天也方四天,第一天敬茶时并不是亲近弟弟妹妹的时候,且那时二妹妹对你已有偏见,我又不是不知道,连着两天你都要去母亲那里学家里的事还有立规矩,也没能有空,再者今日你回门之日,又怎能够有机会与弟弟妹妹熟悉。”李傲言拍了拍林蓉的背,“二弟弟没有恶意,你且别放在心上,至于二妹妹,她性子执拗,只要能让她觉得好的人她就一门心思对他好,母亲会管教她,可有些事你也需自己去做。”
“我懂得了。”林蓉点点头,仔细把夫君的话听在心里。
又见李傲言说完这话,笑道:“方才你一哭,倒是吓了我一跳。”
他一直以为娘子够坚强,想当年他八岁时去林府提祖上之约,偶入后院听到林府的丫鬟婆子肆无忌惮地说林府大小姐坏话,有些也甚为恶毒,又听那些话贬低大小姐,称赞夫人和二小姐,想到林府夫人是林府大小姐继母,能让下人放纵成这般,多少都和林夫人有关。后来他出言说了那两个婆子,走过假山时就听到一个小丫鬟不忿地说那两个婆子的话,然后就听到林蓉的声音。那时候林蓉被说得那般恶毒,却能忍得下去,说能亲耳听到下人说这些话也好过被瞒着。虽知听到声音,可他也觉得这个大小姐真有韧性。
后来成亲第一回见到林蓉,对于这个妻子他是很满意的,娘子行事宽和,言语不摆架子,只是到底是新妇,行事带着小心和客气。因今日之事,她哭了出来,就好像带着的面具也被拿了下来,他到觉得两人更亲近了。
“我不会再哭了,夫君你把这事忘了吧。”林蓉被李傲言说得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赶忙说道。
“好,以后若有心事也可与我说说,别再自己压在心底,想得多了也不怕把自己身子给想坏了?”李傲言答应后,又劝了一句林蓉。
林蓉看着李傲言,到底他是自己的夫君,也是日后亲密之人,总是该信他的,便笑着点头,“我听夫君的话。”
第二天一早,林蓉就去李夫人房里立规矩,用饭时也不再因李夫人的话,便没有立在一旁布菜伺候。因为一早上,李傲言请过安后便出门去他夫子那里用功,而李傲然也是要念书的,因此用饭时只有李夫人,李清琦,并两个候在门边的小丫鬟,林蓉则是婉拒李夫人一道用饭的话,笑言她已嫁入李家几天了,媳妇伺候婆婆的规矩怎么也不能忘了。
李夫人开始时只是道不用,后来林蓉又说了一遍,她便点头,让林蓉立在一旁伺候,毕竟是规矩,林蓉能这般做,也算是尊重她这个婆婆。虽说她因着林蓉的身份,一开始没让她伺候,但多少心里还是会想,若媳妇见她宽厚,怕会得寸进尺,毕竟当年她做媳妇时,也是日日伺候婆婆,如今既然林蓉自己说了,她也就顺着点头便是。
李清琦今日见到林蓉,脸一直冷着,后来听到林蓉要伺候母亲吃饭,还有些诧异,心道没准是不情不愿,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好呢。可是见到林蓉真的立在一旁,而她坐着看着她伺候,自己心里倒是有了得意,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要站着立规矩。不过她面上一点都没带出来,因为昨日被母亲训导,并不让她再与晴川姐姐往来的事生的闷气,现在倒是有些消解。
林蓉瞥见李清琦眼中的得意,心头倒是为自己会被李清琦这个小姑子给气到有些郁闷了,早知道小姑子这般心思简单,只为一口气的做法态度,她何必跟她计较。
因此边立规矩,想到小姑子以后若为妇也是要这般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心里有些好笑她现在这么得意,要知道她日后也是跟自己一样。再与她计较,真的是自己犯傻。
李夫人因为昨天的事,自己心里多少也是有思量的,又见大媳妇今日态度不错,便道是儿子开解,林蓉态度柔顺也是儿子能管住自己媳妇,可见她看重的大儿子果然是向着自己,不过儿媳也算是知礼听话,也就很满意,在林蓉伺候到她快用完饭时,便让她也一起用饭。
并未让她一直立在一旁布菜。
林蓉从那次在婆婆房里立媳妇规矩开始,便每日不间断,伺候李夫人很是用心,也常关心在学堂念书的三个小叔子,偶尔亲自下厨做些小点心,送与婆婆,夫君,还有其他弟弟妹妹,二房也多有亲近。对于小姑子李清琦,却是最难以接近,不过自从林蓉想到以后,小姑子总是要嫁出去,若她还是不懂事,怕会过得艰难,每每想到这里,有什么气都散了,因为她的女红不错,也常会送些绣品给小姑子,虽然会时常被退回来,但是总有一两次会成功。
李夫人也是大家出身,见林蓉能教,也常教与她一些处事之道,倒是让林蓉受益良多。
李傲言对林蓉的做法很满意,私下与母亲相处时,说到娘子时母亲表情也是柔和,可见虽然母亲一如既往地严肃,也不曾当着娘子面夸赞,但到底是满意这个媳妇了。
又一日,李傲言从自己的夫子家回来,便去母亲李夫人房里请安,正好林蓉正伺候婆婆用饭,便把一事告诉母亲,顺便也告知自己的娘子。
“母亲,前儿岳父大人说府中二小姐要出嫁了,想让娘子回去一趟。”李傲言道,“母亲看可使得。”
林蓉听了,也停了下来,她以为林琳出嫁并不需要她回府,毕竟林琳现在这门亲事是抢了她的,她以为不仅金氏和林琳不想看到她,甚至爹爹之前的态度也不甚想让她去观礼,毕竟对于林家来说妹妹抢姐姐亲事这不是什么高兴事。虽然她并不会不高兴。
李夫人听了,似是在细想,过了一会才道:“妹妹出嫁,姐姐回去看看我自是允的。那也是喜事。蓉儿,你便回去一趟吧。”
“是,母亲。”林蓉点头。
可是到底是不解,想到之前对金氏说的那话,自己不回府看林琳出嫁,这回倒是得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