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旧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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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这里正心痛死了尤氏白白丢了个拿捏贾珍的把柄,忽然听着有人问他还想不想发财,倒是如久旱逢甘霖一般,顿时喜心翻到,就把揪着胡庸医的手松了开去,转头看去,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皮色白净,衣裳清楚,却是十分眼生。张松把这人左右看几眼,实在认不出,也就堆了一脸的笑道:“瞧公子说的,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个不想发财?莫不是公子有好指点?”

那少年听着张松的说话,脸上就是一笑,把个双手往袖子里一笼,歪了头道:“这丑话儿得说在前头,这要是要来了钱,我也不欺你,我们二八开,我八你二。你若答应了,我们就找个地儿细细说道说道,你若是不愿意,那就一拍两散,各自回去便了。”这少年本来就是面无四两肉的模样,这一副做派摆将出来,面目更加可憎扭曲了些。张松听着二八开,这少年竟要占个大头去,心上先不愿意了,把头一摇,冷笑道:“好你个小哥儿,可是把我当傻子哄?你有什么好主意包能发财?你若是自己有本事取了来,也不会来找我,即凭什么你占个大头,倒是叫我拿少的去?可还有这天理么没有?”说了就把双眼往上一翻,只瞧着天不说话。

那少年看着张松这样,就道:“你们方才说的话儿当我没听着吗?你们发财的路子竟是断绝了,有这样的便宜上门还要挑拣。姓张的,我来寻你,不过是可怜你死了媳妇儿子,难不成你儿子的一条性命还抵不过几百两银子?”张松这里听着少年把张华提起,到底是父子天性,眼睛也有些红了,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道:“人不与官斗!只恨我家穷苦,叫那贾珍害了我儿性命,若是老天有眼叫那贾珍死在我眼前,才是报应!”那少年就拍了手道:“即如此,我能叫你发了财又出了气,你如何还要同我计较些许银子呢?”

张松听了,咧了嘴一笑,就把一旁的胡庸医扯了过来道:“你也好歹心疼我没了儿子,将来要靠这些银子养老呢,再不济,这胡大夫也是个能人,嘴上笔头上都来得,这事即叫他听着了,也该分他一分才上。□□开,你六,我四,你要是答应了,我这就跟了你商议去,你要是不肯,咱们只好各自走路了,就是我儿子的仇,也只好缓缓了。”少年把头一摇,冷笑道:“好个张大爷,我听说你们父子两个会计较,从前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了。即话说在这个份上,我再让一步,三七,你三我七,我只实话告诉你,我即有把握叫贾珍低头,自然也不能叫你辖制住,不过是借你名头闹一闹,更名正言顺写,你要是执意不答应,我你们不肯答应,我还能寻别人去,到时只要他出个面儿,许他几十两谢银就成,还不用分他许多,不过多费些口舌罢了。”说了把个脸转了过去,不再瞧张松。

张松这里叫这少年的做派弄得惊疑不定,就把胡庸医扯在一边儿,两个人细细商议了几句,也就答应了。那少年听着张松答应,脸上也翻做喜色,连口也改了过来,竟是满口哥哥不绝。当下殷勤引着张松胡庸医两个到了街边一个小酒馆儿,寻了个角落坐下,叫切了一盘肉,烧了一条鱼,一盘豆腐花生,又打了两壶酒来,看着酒菜上齐了,少年方笑道:“不满大哥,我这里正有张欠条儿,原是贾珍亲自写下的,又有画押,尽可上门讨要。只是我一介草民,要说是堂堂三等将军欠着我银子,怕是没人能信,所以要借着哥哥的手,咱们把这些银子要回来。”

张松听得这少年手上有贾珍的欠条倒是不大肯信,把鼻子一哼,端起一盅酒来一口干了,又夹了一筷子豆腐干吃,咂了咂嘴,斜了眼儿把少年一看,道:“你哄鬼呢?你若是能有欠条,哪里不能上门要去,非来求我,我倒是不信。”少年脸上一笑道:“这你老不用管,统共一千四百两,老哥儿你算算,这一千四百两的三成可是多少?三四一十二,一三得三,你老能净得这个数目。”说了竖起四个手指在张松跟前一晃,“四百二十两,你老就是铺子也能看得间,还怕不能养老吗?”张松听得这话,也自心动,就问这少年要欠条看,那少年只是不肯,还笑道:“你们两个人,我只一个人,若是你们起意抢夺,我可找谁说话呢?”张松同胡庸医两个看着少年不肯,也只得罢了。还是胡庸医心细些,趁着酒酣耳热之际又要请问那少年是如何有这欠条的,不想这少年虽两腮红涨,却是笑道:“这巧宗儿可不能告诉了你们。”

原来这少年口中的欠条竟是张华拉在小燕处的。小燕是个粉头,那真是“鸳鸯被里叙恩情,转眼又随人去了”,张华倒是叫她哄得喜欢,倒是一心一意要同她做长久夫妻的,便是从贾珍处讹赖来的银票欠条都把与小燕看,又许诺着待收了那一千四百两就把小燕赎出去,不想转眼就下在了牢里。那张松下狱下得急,那一千四百两的欠条就落在了小燕处,小燕做的是皮肉生意,素来没有廉耻,看着这许多银子早就心花怒放,虽不敢就拿着欠条去讨要,也是好好儿的收藏着。只是发愁怕张华在大牢里想起来告诉了他父亲张松来讨要,倒是白高兴一场,后来打听得张松竟是出城去了,真真喜心翻到,就此将欠条收了起来。

这小燕既然做的皮肉生意,那相好自然不止张华一个,这来找张松的也是她的相好。这少年姓和名鉴,倒还是个秀才出身,家里从前也算富足,自他四岁丧父,十五岁亡母,这和鉴少了人管束就放荡起来,走鸡斗狗,□□宿寡,十分放荡。后来叫县学里知道了,打了一百板子,革去了秀才功名,这和鉴自此更是放荡。和母生前也曾同他订过一门亲,岳家见他这样无赖,就拿了五十两银子来要与他退婚,和鉴见着银子竟是一口答应,当即写下了退婚文书。如此一来,这和鉴无牵无挂,不独更添多了一桩好赌的毛病,他父母留下的家业也不过小有罢了,如何经得起他这样折腾,没多少时日就花费尽了,如今只剩几间祖屋还在,眼见得就要山穷水尽。

也是小燕看着自己年纪渐老,又希图这和鉴无有妻室父母,就有意许托终身,这才把一千四百两欠条的事合盘托出,和鉴听得有这么一大注银子,顿时喜心翻到,抱着小燕亲了几口,一口答应了要来银子就同小燕赎身,两个人长长远远地做夫妻去。和鉴即要这银子,又知道贾珍到底是三等将军,别说自己如今是白丁,就是还是个秀才也抗不过去,是以就要寻个人出头去。这个人即要无赖不要脸面,又要能说会道,这样的人选意识倒也难选,也是天意如此,这日他正从一个暗娼家出来,就叫他听着了张松同胡庸医的那番争吵。

张华尤二姐贾珍之间的事和鉴也是从小燕处听了来的,这会子听着他们吵闹这些,正如同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当即就站下了脚,把利来引诱张松,要哄他出头去问贾珍要银子,自己要坐收渔人之利。也是张华下狱下得急,张松父子情分上也不足,张华竟是没来得及把有一千四百欠条的事告诉了张松知道,是以张松听着这些话,倒也没甚异样,三个人凑在一起,细细商议如何叫贾珍把这一千四百两银子吐出来。

还是和鉴这人心狠,向着张松胡庸医道:“那贾珍十分心狠,张华如何死的,你们可忘了不曾。若是径直上门去讨要,指不定就要叫他害了。依着我的意思,咱们索性就把这事儿给闹大了。”说了,脸上一笑,,“咱们拿着欠条告官去。只要告在衙门里,人人都知道他欠了从前姨妹夫家银子,咱们再出事,他有脱不了的干系。”张松胡庸医两个听着,也十分以为然,只是这告状不是空口白牙的说告就能告了的,总要人证物证,这物证倒齐全,就在小燕手上,人证却是为难,三个人商议了回,就由胡庸医充做人证。和鉴到底是读过几本圣贤书的,虽如今的所作所为十分不堪,当得起一句“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到底还是有些儿底子在,这状纸也不要寻律师写,当即把桌上酒菜挪开,问店家讨要了纸笔来,洋洋洒洒写下一篇状纸来,只说是转告三等将军贾珍,欠银不还,辜负朝廷深恩,愧对贾氏祖先,食言而肥,言而无信,不配为人,不配为官,恳请父母官替草民做主。状纸最后又把长安令吹捧了一番,直夸长安令李瑞堪比包龙图海刚峰,必不会官官相护云云。

为着怕李瑞回护贾府,和鉴,张松,胡庸医三个第二日往县衙递状纸时,一路张扬,竟是把贾珍欠着妹婿家一千四百两银子的事宣扬得街知巷闻。这世人都好个热闹,看着民告官,从前又是姻亲,格外觉得有趣,竟是浩浩荡荡跟着三个到了县衙前,看着张松击鼓鸣冤。事情闹得这样,李瑞虽有心回护宁国府也是不能,只得接了状纸,又发下传票,命传贾珍到堂应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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