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封氏和香菱送回来安然到家的消息,贾儒心里有了底。封氏拿来当礼物的生丝是按当时的市价加了三成的价钱付的银子,也有几十两了。封氏虽然推辞了半日,最后还是受了,这些银子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小钱。相信回去之后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多少能好过一点吧。
薛家最近一段时间有些不老实,经常或明或暗地做点小手段。不过薛姨妈只有些小聪明,不足为虑;薛宝钗看得远些,因此却更不赞同得罪贾儒家。只有薛蟠满不在乎地想报复,不过在收到姨丈从任上专门寄给他的一封厉声训斥的书信之后,他还是怏怏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跟贾宝玉一样,在这个家里,他最怕的也是贾政了。
贾儒一家却已经没有心力去关注其他的事情了。因为,八月,莘莘学子们放飞梦想的时刻就要到了。
比起贾瑞乡试时的胸有成竹,贾琅的乡试准备简直可以说是鸡飞狗跳的。
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正是吃得多长得快、一天一个样的时候,上半年做的衣服鞋袜虽然留了量却依然穿不得了,全要重做。帽子还好。虽然夏天可以穿纱绸的单衣,比起棉衣、夹衣来说要容易些,但是家里针线上的几个媳妇还是被廖氏、高氏等催着赶工头昏脑胀人仰马翻的。
除此之外,笔墨纸砚、点心灯烛、备用药品等每一样都要按制订做,一点不能出了格。
贾儒更注重的却是贾琅的精神状态。
为了让考生们休息得更好些,国子监在考前几日就已经放了他们假,所以贾琅这几天都是在家里待着的。不过这小子现在只专注于温书作文这一件事,完全不管别的了,看上去倒有些拼命三郎的气势。正因为他什么也不管,所以旁人才更担忧。
不过贾儒阻止了廖氏、贾敖等想要请大夫给他开安神药的举动。虽然这种亢奋状态太过的话人容易生病,但是一定的压力和精神亢奋的状态在考试时还是挺有用的,前世高考的考生不就有挺多考前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的吗!只要注意别让他亢奋太过了就好。
八月初八,贾琅带着一分忐忑和九分的信心,在熹微的晨光和祖父、父亲注视的目光中,和好友吴彻一同走入了那个读书人又盼又畏的贡院。
贾儒一家在外面是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传来消息说贾琅在考场里晕倒啦,或是感冒发烧啦被扔出来了之类的。虽然贾琅的身体比贾瑞还结实,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每当贡院里又扔出一个人来的时候,这些等在外面的家人们心中都绝对是“咯噔”一下,生怕是自己家的主子。
令贾儒觉得欣慰的是,听送东西的人回来说,黛玉也每日都在天宁寺里为他祷告来着,甚至专门替他拜了文殊菩萨和文曲星君,这是一个好现象啊!
贾琅出来的样子比他父亲和他哥哥都体面得多。或者说除了疲惫和脏了一点之外,贾琅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就是身上的味儿大了点。
贾儒早命全家人不许问他考得好坏。反正已经尽了孩子的最大努力了,何苦逼他?
倒是贾琅一点也不理解祖父、祖母的苦心,一睡醒就开始四处拉人巴拉巴拉说些题目是什么、他都是怎么答的,一刻都等不了地想要确定自己的答案好不好。
贾敖不耐烦道:“不用说了,记不住。你写出来吧!”
贾琅赶紧誊抄了一份自己能记住的所有答案,递给祖父和父亲。
看着祖父一挑眉,他这心里就跟着一紧;祖父一瞪眼,他就好像被什么揍了一拳“呜”的一声;祖父“嗯”地一声点点头,他暗地里擦了擦冷汗松了口气;祖父“哼”地一声哂笑,他立马如堕冰窖,不知身在何处鸟~
其结果是,贾儒和贾敖根本没给出一个确切答复,只说了“嗯,等着吧”,就完了!
他知道去狐狸哥哥那里得到的很可能还不如从祖父这里多,只好闷闷地回了房,也不再指望能在放榜前得到什么消息了。
“怎么了,中午不还蹦的挺欢嘛?”贾儒捋着胡子,看着趴在石桌上双手托腮散发着一股寂寥之气的二孙子,忍不住踹了一脚。
“太爷……”贾琅挠挠头,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透出无限的委屈。
贾儒笑笑——这小子考前好吃好睡的,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心急的够呛,他却一点事没有。
考前除了个头窜上去了之外,身形也壮了不少;谁知考完了倒瘦下来了,看得他也有几分心疼。这就是考试不急等分急了吧!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你用了多少功自己知道。难道你对自己就一点信心都没有吗?”贾儒似笑非笑地逗弄自己的二孙子,一点也没打算告诉他关于自己和贾敖、贾瑞曾替他去走动投卷的事。
在那些专业人士的评价之下,贾琅的卷子虽然名次想靠前不太可能,但是考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虽然也担心孙子,却不敢真的告诉他。毕竟他觉得孙子发挥得挺好,可是也不能百分百打包票,万一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呢?况且贾琅现在这种的样子还真挺难得一见的……
贾琅数着日子等,后来干脆每天到贡院对门的茶楼去坐等着了。
在全家人的殷殷期盼下,终于传来了贾琅中了第一百三十名举人的消息。虽然名次很差劲,但是家里人还是高兴极了。
说名次差劲,是因为这只是他一省的考生,会试时还要跟其他各省的举人们争抢杏榜上的那三百来个名额呢。
鞭炮不要钱一般的放,引来了乡邻四舍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围观。问清楚是贾家又出了举人,大家连忙道喜不迭,贾家也都笑着招呼着。
“真的?我考上了!我中举了!我是举人了!哈哈……”贾琅又蹦又跳的,就像回归了十岁之前,抱着贾瑞转了一大圈才撒手。
贾瑞倒是对这个弟弟很宽容,很温和地笑笑。不过他的笑只让贾琅感觉到浑身一寒——赶紧把哥哥放下了。
贾儒刚想教训他一下,让他不要这样忘形,毕竟当了举人就要被人当做大人看待了。谁知眼错不见,就被他一把拽走了一匹快马奔出去了。
廖氏嗔怪着骂道:“臭小子干什么去?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你呢!”
回应她的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和不知到底存不存在的“到天宁寺送信去”的声音。
“混账!”贾敖急急地拽过贾瑞,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快去拦住他……算了,去追上他!要是有人问,就说他是去还愿的;让他隔着院门说两句话,千万别一激动闯了人家姑娘的门!”贾瑞连忙答应着去了。
见杨氏抚着肚子,面上似有怔忪艳羡之色,廖氏连忙拉她过来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今日这里人多,你已经快八个月了,还是回屋歇着去吧,我和你婆婆在这里就行了!”
杨氏连忙笑道:“没有没有……”
廖氏拍着她的手笑道:“不用羡慕,进了咱们家门的女人都是有福的……瑞儿若是哪天欺负了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必不叫你受一丝委屈!”
杨氏赧然笑道:“老太太说笑了,大爷何曾欺负我……”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不多时,吴家也有人来报喜,说他们家孙少爷吴彻也考上了第六十三名举人,明日就来拜望贾太爷。
贾儒忙命人接了帖子,也派人到各家去报喜。一时又有许多人家接到喜报来送礼的,都由贾敖、高氏周旋迎待。虽然忙乱,贾儒心中却只有无限欣慰的。
薛家。
薛姨妈急切地问着两个管事,“怎么样,礼可收了?”却在看到身后跟着的那个婆子手上捧着的礼盒时拉下了脸。
“娘~”宝钗拉拉薛姨妈的衣袖,薛姨妈见状不甘心地问道:“是谁退回来的?”
那婆子也知道这件事办砸了,肯定落不着好,战战兢兢道:“回太太:是贾老太爷给轰出来的……”
薛姨妈和宝钗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也不听婆子回贾家人说的话了,反正不可能有好话。薛宝钗挥手,那两个管事和婆子赶紧退下。
“娘,如今人家是越来越红火了,唯一的白丁也中了举,过年没准又多一个进士了,咱们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罢!倒是林妹妹下个月就要除服了,说不得要摆两桌酒请请客什么的,凭着我的情谊或者还得入得席。她是六太爷家定下的孙媳妇,咱们从她那里入手兴许还说得上一句半句的话……”
薛姨妈疲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我的儿,只是苦了你……”
宝钗怔怔地摇了摇头,眼神似悲似怨,咬唇道:“女儿不苦……”
林海满三年的日子虽然是九月初三,不过黄历上接下来宜除服的日子要到初五。贾儒家之前就派了人把她送到了林宅,宅子里早已焕然一新,花木种了新的,桌椅板凳和大门也上了新漆,处处都挂了红彩。
因除服之家需要宴请亲朋表示林家守孝期已过,黛玉身为未嫁女,只能宴请些闺中姐妹来。正不知招待姐妹们什么,早有贾琅按时令给她送来了十几篓活螃蟹,让她招待姐妹们螃蟹宴。同时还可赏菊花作诗,极为文雅。
薛宝钗现在跟史湘云有些针锋相对,宝钗这次自然不会提起要用自家伙计送上来的螃蟹帮湘云做东的事。这次螃蟹宴倒无意中全了原著中“赏菊花吃螃蟹”的故事。
宴前宝钗拉着黛玉说了一段话,不过并未引起别人注意。
宴酣之时,一个声音婉转笑道:“林姐姐,你今日怎么没请宝二哥哥呢?本来听说你好不容易除了服要请客,二哥哥可高兴了呢!谁知你竟独独没有请他,他难过了好几天呢!”原来是史湘云端着一盅桂花酒,娇憨地饮了一口,正歪着头对黛玉说道。
黛玉想到要求出来前看到的那不堪的场景,心中冷笑,面上也摆不出笑脸,只低头默默地饮了一口杯中酒。
李纨笑道:“林姑娘已订了婚约,自然不能再见外男了。”
湘云一怔,探春过来拉了拉她笑道:“云妹妹在跟林姐姐说什么?怎么不跟林姐姐说咱们诗社的事……林姐姐,我跟你说呀!我前一段起了个诗社,叫‘海棠诗社’,我们每个人都起了一个号,相约作诗。林姐姐不在真是少了一个大诗翁呢!”黛玉抿嘴笑了笑,不再提及前事,只跟她们做起诗来。
再说贾儒这边。既然是贾琅送去的螃蟹,自己家自然也是有份的。
同一日,贾儒家也开了家宴,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吃了个够。尤其是嘴馋的贾儒,平时注重养生,总是限制着入口的食物。这次见到这么肥的活螃蟹,虽然明知它是凉物,还是忍不住吃了四五只,又让丫头掰了吃了两个螃蟹黄才罢。
贾琅这之前的几天都在忙着拜访座师、跟同榜等聚会等。今日在家里吃完了这一顿,见黛玉那边无事,又开始闭门读书起来。家中自然是不需要他操心的,虽然以他乡试的名次会试想要中榜的几率几乎等于零,但是……谁知道会不会真的中了呢?更何况他就算这次中不了进士还可下次再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