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在吃饭,廖氏见杨氏跟在高氏后面忙东忙西地,就命她也坐下开一席,笑指了一盘红烧鲥鱼给杨氏道:“这鱼做的不错,瑞儿媳妇尝尝。”
杨氏刚道了谢夹起,鱼还没入口就恶心起来,拿帕子握着嘴干呕得不停。廖氏和高氏对视一眼,眼里瞬间迸发出闪亮闪亮的光——有门啊~这是怀孕了?
当下两人也不听杨氏的告罪,连忙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太医四平八稳地把杨氏双手都诊了,又问了月信和近日饮食睡眠征兆,这才笑眯眯道:“恭喜老太太、太太,大奶奶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子了。胎儿还算平稳,就是现在月份还早,诸事需经心着些……奶奶看着平日必然劳心,血气有些亏虚,这一个多月先多养养,等满三个月之后就可活动活动了。”
“好,好!”廖氏高兴地给这位太医包了大红包,请大管家送他出去。因太医让养着,廖氏和高氏便把家务又接过来,重新梳理后,两人和她们身边的心腹媳妇都开始调侃起杨氏不经心来。
杨氏进门已有一年多了,却始终没有动静,心里也是着急的。之前也曾有过两次月信没来,以为是有了,还兴高采烈地请了大夫过来,结果只说是“气血不调”累的。所以后来杨氏也不敢惊动别人了,甚至这次真有了身孕她也以为是累着了。
好在贾瑞之前受过后院的苦,对别的女人都不假辞色,房里只有她和一个先前的通房丫头。那个通房丫头老实得仿佛透明,杨氏也慢慢放心了。就是杨氏主动说要把自己的丫头给贾瑞,贾瑞都很坚定地拒绝了。杨氏这才能撑下来始终没让人发现自己心中的急切。
她此刻心愿得偿,虽然还不知此胎是男是女,但是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不能生,心下大安,被笑话了几句,“唰”地红了脸,嗫嚅道:“媳妇的月信一直不准,这才没在意的。”
高氏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还会责怪她?不过白抱怨两句,又骂贾瑞道:“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媳妇,和他那个爹一样!”
廖氏早已急着让人给杨家报了信,又让人去衙门给贾瑞报了信。贾瑞那时正在跟几个同僚核对文书,一听这个消息,他自己还傻着,他附近办公间的几个朋友早已闻讯而来,起哄道:“贾大人第一次当爹,可要好好请一桌酒,咱们给你道贺呀!”
贾瑞高兴得要飞起来,团团一揖高声应道:“好说,好说!明日中午状元楼,大家都来!”
贾儒一听此消息也是喜上眉梢——虽然族中早有孩子是他玄孙辈了,但是自己家的却连个草字辈的都还没有,如今他也算正式升格当曾祖父了,整日价跟冯、吴两个哼哼着炫耀“我是第一个有重孙子辈的”,看得两人恨不得给他两拳。不过两人的孙子年纪都不大,都还没有娶妻,又哪来的重孙呢?只能继续郁闷去了~
荣国府王熙凤亲自来送贺礼,舌灿莲花地说了好多吉祥话,又说些家里的闲话;又说“娘娘送了钱出来打平安醮,老太太、太太以及东府内眷们都要去,不知六老太太去不去?”
廖氏笑着问了日子,听说是五月初一,轻轻摆手道:“我已经约了人,那天有事。”
见王熙凤露出些微不信之色,廖氏也不生气,只笑呵呵道:“你不知道,瑞哥媳妇这次有喜,一直没说准有什么想吃的,好容易前两天说想吃桂花糖……现在才四月份,哪来的桂花?便是有些陈的糖腌的桂花卤子也都不好了。我就想着给她弄点风干的桂花瓣来,拿开水泡了做糖倒也凑合了。所以便想到夏家去——他家开着城里城外所有的桂花局子,就算别人家都没有风干的桂花,他家也定然是有的!”
凤姐殷勤地笑道:“我竟不知弟妹好这一口,早知道我们也把去年的桂花留着,今年就有机会在叔祖母跟前卖个好了!”
廖氏和高氏都畅快地大笑了阵,道:“她也只是这一阵想吃,就盼她多吃些、吃胖些……我说凤哥儿啊,怪不得你们老太太一时一会也离不开你,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就这么几句就说得我们心里高兴又痛快!”
“哪里,不过是老太太和家里长辈们都照看疼我罢了!”王熙凤又凑趣说了一阵才离开。
没几日,薛家姨太太带着女儿过来拜望,礼品中有一大包各品种风干的桂花瓣。
廖氏去了冯家看女儿不在。高氏在院门处笑着迎接道:“哎呦呦,这可当不起!不过跟凤哥儿随口那么一说,并没想到薛姨太太这么客气,还当一回事专程送来!”
薛姨妈笑道:“并不单是为了送桂花。咱们亲戚之间走动也少,趁这个机会过来看看六老太太、太太和瑞儿媳妇,没想到老太太竟不在,可是我来的不巧了。”
高氏笑道:“老太太去我们姑太太家了,这几日她天天过去。也是我们姑太太生的姐儿这几天正认人呢,若非家里离不开,我也是要去的……”她极为优雅地抿了口茶道:“其实我们去夏家,也不单是为了要买桂花,还为了要让媳妇偶尔活动活动。老歇在炕上,将来生孩子的时候也受罪。不过现在才两个多月,倒还不敢多让她走,所以我们才定了五月之期。”
薛姨妈连连称是,又说:“说到夏家……我们跟夏家原来也有交情的,就是也几十年没走动了,也不知她们还认不认我们。”
“既是这样,不如咱们一道去。我替你们介绍,她们太太为人还不错的,你们也可叙叙旧情。”薛姨妈欣然应诺。
马车上,高氏委婉提及薛蟠老大不婚之事。薛姨妈愁容满面道:“我那个孽障……甭提了!”
高氏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薛蟠近二十岁还不娶亲的事实,从今起就像一根刺一般扎进了薛姨妈心里,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要快点娶亲嫁女了……
中间贾敏生祭,林家旧仆叩请林姑娘出来住几日。之前林家祭祀之事也已有过几次,贾母亦都允了的,但还是嘱咐了好几句话,说“在家住几天就接回来”才让她出去。
廖氏带着贾b过去陪着住了两天,见她并没有因为贾家人的态度而有什么哀怨,心里先赞了一声。其实黛玉已经看开了,又不需像原著一样为自己的将来担忧,所以她虽然还是难过也是有限的。
廖氏见了她,先把她抱在怀里怜惜了一番,这才按丈夫的叮咛问道:“你要不愿意住她们园子了,我们就想法子接你出来,哪怕就说你父母托梦让你到清净地方修行诵经呢——那大庙里面专门有给大户贵眷们预备小住的院子,都是最精致舒适的,你要愿意出来,咱们就赁一间也比住稻香村的破炕强多着呢——那是你太爷看着他们建的,内里如何他都一清二楚呢……”
黛玉垂目不语,果然是不大愿意的样子——贾母毕竟还是她的血亲,就算怀疑她老人家算计了自己,黛玉没有亲眼看到仍然是不愿相信的……当然,她后来还是亲耳听到她们的一些背着人的话,这才恸然放弃了贾家这门亲。再有,园内虽然有宝玉这样像苍蝇一般令人厌烦的减分因素,却还有园内美景和三春姐妹、薛史两人陪伴的加分因素——
在她先一步退出她们若有似无地争斗之后,她与两人的各自交往倒豁达了许多,很多以前绝不可能宣之于口的话也都很轻松地说出来了,甚至还能互诉烦忧帮着排解,她也获得了难得的友谊。这也是意外之喜了。
廖氏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愿出来就罢了,再絮烦一年吧。不过等你出孝之后就不适合跟珠儿媳妇住了——她是寡妇,你备嫁时到底要避讳些。等那时就接你出来,你再说不愿可不许了啊!”
黛玉红了脸,只摆弄衣带不语。好在有贾b“林姐姐、林姐姐”地叫,给她解除了这个尴尬。
又过几日,薛姨妈又带礼来拜。“上次老太太去看女儿不在,没想到这次仍然不在。我们想给太爷、老太太磕个头都不能了!”
高氏笑道:“这可是纯粹不巧了!我们老太太今天跟太爷去吴家了——我们老太爷的知交吴大学士前儿病了,他老人家也这么大岁数了,两位老人都担心得很,所以这两天就常过去陪着些,也跟他们解些烦忧。”
薛姨妈很感兴趣地问:“吴家?可是贵妃娘娘的娘家?”
高氏笑道:“虽然是一家,不过已出了五服,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薛姨妈“哦”了一声,却听高氏哀戚说道:“不过吴大学士这次生病还真跟吴贵妃的父亲有些关系……唉,你也知道,吴贵妃的父亲为人有些不着调,不过到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谁知这么突然的就去了!吴大学士还有两位吴家的族老都因此难过得病了!”
“贵妃娘娘的父亲殁了,我们听着也很诧异。吴大人还不到五十呢吧?真是英年早逝了,就没听明白他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高氏拿帕子拭了拭泪道:“唉,都是小人闹的——就因为上个月吴大人有些上火,不知哪个献殷勤的小官就给出了个偏方,只说生吃草鱼胆能去火,效果比太医开的方子快,吴大人就使了一个下人去给他抓草鱼。谁知那鱼胆才吃进去几天,人就不行了。太医查了那条草鱼,说不干净,又说生吃草鱼胆这种法子得配着其他降火药吃,吴大人不知道,所以才会受不了的。就这么着,已经是没救了。几个老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了眼,所以吴大学士才会受不了啊!虽然已经把那个只知道偷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不干净草鱼的下人送了官,可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呢?”
“唉,这也是命啊!”薛姨妈也悲悯地陪着掉了一会泪。高氏见她话里也没什么重点,虽然不耐烦,却还是客气地陪着,直到把她送走。
薛家,薛蟠正急火火地等着。一看他母亲回来,赶忙上来问道:“妈可曾打听来了?”
薛姨妈没好气地念了他一阵“真是冤孽啊,不过接我时她下马车见了那么一面,就非要巴巴地去求,先前说的那些张家的、李家的姑娘都不要了”的话。薛蟠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这才见母亲把之前被请到偏房去喝茶吃果子的陪房顾妈妈叫进来,问道:“你可曾问清楚了?”
顾妈妈连忙笑道:“托太太大爷的福,问来了!高夫人房里的张婆子跟我是同乡,我去搭话她还肯给两分面子的——听她说啊,夏家小姐的确是夏家的独生女。她现在那个唯唯诺诺的兄弟是过继来的,而且血缘关系也不近——不知是几房以外的一个侄子,父母都没了的——想来若不是为了养老送终,夏家太太也不会要这么一个……将来那家私还不都是夏姑娘的?如此看来,倒的确是门好亲呢!”
薛蟠满意地松了口气,得意道:“这下母亲该同意让人去求亲了吧?”见薛姨妈缓缓地点了点头,心中大喜,又道:“今天我还约了几个朋友在春香楼听戏,等完了我就去购置聘礼,定把这门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的让娘高兴一回!”
薛姨妈还没说话,就见他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又问了顾妈妈几句其他情况,这才满意道:“嗯。我也听说人家姑娘是从小学了念书写字的,延请先生教导过诗词、琴棋之类的技艺,也曾帮着她母亲算账管家,尤其相貌长得比花还娇艳!夏家在城里城外开了无数的桂花局子,几十顷桂花地,富贵是不消说的,就是人脉也不可小觑,有她帮着蟠儿我也可放心了。唉,要不是我们家如今也大不比以前了,也不用这般挑挑拣拣了,绝不能随随便便娶个给家里不能帮衬的……不过我们家到底还有百年的底子,如此也不算很委屈了她……只是她年纪幼小,今年不知满十四了没?”
顾妈妈迅速回道:“今年十一月就满十五岁,及笄了。”
薛姨妈点点头,道:“那可得快着点了……也罢!既然这样,我就替他求了这一次,若他不肯好好珍惜人家姑娘,还像以前那样见一个爱一个,我怎么也能护着些。那好,现在就着人写了帖子去请官媒婆吧,别等这么好的姑娘让别人占了先。”
顾妈妈连连答应着出去了。
这月底,贾儒家收到薛家的人来报喜道:“我们大爷的婚事已经定了,说的是同在户部挂名的夏家姑娘,婚期就定在今年十一月,姑娘及笄了就过门!”
管家接了帖子,命人招待并预备贺礼等。贾儒看着手中的喜帖,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地想:“薛蟠啊薛蟠,等你的真命天女进了门,看你还怎么蹦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