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玉带着贾琏去了花园,黛玉正带着三春和李纨离开。虽然是晚辈,但一来不熟,二来是外家的晚辈女眷。林海见见也就罢了,不用多留客。
“大嫂子你们现在也该放心了,按着大夫的说话,父亲休养些时日便没事了。”
“不管怎么样,这府里的事都要你操劳,你也要注意身子。”李纨拉着黛玉的手道。
黛玉见几人的神色,笑道:“母亲留给我的许嬷嬷,义母给我的安嬷嬷,还有家里的管事宋嬷嬷,都是有些本事的。且我家里的人口少,府里其实没有多少事情,我怎么会累倒呢?”
“妹妹家的事情虽然少些,但也不能大意了。哎,我们也不留了。免得妹妹还是分身来待客。”李纨知道就算是家事少,但是人家父亲生病,这个时候主人是没心思招待客人的。
黛玉松了口气,她本是客气并不想真的留客,还真怕这几人顺势答应呢。“也好,待父亲痊愈了,我再下帖子请众位光临寒舍,到时候再好好招待嫂子和几位姐妹。”
林海见黛玉和贾府几位客人离开了,他让吴姨娘等人也避开了,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满园的鲜花,想起了当年。他当年初次见到贾敏之时,贾敏也不过和迎春一般大小,虽然匆匆一见,但是对于这个和自己有婚约的女子生出了一丝好感……贾府的女孩子们无疑都是钟灵毓秀的,可惜了……
林海尚在感叹中,皓玉带着贾琏进了花园。皓玉找来花园边门的小童问了,知道林海一人在其中,便带着贾琏直接到了林海面前。
“父亲,琏表哥奉了老太太的命太探望父亲您呢。”
贾琏在了坐在圆椅上清瘦的林海,恭敬的拜了拜,“贾琏见过姑父!”
“不必多礼,劳劳太太惦记了。老太太可好?你父亲可好?”林海自然知道贾赦的情形,贪财好色,怎么会不好呢?
“姑父生病,侄儿本就应该过来探望的。老太太和父亲都很好。他们本担心着您。如今姑父大安,侄儿回去定当禀告,他们也会放心的。”贾琏恭敬的说。
“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劳老太太挂念,是我这做晚辈的罪过了。”林海笑着道。
贾琏看了眼一脸温和的林海,心里却有点忐忑。也是,替先皇和皇帝掌管江南盐政多年的林海,怎么可能真如表面上那般温和?府里的老太太等人打的算盘,林姑父怕是也有点谱的。薛傻子今天闹的这一出,还是自己先请罪为妙。
“侄儿向姑父请罪!今天贸然带着薛家表弟薛蟠来林府,他说了些不敬的话,请姑父恕罪!”
林海想起在江南薛家薛蟠的“名声”,再忆起扬州的初印象,看着皓玉阴沉的脸色,大致猜到薛蟠说的肯定是混账话。他虽然知道贾家某些人一直对自家有着觊觎之心,但是贾府万不可能同自家明面上撕破脸的,所以薛蟠的行为定是他的个人行为罢。
“薛蟠是如何的人,我早年在江南也是有所听闻的。自是不会因他的过错而怪罪到贤侄你的身上。不过,我今日也多说两句,贤侄想必也知道薛蟠此人的名声,此人又长住贾府之中,恐怕他会带坏了贾家一干爷们的名声呢。你不必顾忌,回去将我这番话原本的转告给你父亲和叔父吧。亲戚尽足情分便够了,太牵扯太过了便不好了。”
贾琏听了此话,心里暗自思索,他本是个伶俐之人,也常常在外面跑,贾家如今不过是面子光鲜,几个男人名声好听了?但是都不过是吃喝玩乐罢了,相犯大的罪过也没那本事。林姑父这话,难道说是这薛家会给贾家带来不好?还是林家就此和薛家对上了?
他转了转心思,恭敬道:“谢姑父提点,侄儿回府后定将此话带到。”
林海知道贾府荣宁两府如今的掌事人都是那副德性,自己说的话,没准还被认为是居心叵测呢!不管如何,今日说到这这般明了,就算是日后去了地下见了夫人,也问心无愧了。
“你若无事,便在府里用过饭再回去吧!”
“还请姑父见谅,侄儿虽然无大才,但是管着荣府的外务,贱内正好也身体不适。姑父既然没事,侄儿便告辞了。过几日再来给姑父请安!”
林海点点头:“你有正事,我也不留你了。皓玉。送送你表兄!”
皓玉送走了贾琏,黛玉送走李纨等人,两人在院子里撞了面。
皓玉将薛蟠来过之事及林海和贾琏的对话纤细地对黛玉说了后,黛玉一张俏脸上布满寒霜,沉思了半响,才摇摇头道:“估计父亲不赞成你说的赔罪方式呢!而且我也不同意!太便宜薛蟠了!我们先去父亲那里商量一番。”
黛玉和皓玉见林海脸色有些不好,都有些着急。
“父亲,我和阿皓扶您回屋吧!下午再出来晒晒太阳!”
林海看着一双儿女,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我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不经意间,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黛玉你在襁褓中的样子呢。就是皓玉,初学走路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黛玉你都快要出嫁了,过不了多久,皓玉也要成家了!”
“父亲!我不愿意嫁人,就是嫁了人,也定会常回来陪您的……”黛玉看着鬓发半白的林海,忍住心酸说。
“傻孩子,那个女孩子不嫁人呢?嫁了人在夫家就要好好过日子,哪能常跑回娘家呢!”
“父亲,离姐姐嫁人还有很久呢。你辞了官,就让姐姐天天在父亲面前尽孝道。”皓玉想着现在还没嫁就这样舍不得,以后嫁了怎么办呢?
“好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是孝顺孩子,我也只是想起你们母亲感叹两句罢了。我知道你们俩都对贾府不以为然,就是薛家,也想狠狠教训一下是不是?”
黛玉点点头:“是,父亲,并不是我薄情。而是外祖母和王夫人的作为实在是让人生气。再说了,这薛家和我们家什么关系也没有,虽然说和薛蟠这个傻子计较有失身份,但是如此放过他,真是不甘心!”
“父亲!我也是和姐姐一样的看法,林家是林家,贾家是贾家,若是贾家有难,我们适时能帮上一把也不会吝啬帮忙,但是贾老太太这样前方百计谋算林家真是让人生厌,就是再多的亲戚情分,也快没了。薛家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整治一番也好。”
林海笑着听着,半天才笑道:“果然是年少气盛。你们俩不是让为父我向圣上递辞呈么?以后不过挂着一个宜正伯的民爵而已,林家拿什么去警告贾家的人?如何去整治薛家?难道仅仅是让薛蟠磕几个头了事?或者真是闹到太后面前,说他们拿黛玉你的婚事说嘴?”
林海见皓玉和黛玉似乎有所了悟,便接着说:“不说我们家和贾家是至亲,就是贾家打着林家财产的主意,说出去几人相信?再说薛家,所谓的对太后的大不敬,他们也并没有明言直指太后,而是论黛玉的婚事。这种是非,即便太后恼怒,但是罪名也不会太大,完全不会将他们狠狠折腾到。相反,黛玉和叶家的婚约将是闹得人尽皆知,好的坏的,可是任人说的。不但对黛玉的名声不好,也惹来太后的不喜。你们当太后就真心觉得黛玉和叶承泽相配么?毕竟年龄的差距在那里。她不过是顺从皇帝的意思罢了……所以做一件事情前,一定要想好得失,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将自己也搭了进去,不划算!”
黛玉和皓玉对看了一眼,黛玉笑道:“父亲,别买卖关子,您有什么好方法么?”
林海叹道:“哪里有什么好方法?不过是让你们等罢了!我在一日,老太太也无计可施的。我曾经告诉过你们,贾府他日必将大祸临门。所以黛玉,到时候你提前出嫁也有可能。”
黛玉听了一愣,“我出嫁了,咱们家和贾府的关系便疏远了……但是,圣上不会因为林家和贾家是亲戚就牵连到我们家,父亲,您是怕到时候贾家将林家当做救命绳?”
林海笑道:“丫头果然聪慧。我即便是得圣上信任的,但是某些事也无能为力。今日提点了几句贾琏,不过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只盼这贾琏乃是会看事的人,贾府不至于真的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
皓玉想了想说:“皇帝之所以现在还没有收拾贾家等世家,是因为皇帝是在等时机,等贾家到了不可挽回的时机……薛家和贾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到时候有没有薛家还是个疑问……”
“是,所以你们今日义气用事,不仅起不到什么好的效果,还会连累黛玉的名声。不过,私底下,你们要怎么折腾,我不管,只要你们不要露了自己的行迹。另外,皓玉既然发话要薛蟠去对叶承泽磕头赔罪,那样子还是要做的。皓玉,你明天去找叶承泽,看看他的态度。不管别人怎么说,就是现在我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姐姐……”
黛玉看着林海自己女儿天下第一的样子,笑道:“父亲,我估计人家叶将军还嫌弃我太小了呢!”黛玉,你真相了\(^o^)/~
黛玉和皓玉听了林海的一番话,心里暗自佩服。“私底下折腾”,阴人的法子,黛玉和皓玉可是有很多的。最好是一箭双雕,既阴了薛蟠,也打击下贾家。黛玉决定晚上好好和阿皓好好计划一番。
此时的贾府梨香院里,薛蟠正躺在榻上哭爹喊娘的。薛姨妈在一边垂泪,宝钗虽然不喜欢自己哥哥的不着调,但此时也慌乱不堪。“娘,看哥哥这样子,还是再去请其他大夫看看吧。”
“王太医刚走,说你哥哥没什么伤,没什么大碍的,怎么现在痛得这样厉害?”
“许是王太医年纪太大了,我去找姨妈,另请一位太医来看看。莺儿,你先依着王太医开的药方去找院门口的婆子,让她去自家店里抓药。”宝钗匆匆吩咐完,便往王夫人那里去了。
宝钗进了王夫人院子里,顾不得周瑞家的在一边,将薛蟠的情形说了,也唬住了王夫人,周瑞家的忙自告奋勇的去请张太医。
“早上蟠儿到我这来请安,还是好好的,这才半天功夫,就不好了?你哥哥上午去了哪里了?”
“哥哥的小厮说上午哥哥是和琏二哥一起出去的,应该,应该是去了林府……”薛姨妈早就唤薛蟠的随从小厮问过话,宝钗在房内也是听得清楚的。
“你琏二哥去探望林姑爷,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在细细问问就是。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哎,我随你一起去看看你母亲吧。”王夫人不相信林家人敢对薛蟠下明手。薛家再不济,它背后可是贾家和王家呢!
“姨妈若是还有事,便先处理吧,搅了姨妈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了!”宝钗想着她进屋子时王夫人和周瑞家的是在说家事。
“有什么要紧的?回来再理也不迟的。金钏,你去琏二爷院里,等琏二爷一回来,你便让他去梨香院去。”
金钏应了一声,宝钗便扶着王夫人一起去了梨香院。
贾琏回到自己院子里,还没来得及进里屋去瞅瞅凤姐,金钏已经和平儿一起从里屋出来了。
“二爷,二太太一早就遣了我过来请二爷去梨香院呢!”金钏行礼礼道。
“平儿,你奶奶可好了些?”贾琏点点头,问平儿。
“二爷放心,奶奶好了许多,就是精神头也足了许多。二爷还是随金钏往薛姨妈院子走一趟吧,薛大爷据说受了伤呢!”
贾琏听了一愣,薛蟠怎么会受伤?林府的人动的手?不可能吧?
“好,我这就去。”
到了梨香院,贾琏也没有避人,直接进了薛蟠的屋子。薛蟠依旧躺在榻上大喊小叫的。张太医正焕了一只手诊脉。
“见过二太太,姨妈。薛兄弟这是怎么了?”贾琏行完礼问道。
“琏二,蟠儿早上和你一起去了林府,回来便成了这样子,你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林家的人动了什么邪法?怎么会痛了个把时辰还没找到原因?”王夫人不满的问道。
贾琏听了心里有些生气,薛蟠是你侄子,我就不是你侄子?你这话时怀疑我看着薛蟠在林家受暗算了?若真是林家人动的手也是他活该!面上却露出一丝委屈一丝不解的道:“薛兄弟的确是和我一起去了林府,但是他离开林府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这样了,侄儿也不解啊?莫非是薛兄弟有什么宿疾不成?”
薛姨妈听了生气道:“蟠儿身子自幼就结实?哪里有什么宿疾?”
贾琏无奈问道:“薛兄弟什么时候开始不适的?”
“他回到家后还和我说了一会子话呢,大概是巳时二刻开始痛的!”薛姨妈这句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那就不可能是林府人动的手脚啊!虽然今天薛兄弟在林府说了好多不好听的话。”贾琏想起那林甲和林乙两护院,可是怎么都记不起这两人的面目来,嘴上道是马上说出结论。
王夫人和薛姨妈正准备问薛蟠在林府说了些什么,张太医已经诊完脉。
“二太太和薛太太恕罪,在下技艺浅薄,还是未能诊断出薛大公子是何病。不过倒是有一个法子让薛公子不这么痛。”
张太医话音才落,床榻上的薛蟠就连声要他快开方子。
见王夫人和薛姨妈也在一边催促,张太医便说:“可服用麻沸散,薛公子便不会感到疼痛了。只是见薛公子如此疼痛,服用的量肯定很大,就怕日后上瘾……”
张太医话还未说完,便被薛蟠一阵催促,他可不怕日后上瘾,不过是药罢了,只要让他不痛,现在无论是让他吃什么都成。
因早期医圣华佗配出的麻沸散原始配方已经失落,后人弄出来的麻沸散中量最重的便是风茄花(即曼陀罗花),此药物少量用倒还好,若是打量服用,日后成瘾,极难戒除!但是见了薛蟠这样子,张太医叹了口气,便开了方子。可不是他没提醒啊!
等张太医出去了,贾琏便将薛蟠的言行说了。薛姨妈觉得丢脸极了,看了看脸色有点惨白的宝钗,在看神色如常的王夫人,她才不好意思的说:“都怪老爷去的太早,蟠儿这孩子没有了父亲管教,养出了这等性子来!明日若是蟠儿好了,二侄子,你便带着蟠儿一起去向叶将军赔礼道歉吧。”
贾琏听了点点头,刚想应下,倒是痛过一阵正虚着气的薛蟠不依不挠起来:“我才不要给那叶蛮子道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好痛啊……娘啊!我才……不道歉……好痛……”
这几声大叫让贾琏狠狠的惊了下,细看就看到薛蟠因为疼痛,额头和手上的青筋都鼓出了,嘴唇都咬出了好些血痕。这,绝对是被人动了手脚,贾琏想起温文中带着犀利的林海,在想着一脸锐气冷意的皓玉,还有那两个怎么想都面目普通的护院(林甲和林乙),他的心颤了颤……
待麻沸散煎好,还不待薛姨妈喂,薛蟠一把抢过碗,一口气就喝完了。
片刻功夫,药便见效。薛蟠整个人昏沉起来,呼痛的声音也小了好多,还不停的催促薛姨妈再去端一碗麻沸散来……
待薛蟠昏睡过去,王夫人便和贾琏一起离开了,而薛姨妈才放下心来。宝钗却担心着薛蟠在林家的那番混账话,心里有种道不明的羞耻和苦涩。
皓玉完全不知道这薛蟠受了这么重的罪,他暗示林甲贺林乙暗中动下手,倒是没有想到林甲用了这截气手。普通大夫把脉只可能把出这脉搏时急时快,却找不到这痛疼的缓解法子来。一般疼痛在动手之后不会马上发作,须得等上半个时辰才会发作,看动手人用的劲道,一般痛上四到十二个时辰不等。林甲知道这薛蟠并未练武,仅是用了最轻的功力,痛满四个时辰便好了。他却不知道这薛蟠从小到大没人动他一根指头,兼之早早接触酒色,身子早有点空了,仅是一个时辰,他便受不住了,为了止痛还饮了大量的麻沸散。
这一个小小的惩戒,没想到让薛蟠得到了毕生最大的惩罚,他因麻沸散而成瘾!不得不说,冥冥之中,因果是非自有公论。
第二天,皓玉看过林海,早早便往叶宅去了。可惜一连三天,他和叶承泽都没有等来薛蟠的身影,就是贾琏也不见身影。原来,贾家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元春有孕!阖府顿时比过年还热闹,不说贾家搭台唱戏大摆酒宴,就是有不停登门道喜的人,贾琏怎抽得开身呢?至于薛蟠,早已经将道歉这档事忘记了,仅仅是宝钗,闲暇时,内心有一丝莫名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