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极目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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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弹指之间,百日之期便已如期而至。

一般来说,倘若不是至亲,以蛊养蛊一法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强自养蛊也不过是白白使得另一个人也一起中蛊,得不偿失。可是,素衣身上所养出来的寒蛊却很幸运地抑制住了朱祁钰身体内的血蛊。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韩赵燕齐是颇有些诧异的,可是,见到唐翥儿因朱祁钰的表面康复而那般喜不自胜,他便仅只阴恻恻地笑了笑,半个字也没有多说。

说到底,以蛊养蛊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至多让那中蛊之人可以多苟延残喘个几年罢了。在他自然知道,等到寒蛊的毒性将朱祁钰体内的血蛊完全抑制时,那么,寒蛊会转而侵蚀朱祁钰的身体,让他再一次承受蛊毒的折磨,几经辗转,痛不欲生,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而对于这个事实,素衣和唐子搴显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在束手无策之下,有几年的时间可做思索权宜之用,自然比而今眼巴巴地束手待毙要强得多。再加之,唐子搴听毒王说过,广西凤凰城在大明开国之时曾出现过百越族后人的踪影。而百越族人又有凤族之称,不仅在民间留下了不少亦神亦仙的传闻,还有不少特制的药方散落民间。

在这种情况之下,素衣才第一次以“弑血盟”魁首夫人的身份下令,让二当家蔺寒川带着几个机灵的兄弟入桂,寻觅是否有药方可解人蛊之毒。

虽然明知希望渺茫,但素衣却不肯放弃,并义无反顾地服用了唐子搴所给的药,不过,她本身体寒,再加上体内有冰蝉子和寒蛊作祟,不仅腹中的胎儿流产了,就连自己也连续好几日高烧不退。毕竟有名动天下的“妙手医”尹殷心在身侧,流产的迹象终是没能掩饰过去,但万幸的是,流产的原因并不为人所知,就连殷心也似乎未能发现,只道是素衣身子太过虚弱所致。

只是,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得不知实情的朱祁钰时有草木皆兵的无措,如今,更是被素衣这突如其来的流产症状被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幸好殷心一再强调素衣流产是因为身子太弱,他才稍稍安下心来。自从上一次朱见济中蛊后,他便时时自责不已,认为自己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不仅没办法给妻儿平静安定的生活,甚至无法护得妻儿的周全,竟然让居心叵测者有机可趁。自责之余,他行事也更为谨慎小心,一方面命锦衣卫严密注意内廷的风吹草动,另一方面,对于吃穿用度甚至于独倚殿内使唤差遣的宫娥内侍等,也要求得更为严苛。

自从在尚膳监任职的小山在疏颜的“关照”之下调到了独倚殿当差,素衣和朱祁钰自然也认出了这个数年前曾合力救治的男孩。

据小山所说,他们一家五口得到了太上璇玑观清远真人的接济,得以凑足盘缠回到家乡,本打算好好过活,不料,随后又遇上了瘟疫灾祸,十室九空,他们家也只有他与祖母得以幸免。祖母知道让他留在家乡也只有病死或者饿死一途,无奈之下,含泪将他交托给同乡,让他到外地自谋生路。

谁知,半路上,那同乡为了一点盘缠,居然狠心将他卖给了人贩子!

就这样,他被卖了又卖,几经辗转,阴差阳错,最后竟被强行阉割净身,入了宫。

对于小山的惨痛经历,朱祁钰不胜唏嘘。历年来,因战争与灾祸,使得无数的百姓被迫背景离乡,沦为流民逃户,颠沛流离。流民俱增,不仅会使朝廷的赋税与徭役随之流失,农田荒芜,经济日渐萧条,同时,流民逃户聚集也容易被居心叵测者所利用。自正统初年始,各地频频发生的暴动便是最好的例证。朱祁钰未登基前与这些流民接触甚多,深知倘若不对流民加以妥善安置,那么,他们的便极有可能继瓦剌之后,成为朝廷的又一个“腹心之疾”。而就在不久之前,顺德的瑶族人便联合汉族流民进行了暴动,后虽被保定伯梁以及王来等诸将平复,但,这给朱祁钰留下的是极深的思索。

朱祁钰知道,小山一家的悲惨遭遇只不过是万千流亡百姓中的一个缩影,悲极惨极者数不胜数。早前,他身任闲职,曾无奈地感慨过百姓之苦,只能凭借“弑血盟”的微薄之力对百姓进行救济,如今,他手握社稷大权,又怎么能对这一切继续视若无睹?

而后的两个多月里,他接连召见户部的朝臣,对安置流民一事商议了数次,施行了不少新政之法,以作安抚流民之用。。

减免各地的税粮自是不必说,他不仅下诏畿内及山东巡抚官举廉能吏专司劝农,授民荒田,贷民牛种,以此安抚畿内以及山东一带的逃民,还采用了户部提议的“隐丁换户之禁”,让原本隐瞒丁口以及改换户籍的人自首改入正籍,借此减少流民逃户的巨流。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免税的政令刚刚下达,瓦剌便派骑兵偷袭宣府的马营,似有卷土重来之势,朱祁钰随即谕令将军石彪巡戍守边,武清侯石亨选京营兵卒进行操练,由新上任的兵部尚书石璞总督军务,内政外敌,一丝一毫也不放松。

就这样,日子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一转眼,到了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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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天气正热。

夏日午后的艳阳恁地刺眼,可碧波千倾的潋滟之上却满是田田莲叶,挨挨挤挤,青翠欲滴,放眼望去,层层堆叠在一起,绿得仿似看不到边际。一朵朵重瓣红莲从层层莲叶中探出头,或含羞露脸于碧绿之中,或掩面于层叠的叶子之间。临波水榭之上,一阵袅袅的琴音,峥然攸响,若玉珠溅盘,脆响声声,带着恬然自得,像是纷繁浮华中的一段安详梵唱,可以化解一切杂念,可以沉淀浮躁的心绪。

自从将“长相思”的冰蚕弦尽数拨断之后,足有数月之久,素衣都不曾碰过琴。似乎,那琴弦便是情思,弦断了,情也断了,知音走了,心也随之走了。可当她知道一切真相之后,才知道,其实,那明了她心意的知音从不曾走远。于是,她找出了那架定情的“长相思”,想要把断裂的冰蚕弦修补好,却愕然发现那被白绢裹着“长相思”早已被人先一步修好了。

“长相思”出自上古巧匠之手,以天山冰蚕丝为弦, 一弦若断,就必须七弦齐换,否则便会失了音准。那修好了琴的人,除了朱祁钰,自然不必再做第二人想。当素衣装作不经意询问起这件事时,他也就难得地爽快了起来。

“若没有这‘长相思’,岂不是辜负了你那‘一曲破玄机’的名号?”听那语气似乎很随意,可笑意渐浓的眉眼却能看出他的细心与在意,那英挺的容颜在耀眼的日光下也似乎熠熠生辉了,仿佛随时会迎着艳阳羽化飞升一般。“素衣,你该知道,你需要这琴,就如同朕需要你。”

或许,这着实算不上是什么甜言蜜语,却窝心得让素衣心驰神漾了好些日子,每每思及,便会有无名的暖流静静划过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弹着《庄生梦蝶》,她不由想起那个令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再也没了昔日以诵经文平复心境的举动。

记得他曾说过,若非长相离,何来长相思?

可如今,她却更愿意将这一切看做是——夜夜长相思,日日不相离。

“你不是召了于少保和王大人商议提携阁臣之事么?”

琴声未有丝毫慌乱,曲调也仍旧悠悠扬扬,可素衣却突然开了口,似是觉察了身后有人在悄悄靠近。即便低敛着眉,声音温润如水,可她那隐隐上扬的唇角却含着柔情,似有若无地浮起一缕笑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知道朕忙,料定了朕没时间盯着你午睡,所以就敢随便胡来!?”

那悄悄靠近的人正是身为一朝天子的朱祁钰。此刻,他一身轻绡的过肩通袖龙[袍,腰间系着金玉琥珀透犀,因天气炎热而微微发红的脸佯装出愠怒之色,伸手便取下她发间凤钗,让那原本规规矩矩的发髻瞬间便若流泉一般倾斜而下,纷纷扬扬,随风轻摇。

素衣并不回答,只是继续抚着琴,眉目照样是低垂的,睫毛细密地覆盖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脸庞深处,迎着水榭之外的阳光,显得安详而静谧。

见她听若未闻一般只管抚琴,朱祁钰不由眯起了眼。“外头这么热,你不仅不肯乖乖午睡,还把打扇的宫娥也给斥退了?”伸手耍无赖一般从身后抱住她,手掌压住她正在抚琴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发出突兀的声音,阻断了那流畅的乐曲。“要是热病了怎么办?”贴着她的耳根,他徐徐开口,刻意拖长了尾音,原本多少带点责备的言辞,可对着她,却在无形间全都软化成了缠绵的爱语。

“哪里这么容易就病了?!”素衣感觉到他那透着热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便就依偎了过去,怀抱的契合使得那辩解的言语在此时此刻,倒更像是软软的娇嗔:“我又不是泥捏的。”

她那冰冷的手令朱祁钰的眉头似是不经意地微微一蹙,随即,他将脸颊贴上她的颈侧,果然察觉出了同样的凉意。那种凉意很是奇怪,一点也不似夏日里出了汗之后的腻腻的凉,倒像是血肉深处透出来的冰冷,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你的确不是泥捏的,朕看你倒像是冰铸的。外头越来越热,可你的身子反倒是越来越冷。”

对于素衣身上的这种凉意,朱祁钰隐隐有着怪异的感觉,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前一些日子,他便觉察她夜间比以往更喜欢紧贴着他,那捂不暖的手脚令他只能心疼地搂紧她,那时只道是天气太冷,加之她体寒,身子比常人冷倒也说得过去,可现在,外头分明艳阳高照,酷热难耐,普通人早就满身是汗了,可她却如冰玉雕琢而成一般,不仅无汗,身子也冷得可疑。

素衣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茫然地顿了一顿,略微一愣,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觉察到她体温的异样,无端地说起,本能地想要将依偎着他的身子给挪开,可却因他双手搂得太紧而乌发挣脱,一时之间,显出了几分不自然。她体内如今有寒蛊作祟,即便是三伏之日,她也只觉得通体发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体内有冰蝉子作祟,体温自然低于常人。”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痛意,素衣扬起唇角,扭过脸去看他,想用这种不避讳的神情和笑意解除他的怀疑,为那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充分的解释增强可信度。

“那倒也对。”朱祁钰将她那一瞬即逝的不自然看在眼里,神色平静地附和着她的解释。不动声色的思忖了一下,他突然又转了口,不经意的言行中暗暗藏着试探:“可朕老觉得你的身子凉得有些不对劲,去年也似乎没有凉得这么厉害。莫不是染了风寒?要不,朕派人请殷心姑娘过来……”

不止是凉,她的脸色如今也越发显得苍白,那种苍白像是体内的都血液消失了一般,带着一些诡异的透明感,就连她偶尔撕下易容的“寒蛩绡”,颊上那血莲一般的伤痕也似乎褪去了些微的殷红。

果然,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素衣给打断了。

“这么热的天,哪里会染什么风寒?”素衣的神情看上去极自然,一只手轻轻揪住他的袖子,那薄绢的素白色泽与轻绡的赤红纠缠在一起,像是血与雪的对比,带着突兀的刺目与矛盾感。“别老是这么小题大做,一惊一乍的,先把药喝了。”她眨眨眼,指了指琴案上放置的那碗药汁,像是知道他会突然回来,早就已经备办妥当了。

此刻,她的神色与举动都太过于自然,无形中倒是显得她方才的错愕更加怪异了。朱祁钰向来是个颇会察言观色之人,如今心有疑惑,又怎么可能忽略掉这细枝末节?

但他并没有急着将疑惑问出口,只是一手紧紧揽住她那冰冷的身子,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另一只手端过那碗药,漫不经心地凑到唇边。药汁里的苦涩之味极为浓重,还不曾入口,便已铺面而来,沉沉地驱走了萦绕在他鼻端的莲花的甜香和她身上清新的竹香。缓缓喝下。

仔细想想,这药汁,他也喝了有半年了,可是素衣却从不曾提过这都是些什么药熬制出来的,每次他有意无意地问起,她都含含糊糊地顾左右而言它,像是有心要回避什么似的一语带过。而且,这药汁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血腥味,虽然被药汁的苦涩压制着,不易觉察,可喝得多了,味觉总能觉出点什么端倪来。

治蛊少不了人血,这他自然明白,可他长久所喝的药汁中的人血究竟是来源于谁?

倘若这药汁里的血来自于素衣,那是否说明,有一些什么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喝完了药,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碗,握住她冰凉的手,却愕然发现她的手也惨白不堪,连指甲上也没有一丝红润的光泽。

“哎,我的小祖宗,你慢点行不行?!”

正当此时,水榭的回廊上突然热闹了起来。胖嘟嘟的朱见济正跌跌撞撞地沿着回廊往前走,只要有谁想要去扶他,他便使出哭闹的杀手锏,以显示自力更生的坚定决心。就快满周岁的他如今已经基本能自己走路了,他每往前迈一步,那蹒跚的动作就会引来疏颜和一干宫娥的大呼小叫,让人不由担心,在那惊叫中,他随时可能跌个嘴啃泥。

素衣一见到儿子,注意力似乎全都被转移了,连忙自朱祁钰的怀中挣脱起身,快步过去抱起他。到底是母子连心,在她的怀中,朱见济不哭也不闹,只是眨巴着忽闪的大眼,伸出小手去抓她颈间的“蟠龙珏”,似乎对那祖传的东西特别感兴趣。等到素衣抱着他走到朱祁钰跟前,他便又眼前一亮,咕咕哝哝地闹着,要朱祁钰抱他。到了朱祁钰怀中,他随即又地伸手去抓朱祁钰翼善冠上垂下的金玉宝石带钩,满脸的兴致盎然。

朱祁钰索性取下头上的翼善冠,让朱见济抱在怀里恣意玩耍。看着儿子与自己越来越相近的轮廓,朱祁钰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道出了一个颇为怪异的事实:“素衣,你有没有觉得,儿子长得很像朕,却似乎一点也不像你?”

素衣有些动容,却并不回答,只是言笑晏晏地感慨:“日子倒是过得真快,下个月,见济就要满周岁了。”

是呵,时光如此飞速前行,她也因那潜在的敌对,未现身的七煞,以及朱祁钰身上的蛊毒而越发心焦难耐。蔺寒川动身入桂也有四个月了,不知寻觅药方的事有多少进展,她始终是不太放心的。

倘若以往她还有对天下的顾及,那么,今时今日,她所牵挂的便仅仅是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而已。

垂下头,看着腕上那渗着鲜红血丝的碧绿玉镯,她仍旧维持着脸上的浅笑,可一股阴寒却徐徐地在体内辗转,浸透了每寸骨肉,像无声的告诫与惩罚。

私爱虽然犹如海市蜃楼,昙花一现,无法给人以精神上的超脱,可在她看来,大爱即便厚重慈悲,终究也不如私爱来得这般牵人心绪,磨骨噬肠。

看来,她如今是越发的没个修行之人的模样了,不仅言行多有偏颇,就连念头也越来越怪异诡谲了。

术士“澄心客”也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女儿身呵!

“没错,再过些日子,便是见济周岁之时了,朕寻思着,不如让他抓抓阄以示庆祝。”朱祁钰没有注意到素衣笑容之下掩藏着一闪而逝的愁郁,只是径自抿唇淡笑,英挺的眉宇猛然一扬,眼神里多出了几分认真的神采来。“再过两年,他也该要俱习诗书礼仪了,不如早些将太傅人选给定下来,你看如何?”

“给见济甄选太傅?!”

对于他的这个提议,素衣多少是有些惊异的,毕竟,朱见济不足周岁,即便天资聪颖,要比常人更早地读书习字,也恐怕还要要等候一些时日才合适,现在便甄选太傅,似乎是有些所言过早。不过,朱祁钰对于儿子的在意,她是明白的。

沉默片刻之后,素衣扬眉一笑,缓缓颔首,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未施脂粉,却隐隐涌起一些血色,如同抹了一层胭脂一般,衬着轻笑时,便有了令人难以招架的妩媚诱人:“你倒是先说说看,你打算让什么样的太傅来教导儿子?”

朱祁钰唇际的笑意渐渐加深,湛黑的眸中潋滟四射:“少保于廷益为人刚正不阿,正直过人,且有勇有谋,自然是太傅的不二人选。文渊阁大学士陈循仗义执言,学富五车,也可以胜任太傅之职。吏部尚书王直,虽然时有迂酸之言,但嫉恶如仇,称得上是廉洁的直臣,也可列入太傅的人选。礼部尚书胡跸蚶瓷钪耍质侨希匀灰膊豢纱砉

“见济还不满周岁,姐夫就打算要给他甄选太傅了?”朱祁钰正在历数着自己心中可胜任太傅的朝臣,闲在一旁的疏颜突然便插了一句嘴,仍旧是一惯的有口无心,没什么长进:“也好,有太傅管教,自然知书识礼,规规矩矩,也不至于像那朱见f一般,镇日里随着几个内侍四处抓蝈蝈斗蟋蟀,野孩子似的到处窜。”

疏颜并不知晓朱祁钰与朱祁镇之间关于血缘的秘密,说出这样的话也仅仅是因为厌烦了朱见f时不时胡搅蛮缠的孩子气,可这话入了朱祁钰的耳际,一下子便像是提醒了他什么,让他原本和悦的脸色倏地就暗暗沉了下来。

直到疏颜带着朱见济离开了,素衣才转过头,靠近朱祁钰的身侧,在极近处细细地看着朱祁钰笑意下的黯沉之色。方才,疏颜的话一出口,她便已经注意到了朱祁钰那突变的脸色。

“说到朱见f,我倒一直有些不解。”她顿了顿,像是不经意一般,声音极轻,唇边浅淡的三分笑意经由唇而渲开,像是正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琐事:“日后,你打算要置他于何地?”

朱祁钰顺手揽住她,若有所思地挑眉,指掌握住她的肩膀,以最徐缓的动作,将她的身子拉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当时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孙太后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属意告诫朕,这天下说到底仍旧是朱祁镇的,朕不过是在非常时期代他人执政而已。”望着那满池盛放的“斜阳浮翠”,他渐渐敛去了笑纹,那些用于掩藏的假象缓缓褪去,显露出嘴严苛的理智:“可事实上,朱祁镇根本就不是先皇的血脉。朕不想赶尽杀绝,虽然没有相通的血脉,可毕竟于他有兄弟的情分在,但,若是让他的儿子再继续盘踞太子之位,这恐怕就是对先皇的大不敬了。”

他眯起眼睛,话语很轻,伏在她的耳边,像是要诉说暧昧的爱语一般,不想被任何人听见,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如刀光剑影一般凌厉犀利,温文尔雅的面具也随之四分五裂。

“易储,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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