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喝声喊得一愣,好几人都不慎被老鼠咬了几口,寻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两条身影。【这两人俱是枯瘦欣长,宛如竹竿,两人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黄袍,脸上却都是碧油油的像是戴了层面具。但不知怎的,却令人一见就要起鸡皮疙瘩,一见就要作呕。】
青衣人阴森森的看着被老鼠追击的众人,狞笑一声,阴测测道:“武林群豪大战卑鄙老鼠,好看!这场戏真是太好看了!”
黄衣人冷道:“青衣,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解决完久快走,老祖的老鼠虽多,但也是豢养不易。”
青衣人的声音又哑又嘶,难听极了:“说的是。江别鹤,你是否忘了你与老祖的协议了!如今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跟洒家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没想到仁义无双的江别鹤与作恶多端的魏无牙竟真有勾结!联想道魏无牙与移花宫的恩怨,慕容家与移花宫的联姻,从江别鹤房里搜出的慕容九,再思及方才的一番争斗,那落在地上的银锭……慕容九姑娘说的竟全是真的!
丐帮长老怒喝道:“江别鹤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蛇蝎小人!骗的洒家好惨!竟差点铸下大错!”一只老鼠落在他的脚上,他怒得看也不看,顺势一抬脚,一踩——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可恶的老鼠也是那江别鹤引来的!
金狮镖局的总镖头想到先前对江别鹤的维护和对慕容九的质疑,脸不由得憋成猪肝色,同样怒道:“江别鹤,看来,你就是江琴那卖主求荣的卑鄙之徒!竟把我们当做猴子一样戏耍,不可饶恕!”
先前有多信任维护,现在就有多恨多憎恶。反倒是一开始就站在慕容九这边的神锡道长、玄通真人脸色只是微微一变,便恢复如常。众人都欲将他斩于掌下,却无奈老鼠缠身。
江别鹤在见这两人之际就如坠冰窟,嘴唇不禁有些发白,再见众人听到这两人的话所作出的反应,更犹如死灰——他机关算尽,竟功亏一篑!明明只差一步,就一步……满目怨毒之色直直的刺向立于屋顶上的慕容九和花无缺——他竟会毁在后生手上!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埋怨起江玉郎来——若不是他妇人之仁,我怎会一败涂地!
如今若留在此地,还不是死路一条,不如跟他们走还有一线生机——他当然知道他们暴露出他的原因,而他手中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这筹码就可救我一命……思考罢,也不隐藏自己身形,大声道:“我在这里!”
江别鹤话音未落,只见黄袍人忽呈大鹏展翅的姿势,一晃眼间,残影而过,江别鹤竟瞬间就像拎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又是几个起落就回到了山坡上。
犹在震惊之中的江玉郎反应过来,跃了下来,大声喝道:“爹,爹!带我走!”
谁料江别鹤不知是来不及还是受制于人无法回转,或者真的没听到,头也不回。而青衣人和黄袍人在抓到江别鹤之后便闪身消失不见。
江玉郎跃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愣愣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老鼠蜂拥的咬在他的身上却恍若不知。
只听一声尖利的哨响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鼠,忽然乖得像猫一样,迅速聚拢而来,如潮水般退了开去,留下堆砌起来的同类的尸体。
江玉郎在老鼠退却之后,便完全瘫坐在地。而一直立在屋檐上的铁心兰此时也犹如傻了一般——她尊敬信服的江南大侠竟然……而他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难道也不过是个假象?
而这场变故发生过程中,花无缺一直没动。不是赶不及,而是因为九妹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动:唯有这两人离去,才可带走这渐渐堆成山高的老鼠,而江别鹤,落在魏无牙的手里绝对比落在他们手里要悲惨得多!
老鼠退去,不管是在奋战的人也好,躲在树上,房顶上的人也好,刹那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身边的人陌生也好,有仇也罢,如今一看好像都顺眼了不少。
秋澄愣愣的望着满地的死尸,“啪”的一下就将沾满了血污的剑扔到了地上,移花宫的女人们接二连三的丢了自己的剑,又瞧瞧自己的手——她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些恶心的东西是她们亲手杀死的,这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然后,她们有的倚在柱子上开始呕吐,有的竟从未有过的大笑起来,也有的相互拥抱,痛哭出声——这本不应该在移花宫的女子身上出现的情景却偏偏发生了,只因她们与其他人一起进行了一场恶战,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自己,也因为这同样的遭遇,她们似乎发现自己与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们似乎将多年来的压抑都在这一战中宣泄了出来!
慕容家的小姐倚着自己的丈夫,喜极而泣,当看到这平时最为冷静的白衣少女如今最为疯狂的样子,心中有些微酸,愈加的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
武林前辈们也重重的嘘了一口气,刚才不知躲到何处的齐善如今也跑了出来,指挥着自己的家丁马上收拾这一片狼藉,又吩咐人去药店买些艾草,消□□和伤药,忙的不亦乐乎,脸上又笑得跟弥勒佛一般。
小鱼儿和张菁此时也不用顾忌江别鹤的反咬,光明正大的跑到了花无缺和慕容九的身边。张菁见到九妹,眼泪唰唰的掉了下来,硬生生的把九妹从花无缺怀中抢了过来,拥着九妹一阵嚎哭,关心担忧的话不要钱的像子弹一样从那秀丽的樱唇中跑出来,听得九妹反而成了安慰的人。
小鱼儿撇撇嘴,拍拍望着自己空了的双手嘴角抽搐的花无缺,叹了口气。忽又像想到什么似地,脸微微一僵,转瞬间又嬉皮笑脸的跃到离他们不远处的铁心兰面前,道:“你好吗?”
铁心兰自小鱼儿出现后,眼睛就放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那张扬美丽的张菁和他一道的身影刺得她双眼生疼。而今,他却若无其事的在自己面前说:“你好吗?”
“我,我……”铁心兰身体一直在颤抖,眼角不停的瞄着瘫坐在地上的江玉郎,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两年来的分离想让她对着眼前这个她思念已久的人好好的说说话,但两年来与江玉郎的相处又让她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两年前的铁心兰对江小鱼一片真心,两年后的铁心兰却变了,从那一夜醉酒乱性开始就慢慢的变了……如今她和小鱼儿之间距离虽短,却有了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九妹感觉到张菁僵硬的背脊,轻轻拍了拍。
张菁带着鼻音道:“我没事,他们之间总要有个了断的,我等小鱼儿回来,他就真的是我一个人的了。”
九妹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孩子气的菁妹也不得不长大了。
小鱼儿还在笑,笑得睁不开眼:“这么久不见,我们不自觉的也变得生分起来。”
铁心兰不敢说话,她怕她一张口,说出的就不是话,而是快要喷薄而出的哭声。她蕴满了泪水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小鱼儿,不舍而眷恋的看着他——这是她的最初,她的刻骨铭心。而今,他的身边有了更好的女孩子,自己也……就这么,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这两个字,就仿佛一把刀扎在自己心头,窒息般的疼!她不敢再看着他,忽的转了头,从房顶上跃了下去。
小鱼儿在她转过身的时候,脸上的笑瞬间就收了起来,睁开的眼睛黑得如墨。霍然转身,又挂上了他平时那种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慢的走到张菁和慕容九身边,伸出手将相拥的两人分开,冲着张菁道:“抱够了没有?人家小夫妻还没抱够呢,你插在中间算什么!”花无缺被他说的脸上起了一层淡粉,赶紧接过四肢无力的九妹。
张菁破涕一笑,牵着小鱼儿的手道:“我当然没抱够,要不是你和花无缺突然冒出来,说不定我们两姐妹就过一辈子了。”她伸出手点点小鱼儿又指指花无缺,“你们俩以后要是不乖,我就拐了九妹远走高飞,让你们两个谁也找不着!”
花无缺脸一黑,搂着九妹后退了两步;小鱼儿双眼一翻,“碰”的一下就敲在张菁的头上,摆摆头:“最近要吃清淡些,别又被辣傻了。”
九妹靠着花无缺笑了笑,手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抬眼看看警惕的盯着张菁的花无缺——不知他知道自己要做爹爹了是什么反应?
“萍姑?”九妹忽然看见愣愣立着,在不远处看着铁心兰跑向江玉郎的铁萍姑,“原来她也被带到这里来了。无缺,我们下去,至少要把段老爷子的银子给要回来。”
花无缺点点头,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在屋顶上还好,谁知一落到地上,血腥恶臭的味道就铺面而来,九妹立马觉得胃不停的翻腾,一阵胸闷恶心,“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
“九妹!”
九妹还来不及回答,只觉一阵脱力,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九妹嘤咛一声,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就看见一双闪亮亮的眼睛。
“九妹!”花无缺见九妹醒了,小心翼翼的扶起眼珠子乱转打量着周围环境的慕容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是四姐姐在洛阳购置的阁楼,不用担心。”花无缺将她安置好,从桌上倒了一杯白水喂给她,轻声道:“你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喝浓茶,不如就喝点温水好了。”
九妹接了过来,感觉到花无缺异于平常的喜悦,触上了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你知道了?”
花无缺点点头,眼睛里的光又亮了几分:“我请大夫来看过了。”
九妹见他的模样,心中有些复杂——是不是第一次当爸爸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她牵过他的手,轻轻的放到自己的肚子上,道:“现在还早,什么也感觉不出来,等四个月左右的时候,他就可以跟你打招呼了。”
花无缺柔声道:“没关系,我感觉的到,他就在这里。”花无缺坐在床沿上,从身后将她抱了个满怀,感受着这熟悉的温暖,沉溺于鼻尖沁人的馨香。
九妹微微低了头,才缓缓道:“无缺,大夫……大夫有没有说什么?孩子……孩子…还好吗?”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这一阵子正是胎位不稳的时候,却偏偏诸多磨难,还吃了,吃了那假死的药,被埋在土里好长一段时间……孩子,孩子可有受伤?
花无缺眼眸一暗,光芒微淡,道:“放心,没有大碍。”
九妹声音中含了淡淡的鼻音:“你要跟我说实话……我虽对医理没什么研究,但是常识还是知道的,这一通折腾……孩子就算没有大问题,也有小问题……”
花无缺赶紧道:“我说的当然是实话,你和孩子的身体只是有些虚弱,真的没有大碍。大夫说还好你身体底子好,孩子的胎位也很稳,而且培元丹和安胎药也没少服,虽然孩子好像被迫进入过深层睡眠,有些活力不足,但是好好休养还是没有问题的……”
九妹听罢,心下稍安,一遍又一遍的拂过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宝宝乖,妈妈对不起你,经后妈妈一定好好照顾你……”花无缺将手附到她的手上,柔声道:“爹爹也会好好照顾你和妈妈的。”
“无缺,萍姑呢?这次若不是萍姑,也许我和孩子都不能全身而退。”
花无缺叹了口气:“你放心,萍姑没事,只是她对那江玉郎好像有些……”
九妹想到这里也头疼万分:“江玉郎对付女人的确有一套,总会知道女人在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萍姑从小在移花宫长大,心思单纯……江玉郎和铁心兰现在在哪?”
“就在楼下。你晕倒后,姐姐们拜托诸位前辈将他交给我们处置。我知道你定要过问,便一直让他待在楼下的一间厢房内。”
江玉郎愣愣的盯着地板,似乎还没从被江别鹤抛下的事实中醒转过来。
“玉郎,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
“玉郎,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什么是小节?什么是妇人之仁?江玉郎暗自嘲讽,在生死存亡关头,江玉郎是不是也是江别鹤可以抛弃的小节?他爱他的母亲,但他的母亲偏偏死在他的父亲手里,他恨他的父亲入骨,但却忍不住对他产生一丝幻想……毕竟他已经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对江别鹤的恨,让他从不信任他;对江别鹤的幻想,又让他忍不住一次一次按着他的准则办事,一次又一次的站在他的身后……结果,在江别鹤眼中他江玉郎也是可有可无的棋子吗?或者是高级一点的,珍贵,却还是可以放弃的棋子?
他既不仁,我也不义!手捏的死紧,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慢慢的在心里下了决定。
铁心兰守在江玉郎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叫着他的名字,但江玉郎与其说是没听到,倒不如说是不想理会。而现在,他终于还是转过了头,看了看满脸泪痕,有些羸弱,但眼中却真诚的流露出担忧的铁心兰——到最后,竟然是这个他一时兴起,怀着玩弄的心思对待的女人愿意陪在他身边吗?眼角瞥了瞥一直倚在门边,满含复杂挣扎望着他的铁萍姑,心中却提不起半点谋算和当初讨好心动的感觉来。
“公子,少夫人。”忽听守在门口的白衣少女行礼的声音,江玉郎眼眸深邃了几分——先从这里离开才有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