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江别鹤!慕容九的瞳孔急速收缩,轻轻放开花无缺护着他的手,冲他安慰一笑,上前两步——因喜悦而泛起的嫣红又退了个干净,淡淡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照的那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愈加的接近透明,但黑色的眸子却无比的阴冷,气势慢慢的凝聚起来。
此时的她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我当然知道。南宫启说的很清楚,他所下的毒就是风行万里。”淡淡的语调冰的令人发渗。
江别鹤道:“移花宫这样的地方,又有谁能从她们手里拿到秘药?”
还不等他人接话,慕容九自己就接了下去:“除了他们自己,自然没有别人了。”
江别鹤眼眸微闪,江玉郎立即道:“玉郎一直觉得很奇怪,移花宫隐匿江湖多年,怎会忽然重出江湖,还向武林的泰山北斗慕容山庄求亲呢?而一向平静的江湖,却又怎么这么巧在移花宫重出江湖之后就风云际变?”
丐帮的一位长老道:“你是说,移花宫就是这幕后黑手?”
江玉郎拱手道:“玉郎不敢,只是一直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慕容真真冷道:“一派胡言!郎有情妾有意,请求长辈成全有何不对?”
江玉郎笑道:“夫人言重了,玉郎并无此意。九姑娘和花公子的感情各位都是看在眼里的,荣辱与共,生死相知,哪怕都是轻的。”
慕容真真气急,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九妹为了护住自己的夫君,保住夫妻名誉而撒谎不成!但这话表面上却全是赞美之词,反驳不得!
花无缺忽然道:“移花宫从未掩盖过自己的行事作风,诸位可见过移花宫用下药的手段来达到目的?说句不中听的话,移花宫若真要灭人满门也只会用自己手里的剑!”
人群中又有一人大喝道:“今时不同往日!这谋算整个江湖的行为自然也得用非常手段!”
花无缺皱眉道:“这位兄台是否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无缺只是觉得奇怪,移花宫既然从未用过下药的手段,就自然没在外用过此药。这药最初不过是作为惩罚的一种手段罢了。那江大侠又是怎么知道这风行万里是移花宫的秘药呢?”
江玉郎僵在了原地。但江别鹤却转而道:“自然也是有人告诉我的。”
“这人自然也只有他们自己了。”慕容九开口道。
众人真是越听越糊涂,秘药是移花宫自己拿出来的,但这秘药来自移花宫又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移花宫难道是闲的无聊给自己找乐子不成!
江别鹤道:“不错。”
“那九妹可否大胆的说,这背叛移花宫,偷走风行万里的人与告诉江大侠此药的人是同一个了!”这人就是你自己!
“移花宫如此多教众,九姑娘非要混为一谈,老夫也无可奈何。”若你知道最后被抬出来的是自己身边的宫女之时,你又当如何!
众人听到这才恍然大悟。
“看来江大侠笼络人心的确有一套,不但江湖中人人称你一声大侠,就连御下极严的移花宫竟也有被江大侠策反的人物。怪不得南宫启也被你引诱背叛家族,魏无牙退隐多年却愿意和你合作!”
江玉郎冷笑道:“慕容九姑娘如此污蔑父亲,做儿子的也要无礼了!慕容山庄的陨落,对你们而言不只是亲人的死,更是自己靠山的陨落。八大世家不因也因此受创?但几位夫人可不能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挽回夫家的荣誉,而信口雌黄!南宫启的作为跟南宫家真的没有关系?玉郎可从未听说南宫启与南宫家不和,与慕容家不和。南宫启也好,移花宫的秘药也好都和你慕容家的女婿脱不了干系!我爹爹不过是恰巧路过救助了一把,却是唯一的外人……
都说娶了慕容家的女儿好福气,果然好福气!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哎……只怕慕容老庄主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这才是!慕容家的夫人姑爷都被气得发抖!
而在场的众人都被这一串又一串的变故给砸的晕头转向,公说公有礼,婆说婆有礼,偏偏两方又只能过过嘴皮子,没有一人能拿出证据!
慕容九衣袍下的手再次捏成了一团。混账!就是快意江湖的时代,女子终究还是被看成了男子的附庸!嫁出去的女儿就成了夫家的人,所以为着夫家就是理所当然了吗?!不是这种思想,江玉郎的这番胡话岂能取信于人!
不过,优势还是在我们这一方。本来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搅乱这番水,他们说不清,江别鹤也说不清,江湖上的就不能分辨,分不清自然就无理由插手了。那么,能起决定作用的便是武力——他们的实力绝不会输给江别鹤!
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萍姑牵扯进来!她若出现,江湖上所有的目光都会集中到她身上,她今后的生活将永远不能平静。而邀月和怜星将她放到我身边,傻子才会相信真没监视的意思——若知道她完全的倒向了我这一边,若更不巧的知道萍姑动了情,她哪还能活?
慕容九竭尽全力也要保她一世安康!
而江别鹤现在也不愿将铁萍姑这张底牌露出来——对手还未现完自己的筹码,而他又非到山穷水尽之际……这张牌自然要在最恰当的时机,起到毁灭性的作用。
所以,两方想法截然不同,却极为默契的避开了铁萍姑的存在。
九妹倒吸一口气,冷然道:“看来江大侠是忘记了对南宫启的承诺,也忘记了跟魏无牙的协议了!南宫启死的冤,魏无牙的力也出的冤!诸位难道忘了魏无牙和移花宫的仇怨?若真是移花宫下的药,魏无牙岂会成为帮凶?”
江别鹤是老一辈的大侠,与小辈争执自然没有风度,但是江玉郎却不一样了,谁能苛责他为了自己的父亲与自己的同辈争辩呢?
“九姑娘……你难道以为移花宫和魏无牙结怨的理由无人知晓不成?当初魏无牙向邀月宫主求亲,宫主不同意才废了他的双腿,将他打入悬崖,由此结怨!”
“什么!竟是如此?”
“邀月宫主与魏无牙竟有这番往事?!”
江玉郎一下子就把这旧事抖了出来,若是邀月知道定然气得六神出窍,血洗当场!
江玉郎接着道:“魏无牙不死心,想要讨好邀月宫主,也不奇怪吧!”
慕容九的双目毫无感情的掠过他,道:“你真傻。你用这件事将移花宫和魏无牙扯到一起,邀月宫主知道了,你还能活吗?”
江玉郎面上一僵,依旧道:“九姑娘承认有过这事发生?”
“有无此事,我怎会知晓?魏无牙叱咤江湖的时候,我还在娘胎里。我还奇怪江公子是如何知道的呢!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恐怕都不能善了了……”
江玉郎的脸白了白:“你们有你们的人脉,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途径……”
两方争执不下,何时才有个头?
在坐的各个门派大家越看也越是糊涂,彼此交头接耳也得不出结论,玄通道长沉思半响,突然开口道:“九丫头。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你们父女的感情贫道也看在眼里。我相信他教出来的女儿们不会是不孝子弟。此事事关重大,疑点众多。慕容家怎会这么容易被下药?又这么容易被灭亡?其中的关节你是否知晓。”
九妹冷着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感激的微笑:“多谢道长。九妹置身其中,慕容家被毁的真相,一步一步都看在了眼里。”于是,便仔细的将南宫启易容混入慕容家,如何下药,如何逼迫她说出移花接玉,如何被慕容峪击毙,然后怎样处理后续,却因体力不支,晕倒被江别鹤带走的事叙述了一般。
眼前似乎随着自己的讲述又重现了那番地狱,还有被她亲手送走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又忍不住颤抖起来!心中一暖,不再逞强,顺势靠在花无缺的身上。
花无缺只是支撑着她,并未将她搂在自己怀中——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互相依偎,但现在却是她的战场!他会看着她如何漂亮的打赢这一仗!
只是他看着江别鹤的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无情——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温文尔雅完美无缺的花公子会有这样的眼神!他难以想象,他的妻子是怎么面对那幅人间地狱的,若是他处于九妹的位置,他是否能做的跟她一样好?又是心疼,又是自豪。——他花无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别鹤冷静的听着她细数他的罪行,心中却冷笑不断——她讲的大部分是事实,但她却说自己的宫女还被挟持在他手上?哼,一个谎话就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可惜,我圆得了,你却不行。
江玉郎怒道:“慕容家的小姐真是好才情!一个故事也能编得如此活灵活现,你便是故事里忍辱负重的英雄,我们父子就是阴险恶毒的祸害了!”
江别鹤道:“老夫行走江湖以来交往胜广,但偏偏与南宫启毫不相识,诸位可听说过我与他的交情?老夫成名的晚,魏无牙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虽有所耳闻,但终究陌生得很,何谈与他的合作?
别鹤在齐先生府中借住也有段日子了,照九姑娘话说,你也应该在我房内待了几日了?”
“不错。”
江别鹤忽然冲着齐善道:“敢问齐先生,每日吩咐家丁送到房内的饭菜是否只有一人份的量?”
齐善此时脸上的笑也有些糊涂了:“自然,自然,浪费粮食可不好。”齐善家中总是客来客往,主人就也不能次次都陪客人一起吃饭,所以,齐善家中一向是将饭菜送到房里的。
“那先生家中可有食物失窃的事情发生?”
“当然没有,小偷也是会给在下几分薄面的。”
“我若是囚禁了九姑娘,肯定不会将自己的事物让给她吧?那……九姑娘饿了这么几天依旧健健康康的……别鹤就有些奇怪了。”
慕容九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暗道不好——现在必须得快刀斩乱麻了!她和小鱼儿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证据只有自己的一张嘴,只好搅乱江湖水,让他人没理由干涉他们之间的事,但江别鹤却如此难缠,他们几乎从搅拌者变成了被搅拌的人!
可恶!
慕容珊珊皱眉道:“以江大侠的本事,从宅外找来食物还不容易?最保险的,分一部分给九妹,江大侠也不会饿死的。”
九妹眼眸一闪,慢慢的放软了自己的身体,全部放到花无缺怀里,暗中掐了他一下,在他的手中写道:示弱。
花无缺干咳两声,黑着脸道:“这两年来,九妹陪着我行走江湖,难道诸位还不知道她的傲气?她怎会在这个时候在大家面前示弱?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她几乎已站立不住了吗?”花无缺的脸上有些微的挣扎,“罢了罢了……慕容山庄做事一向有理有据,但如今……如今,家都毁了,九妹你又何必坚持……按照我们自己认定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花无缺半搂着九妹,挡住了她半个身子,而九妹的脸色愈加苍白虚弱,甚至还有冷汗慢慢流出,但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手却在花无缺的手臂上快速的写着字。
九妹心中暗赞一声孺子可教,面上却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体,沉声道:“爹爹临死前告诫九妹,无论如何都要记得,我是慕容山庄的慕容九!就算慕容山庄不在,但我依旧不能坠了慕容家的声誉!”说着在花无缺的搀扶下,对着坐着的前辈施了一礼:“慕容山庄的行事诸位前辈都看在眼里,愚女慕容九岂敢有辱先人之名?其中几位长辈更是看着九妹与几位姐姐长大,我们岂会做为了夫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富贵做出诬陷好人的事来!请诸位前辈明察!”
“请诸位前辈明察!”其他的几位小姐姑爷也施礼齐道。
神锡道长突然道:“我相信你们。慕容家的女儿都是巾帼不让须眉。”
九妹眉间闪过一丝喜色:“谢谢道长先生。”两位最为德高望重的人站在我们这边,事情就要好办多了。
江别鹤长叹一声,向黄天拱了拱手:“别鹤自出江湖以来的作为诸位也看在眼里,绝没做过有违良心的事。公道自在人心,别鹤身正不怕影子斜!”
金狮镖局的总镖头道:“江大侠也不是卑鄙小人,是不是彼此有什么误会!”
“九妹亲身经历,绝不会是误会!”九妹肯定道,“既是如此就手底下见真章吧!愚女也不愿为难诸位前辈,只要诸位前辈不插手,愚女感激不尽!”不会给他机会扯出萍姑的!
江别鹤心中大定——看来对方的筹码只剩下武力了。只要他死咬着不放,江湖上站在他这一方的不少,他们动手正合我意!我定然是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但我若是在最后关头才抽出铁萍姑这张王牌,局势就会完全逆转。
江别鹤淡淡道:“事实真相日久自明,在下岂能与诸位夫人抡拳动脚?何况慕容庄主逝去不久,别鹤岂能在这个时候欺负他珍爱的女儿呢?”
这句话真是说得漂亮至极,群豪不禁又有些偏向于他——如此有风度的大侠真会是那样的卑鄙人物?
小鱼儿与他虽是仇敌,却也忍不住暗自赞叹:普天之下,若论对付人的本事,真是谁也比不上他。尤其是在这种场合里。慕容家的女儿虽然也厉害得很,但却投鼠忌器,与他的谦让相比,咄咄逼人反而落了下乘。
只不过,这江湖最终还是得实力说话!——这也正是江别鹤你教给我的东西,怎么,你玩惯了阴谋诡计,自己却忘了呢?
花无缺道:“既是如此,就由无缺来领教江大侠高招。我既是慕容家的女婿,也是移花宫的传人。江大侠窃取我移花宫秘药,奉师傅之命,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江别鹤听罢不怒反笑——邀月,你竟要弟子为你出头,定是受伤不轻吧?否则你怎会让我活到今日?
“若是花公子,便无碍了。别鹤也见识一下移花接玉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