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还未醒来,就感觉到了那股醉人的香气。——她已经知道自己被谁带走了,能在她反应过来之后还能一击击中的人,江湖上数来数去也超不过一只手的数。
华美的房屋,芬芳的被褥,还有柔软的床。还有床边的两个少女,她们穿着柔软的纱衣,戴着鲜艳的花冠,其中一个正是久违的荷露。只是她们美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丝毫的血色。
在花无缺身边的荷露只是一个性格较冷的女子,但是这个时候的荷露却仿佛像冰雕成的一般。
“你醒了?”她在想机器人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模样吧。点点头,从床上下来,脸上也自然而然的冰冷起来。“是邀月宫主带我来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没有剧烈疼痛的感觉,凉悠悠的好像已经抹过了药膏。
荷露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她又点了点头,自觉的坐到桌边,倒上一杯茶。——在移花宫和荷露的熟识并不是好事。而这个时候,另一个女子却从门外端来了几样小菜,清粥的香气不由得让人食欲大增。九妹自然地挑起筷:“看来,我真是世界上待遇最好的俘虏。”
“俘虏当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但是客人却不一样。”怜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眼睛里既是好奇又有些挣扎。——让无缺单相思的女子,可能会让无缺更加痛苦的女子。
九妹放下筷,立即站了起来,迅速的打量了怜星的全身,眼睛却没在她残疾的左手左足上多停留一秒,然后立马低头行了个礼:“怜星宫主。”
“抬起头来。”九妹听话的抬起来,眼睛乖乖的只停留在怜星的脸上,没有乱跑一分。——在双方平等的情况下,他人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眼睛是最高的尊重。
“你怎么知道我是怜星而不是邀月?”怜星的声音很冷,却不硬,她的眼像沉静的火山,外面死气沉沉,里面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快到极限而迸发的情感。但你越觉得火山快要迸发,那山却反而更静了。——十五年前对江枫的爱,十五年后对花无缺的慈,在邀月的阴影下没有自我的生活。
九妹眼中划过一丝复杂:想出这个兄弟相残计划的怜星,最后为了阻止兄弟相残而死在亲姐姐手下的怜星:“真正的掌权者身上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怜星宫主眼中的骄傲不少,但那种将天下踩在脚下的威严却没有。”
怜星静静的望着她很久才轻轻道:“你很诚实。难道你不怕我?”明月之下,焉有零星的光彩?怜星永远不会将世界踩在脚下。
“我为什么要怕你?”从她出现开始,电视剧中那个对无缺温柔以待的怜星就不自觉的在九妹脑中闪现。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记忆中那个让人心疼的怜星与眼前的人是不是有同样的感情和思想,但九妹对怜星的感觉却不自觉的受到了影响。
“因为我有随时杀掉你的实力。人本能的惧怕能掌握自己利益的人或是实力比自己高强很多的人,而我对于你来说,两样都占全了。”她围着九妹绕着圈,好像要将她从里到外瞧个遍。
九妹的眼睛追寻着她移动的身体:“你的身上没有杀气。何况,移花宫既然有与慕容家有结姻的意思就不会杀我的。”
岂料怜星的眼波突然之间竟然灵活起来,非但充满了智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稚气,声音竟也既柔软,又娇甜:“啊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九妹愣了:“什么?”
“移花宫虽说是有意与慕容家结亲,但是慕容家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姑娘。”
“哈?我姐姐们已经出嫁了……”
“慕容家的人不只是只有九位姑娘而已,据我所知,你的贴身丫鬟小蛮和你感情很好,庄主也很喜欢她。几乎算是当半个小姐养的。”
慕容九尴尬道:“……您,不是在逗我吧?”
怜星严肃道:“你觉得我像是在逗你吗?我只有无缺一个弟子,自然不希望他伤心。你可以为了江小鱼与无缺为敌,我怎么放心这样的姑娘做他的妻子?但是移花宫与慕容家的结亲又能弥补祖师的遗憾。所以,不如让你父亲认小蛮做干女儿。那个丫头明亮单纯,很适合无缺。”
九妹仔细的观察着怜星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她温和的表情已经收起来了,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九妹沉默半响,突然道:“小蛮是个好姑娘,也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感情非常好。”然后,就没了下文。
“所以呢?”怜星忍不住问道。
“所以,考虑到她和我的关系,你也不应该杀我。而且,你明明不想杀我,但为什么总想让我认为你要杀我呢?”只要见过怜星的人便会知道这绝对是个性格几位复杂的人物,时而如少女般天真,时而如母亲般包容,时而又如木偶般僵硬,也许就连邀月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才能在邀月准备杀掉双骄的瞬间,想出那么一个残忍缜密,却也将所有人包括她们姐妹自己都牵扯进去的计划。而她提出的计划的目的是真的想保住这对孩子,或是为自己留个联想,又或者真的存了报复的心思呢?没有人知道,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因为我是真的想过杀了你。”因为你有可能给无缺带来巨大的痛苦,成为姐姐刺伤他的一个有力武器。只是,她却在见到她之后改变了主意。
轻描淡写,眼中的尖刀却让九妹瞬间犹如堕入冰水般的寒冷。九妹从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怜星和邀月是再亲不过的姐妹。她从一开始就小瞧了她——记忆终究不过是记忆,用电视剧中的印象来代替真实的怜星,真是太愚蠢了!
怜星看见九妹额头浸出的汗珠却笑道:“其实,我真的是逗你的。不管是小蛮的事,还是要杀你的事。”
“……”
“哎,谁让我听说九姑娘和无缺在南疆相处得很愉快,所以,我这个做师父的也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九妹巨汗。原来这个师父是为徒弟找回场子来了。中国打了小的出来老的的习俗真是自古有之啊!
她咽了两口唾沫:“其实,我也知道你是逗我的。”当然是指结亲的事,至于另一件,真的是逗她的?那寒冷的实质已经让她没有把握。她之所以敢说话如此大胆,也并非没有因为斗转星移的原因。现在看来,那个武功心法也许没那么重要。
她早该想到的。移花宫的武功天下已无人能敌,斗转星移她已记得烂熟,或许并没有比移花接玉高明,更何况还有明玉神功。要那心法或许真是因为祖师的关系,只是,这姐妹俩岂是循规蹈矩,完全遵照祖师遗命的人?
怜星又恢复了最初死火山一样的模样,缓缓道:“你真是个聪明又温柔的姑娘,而且还很有勇气。移花宫里从来没有你这样迷人的姑娘,怪不得无缺会喜欢你。”这九姑娘之前与荷露的些微互动,说明她在为荷露着想,对她很尊重,应对几番反复的试探时反应很快;谈话的时候态度自然,敢想敢言。
这话题转的真快……慢着!“您说花无缺喜欢我?!”
怜星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一眼不发。
九妹回想起花无缺的模样,最开始被欺骗的他,无措的他,脸红的他,风度翩翩的他,武功高强的他,让张菁这个挑剔的姑娘都赞扬的他……她一直觉得花无缺喜欢的会是那种温柔善良单纯的姑娘。就像原著中的铁心兰一样。——她虽然看不上铁某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温柔和单纯。
九妹呢喃道:“我自私自利,又不够坦诚;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胸狭隘……他怎么会喜欢我呢?”她第一次感觉到无措——她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怜星听到她的话,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些微的弧度——也许这次的婚姻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只是姐姐的打算这次是真让她有些不懂了……
“九妹,跟我来,姐姐要见你。”她还没忘记她来的目的。
九妹愣了愣,她叫她九妹?眼神暗了暗。怜星,性格复杂,心思诡异,谁也猜不透她丝毫心事,古龙诚不欺我。
而且……邀月……那记忆中那窒息的感觉又让她一阵激灵。
前方回廊处凝望着瀑布的背影,在九妹眼中好像无时无刻都在书写着“寂寞”。深海孤独的寂寞;明月高悬,无人能及的寂寞;似仙却非仙的寂寞。
她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个身材窈窕,面容娇美,头戴花冠的白衣少女。只是这少女和那个寂寞的背影距离是那么近,却显然是两个世界。
“慕容九。”语音是那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又是那么清脆年轻摄人心魄。她说话的瞬间好像大地苍穹都因这淡淡的一句话而变成了无人的荒漠。她转过身来,无人能描述的容貌让九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口中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呢喃而出:“真美……”
瞬间冷漠的眼如烈火般热烈,热烈得似乎刹那就能将慕容九烧尽,但是那烈焰却又在几秒内又消失无踪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九妹没有说话,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以为只要是女人就是在意容貌和年纪的,只要是女人就是喜欢听人赞美的。所以,她才好像“无知无觉”“顺其自然”的脱口而出这最简单却也是最让女人欣喜的话。只是邀月却不是一般的女人。面对着姐妹俩,慕容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这那傲人的看破人心的眼睛。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马屁没有拍在马腿上。
邀月冷道:“你和江小鱼感情很好?”
慕容九心里一惊,她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弄不懂她们的心思,诚实便是最好的应对:“我们是朋友。”
“朋友有很多种,你和他算哪种?”
“……”九妹心中微濉抡馓教鹑烁星榈幕霸趺纯丛趺聪癜素浴!斑馈乙膊恢牢颐撬隳闹峙笥选!彼涫挡10奚罱唬膊还攘燃该妫唇岢闪送恕
邀月悠悠道:“很好……很好……他好像很听你的话。”越说不清道不明就越是伤人,邀月的眼眸从来都没有温度: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总是乖得跟狗一样的。
小鱼儿听她的话不过是因为他理亏,欠她人情,而她所说的又恰好很符合两人的利益罢了。不过,邀月宫主您到底有几双眼睛,怎么什么您都知道?——当然,只是九妹的腹诽,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九妹觉得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老实过,问什么答什么,一点花招都不敢耍。
邀月却觉得她的不答话就是默认。只是她的心思却有些复杂,一方面,江枫当年被这么多女子喜爱追捧,更是将她们姐妹弃如敝帚,而如今,他的两个儿子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寤寐不得,怎能不令她心生快意?另一方面,无缺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命运已经被她定好了悲惨的结局,但在这之前真的不能让他有一时的满足?
可是,邀月她自己却不知道她完全误会了小鱼儿和九妹的关系——她和怜星自小在移花宫长大,潜心练武,对情爱本就没什么概念,爱上了江枫说不定也有不知世事的关系,后来更是被仇恨拉入了漩涡,说是一知半解也不为过。
邀月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提议竟将自己的心思也搅得波动起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容九。所以看慕容九的眼神又有些不善起来。
九妹站在不远处,低着头暗自忐忑却忽然觉得对面涌来一股山一样沉重的气势,压的她直不起腰来。她在邀月面前虽不敢放肆,但刻入骨髓的骄傲却让她不会轻易低头,于是运起全身的功力抵抗。但这点努力在邀月面前却犹如蚍蜉撼树,“蹦”的一下,跪到了地上,“嘶……”疼的九妹倒吸一口凉气。
邀月忽的收了气势,九妹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以你的年纪,练宫外的那些武功能今日这个程度,倒是花了不少苦工。”
九妹喘口气,才乖乖答道:“在这个吃人的江湖,实力才是依靠。特别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怜星突然娇笑道:“现在又觉悟的女子越来越少了,特别是世家小姐,好多都只想着嫁一个好夫婿……我有些欣赏你了。”
邀月突然走进了她,用手捏住她的下颚,些微的力道,让九妹的脸有些变形:“你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
“是。”慕容九本就长得美,承认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长得漂亮却越要在相貌不如自己的人面前说自己丑的很的人才真的可恶。虽然眼前的两位宫主都比九妹好看,但却并不影响她的自信。
“你很诚实,却也无趣。”冰一样的温度。“你和无缺的相处好像有趣味得多。”
九妹欲哭无泪,她有些后悔逗花无缺玩了,他的后台也太强大了:“所有的花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会让自己更接近死亡。”
邀月的手从她的下颚慢慢移到了脖子处,慢慢的摩挲。九妹咽了咽唾沫,红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十分明显:“你很聪明,而且识时务。”
九妹没有说话,她已经不敢说任何话。邀月的眼睛看着她,却一点也不想看着她,她的眼中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只有浓浓的一片黑暗,她除了自己的仇恨根本什么都不顾及,除了小鱼儿和花无缺的命,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但是,聪明总是被聪明误!你该知道有些事你不该懂,有些话你不该说!”邀月的手慢慢收紧,眼中的烈火又再次燃烧起来!空气的窒息感慢慢笼罩了九妹,她不自觉的发出了呼声,眼睛开始向上翻……
怜星的脸色已经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