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爆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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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娘总觉得,人与人的感情是分档次的,亲情、友情、爱情,有付出才有回报,譬如魏氏和俞承晟之于她,俞定容、俞定琴和俞定妍之于她。她不是圣母,没那个心胸和人家玩“我爱人人,人人爱我”的游戏。

她对顾三小姐顾雁菲,从来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刻意疏远,因为两个人的交际圈不同,她从来都当对方是熟悉的陌生人那么对待,见面问声好,不见的时候这个人就在脑旮旯里待着。不是她自己瞧不起自己,估计顾三小姐连她脸长啥样都不一定记得。毕竟俞家那么多个姑娘,撇开编外成员俞定萍小盆友不算,从一排到六,顾三童鞋都一一见过。杏娘一点也不相信,天天这么多人追着捧着这位国公府小姐拍马屁,她能记得只在自个儿面前晃荡过一回的小丫头,还要把这个丫头的脸和名字对应起来,这绝对是比公司尾牙抽到ipad2还困难的事情。

现在,这个ipad2居然自动砸到了她的头上,杏娘想来想去,只能是一种感觉——}得慌!

俗话说的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那啥啥心……

杏娘跟在俞定琴、俞定妍身后,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进了屋子里。

疏桐站在廊下,和几个小丫鬟说说笑笑,顺便守门。

一般这种重要场合,除了里头贴身伺候的人,外头的丫鬟倒也管得不是特别严。虽然古代的佣人是买断制,不过主人家也不能给人24小时上岗上线,适当的劳逸结合还是必要的,不然闹出人命就不好看了。

那些电视剧里、三流狗血言情里头所谓的小姐、少爷光明正大一顿打死丫鬟的故事,很多都是唬人的。你现在不找理由,随便打死个丫鬟看看,除非你把知道事情的全部给剁了,不然传出去,你就别想嫁出去或者娶老婆了。最明显的例子,像上回俞定书砸破夏草的头,害得夏草差点出人命,三太太最后撂挑子,一看事情不对,连夜让夏草家里把人给弄了出去,还要到处宣扬夏草冲撞了俞家四小姐俞定书。

不管枕头里面是啥芯儿,至少外面得做出一副大气的模样儿。

杏娘不停地腹诽着顾三,故意走慢了几步,没想到疏桐一见到她,反而上前两步,对着她福了福身,道:“六小姐,我家小姐让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她说,你一来就去找她。”

“呃……怡君姐姐找我……”杏娘眼角瞥见前面的定琴、定妍钻了进去,屋子里传来她家定容二姐的笑声,以及她说“雁菲,你方才不是说要看我三妹和四妹吗?这不就来了”的话,顿时后脑勺一片凉意,这感觉就像是卖菜大妈卖力在推销自己的大白菜,太……猥琐了!

“怡君姐姐找我肯定是好事儿,”杏娘话锋一转,立刻用诚挚的眼神看向疏桐,热切地说道,“疏桐姐姐领我去她那儿吧。”

疏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毕竟不是自家小姐,也不熟,一下子就忽略过去了。

她应了一声,转身就领着杏娘进了屋子。

疏桐个子比较高,站在丫鬟里头也是比较扎眼的,杏娘原本是存了“找个人挡着自己”的念头,可一进侧门,被疏桐领着从一溜烟小姐身后过去的时候,杏娘杯具地发现了疏桐的“过人”之处。

幸好这个时候,大家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坐在正中间的顾三、俞定容和俞定琴身上。

杏娘斜眼看过去,说句实话,比起她家三姐,她还是很幸运的。

只见俞定琴被俞定容拉住了小胖手,一脸苦瓜相,俞定容却在喋喋不休地朝着顾三说自个儿妹子的好话,什么“聪明伶俐”、“害羞怕事儿”、“平日里最喜欢看书绣花”……这瞎了眼的形容词,也不晓得俞家二小姐是怎么编出来的,一搬就是一长串,还不带重复的,说得天花乱坠,没有边际,边上平时堪称脸皮最厚的俞定琴也受不了了。要说表扬,她还是很乐意听见的,不过这错了位的表扬,她听起来就别扭了。

那些平时只在家里长辈形容其他人时听见的词语,这会儿全套用到了她身上,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讽刺她,偏偏这些话全是她家二姐在说,表情却怎么看怎么真。

俞定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二姐带笑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不出所料,看见了让她一直很畏惧的顾三小姐……高贵的侧脸。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星子,急急忙忙把眼珠子转了回来。

比起她家魔鬼姐姐,这位随时随地散发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气场的顾三小姐,才是真正让人胸闷的存在啊。

俞定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人站在俞定琴身后,怎么看怎么像俞三小姐的贴身小丫鬟。

人的心都是长偏的,要说在俞定书或者俞定萍跟前,俞定容还可能帮着俞定妍这个庶妹说说话,可是对着和自己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妹妹,俞定妍的地位就明显不如俞定琴了。

要说平时,家里破皮猴子似的俞定琴,难得力压众姐妹,风光一把,俞定琴肯定是乐意的。可是这会儿,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她那对小眼珠子,却咕噜咕噜乱转着,瞟向身后装乖巧发呆的俞定妍时,带着一股很强烈的杀气,心里还不断抱怨着对方不厚道、没义气。

俞定妍两只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等俞定容说了一大通俞定琴,说腻了,顺便提到自己的时候,抬起头,很乖巧地应上一声。反正不管她家二姐说啥,她总是“嗯”、“是的”两个词语解决所有麻烦。一不小心对上俞定琴杀气腾腾的眼神,她就面不改色地挪开眼睛,继续装乖。

有时候想想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只有到这种时候,她才会体会到作为不受重视的庶女的好处。

杏娘见着桂怡君的时候,那一瞬间,心里就别提多荡漾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小声喊了一句:“怡君姐姐……”

桂怡君虽是主人,这会儿,坐的位置却是比较偏的。

其实一开始儿,她也没想到顾雁菲会来。齐国公府是什么地方?要说俞家是百年簪缨,□□皇帝的时候,祖上是开国功臣,那齐国公府,当年就是功臣中的功臣。

这功臣中的功臣的意思,倒也不是顾家先祖当年多么舍身取义,多么伟大卓越,主要是□□皇帝他发妻,也就是大梁朝第一位皇后娘娘,那可是顾家的女娃儿,陪着□□皇帝征战沙场,有名的贤后啊。

从那以后,大梁朝历代皇帝的后宫中,也出过不少顾姓的妃子,贵妃,就是没再有过皇后。外戚专权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是要丢脑袋的。

据说那位开国皇后一身殚精竭虑,最后积劳成疾,在临死前,曾经拖着皇帝老公和太子儿子的手,一遍一遍地要求,不要再让顾家有人为后,希望保住顾家一脉云云,弄得老皇帝和太子殿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皇后娘娘才肯安心地走了。

皇后娘娘此举无疑是在给顾家找保命符的同时,还表了忠心,向皇朝的两位掌权人士说:你看吧,我们家一点都没有异心,我们家很老实的。甭管在后人看来,这戏演得有多糟糕,反正太子殿下信了,后来他做了皇帝,到老的时候,还给自己最看好的孙子娶了顾家的女儿做侧妃,这个顾姓的女子,就是顾家族谱里头,第一个做贵妃的,皇后早逝,顾家这位贵妃,就养大了皇后名下的儿子,大梁朝第五位皇帝。

可以说,齐国公府的地位,除了开国那会儿跟着□□皇帝一道打江山的功劳,还有靠着千千万万有名的或者没名的女孩儿投进深宫大院里,献出青春年华,抢回来的。虽然这些年皇帝对齐国公府不大待见,不晓得是不是汉史看多了,除了当朝一贯低调、时刻以皇帝首是瞻、只知道效忠皇帝的皇后娘娘的亲戚朋友,对待其他外戚,一律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利落,但是齐国公府顾家作为第一个敢于吃螃蟹,时刻走女人和人才两条路,对待后宫前朝一把抓的人家,影响却不是很大。

裙带关系是有些遭人唾弃,经营皇帝的内院也不失为一种本事,大梁朝传承到了现在,所谓的开国功臣家族,也已经陨落得差不多了,现在纷纷效仿顾家,开始把手伸向皇帝的后院,能始终如一,举着“忠君爱国,不同流合污”的牌子,一条道走到黑的,也就只有俞家了。不过,君不见,顾家现在至少还有一个“国公”的帽子戴戴,俞家却是连爵位都丢了,要不是有俞老太太这位县主和京城的康郡王撑着,早不知道落败成什么样了。

而且这些年,俞家的新一辈,总给人一种不安分的感觉。俞家三老爷就不去说了,那就是一浑人,官位不显,做事也总是鼠目寸光。作为俞老太太唯一剩下的嫡子,俞家大老爷的举动,却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俞家大太太,似乎跟齐国公府的太太们走得很近……众人纷纷猜测,这可能是俞家即将改变路子的信号。

像桂家这样的新贵家族,虽然也是出生名门世家,说起来,底蕴绝对是够不上一流世家的,顶多算是这吴州城里的二流世家。桂怡君能和俞家交好,也是因为走了曲线救国路线——投了杏娘和其他几位俞姓小姐的喜好,运气大过实力。

这齐国公府嘛,桂怡君打量自己,就实在是没那个命了。不说顾雁菲那天生贵气的样子,按照顾家一贯以来的作风,经营的都是第一第二夫人那样的宝座,和俞家教女风格完全不一样,桂怡君脑子还没那么抽,自个儿上门找罪受。

人呐,有自知之明是很重要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该少的礼数还是不能少,请帖得备上了,让人送过去。她请不请是她的事儿,反正是告诉对方,诚意她是大大的有,人家高不高兴来就是人家的事了。要是想着“顾三那身价,肯定不会来”,就偷懒不去递贴子,万一有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去乱嚼舌头,顾家迁怒到桂家头上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桂怡君遣了一个伶俐的人,把贴子送到了齐国公府,顾三小姐倒也没啥架子,出奇地接见了她派去的婆子,问了些话儿,末了,还问她俞家六小姐会不会来……

等会儿,当初那个婆子回来回报的时候,桂怡君只当是自己派去的人胆小没见过世面,把顾雁菲问候俞家二小姐的事情,听成了问候俞家六小姐俞杏娘,现在想起来,就说得通了,那婆子肯定没听错,顾雁菲虽然和俞定容要好,可也没到肯为了对方,纡尊降贵跑到桂府这种不入流的茶花会上来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冲着别人来的,特地请人去齐国公府或者自己跑到俞府都太扎眼,于是,她就选了这种不咋招人眼球的方式……

桂怡君朝杏娘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招呼杏娘吃糕点:“杏娘,这是绿豆糕是多味轩的,最是地道,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杏娘觉得对方笑得有些漂浮,也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她聪明地选择了沉默,“嗯”了一声之后,就开始抓着绿豆糕啃起来。

甜而不腻,果然是上品。多味轩,得把名字记下来……

桂怡君看着旁边吃得很海皮的杏娘,她想起了顾三小姐来的目的之后,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杏娘。

要说一开始两人见面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会上,那时候是夏天,赏荷大会,杏娘在前世被空调电风扇惯坏了,出了一身汗一个人跑到湖边乘凉,遇上了桂怡君。桂怡君不晓得她的身份,两个人互道了一声好,桂怡君隐藏的“老妈子”性格开始作祟,见杏娘一个人站在风口上,涨红了脸,满脸是汗,一看就是出了很多汗热出来的。桂怡君开始喋喋不休地劝导杏娘,风口的风是好,出了汗吹多了会头痛,会生病,巴拉巴拉,一大通的“妈妈经”,杏娘看出她的好意,这才应了。

两个人就这么王八对绿……咳咳,反正就是对上了眼。

杏娘当时穿的也不算顶好,毛发稀疏的模样儿虽然较之她刚穿来时有了改善,不过较之真正的大家闺秀长相(详情请参照俞定琴的富态,呃……再减掉四分之一的体重),还是欠了很多的,之前她一个人家里蹲,看见的大小美女都是白骨精,等进了城,见了世面,才晓得原来小胖墩,才是王道。

杏娘打扮得很普通,碰到了不少眼高于顶的,别说跟她说话,大多都喜欢用眼梢看她,碰到了桂怡君这么一个亲切和蔼不计较身份的,她立刻就喜欢上了。

桂怡君呢,则是喜欢杏娘的乖巧听话,跟自家不知分寸没有姐妹爱成天只知道演戏闹事的妹妹完全不一样,不知道对方是俞家二房嫡女的桂大小姐,也乐呵呵地凑了上去。

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桂怡君才知道自己的傻大姐性格让自己占了多大便宜,那时候,她已经和杏娘以姐妹相称了。

桂怡君也知道,自从自己搭上了杏娘这条线,连带的,她确实得了不少好处。比如说,去俞府参观,见到了彪悍得只剩下传说的县主俞老太太,还跟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子话,老太太赏了她一对玉镯,回去以后给自家祖母和母亲一看,那可是某个小国朝贡时的贡品,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货。

以前是母亲走到哪里都被桂华君的娘亲,就是鲍姨娘打压,现在,连父亲都不敢再胡乱甩脸子给母亲看了,老太太和母亲真真切切站到了同一立场上,对待鲍姨娘可是疾言厉色了许多。

桂怡君脸色变化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想好了措辞,对杏娘道:“杏娘妹妹,顾三小姐她……你可要想好了,我看着,她今天像是冲着你来的……现在是被你二姐缠上了,待会儿,指不定是要叫你去说话……”

杏娘一呆,今天怎么人人都跑来告诉她,顾三认准了她,她到底是干啥天怒人怨的事了,她和顾三真的是很纯洁的……陌生人关系啊,她对天发誓。

桂怡君看着杏娘举着绿豆糕,一副愣样儿,以为她是被自个儿吓得吃东西噎住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端起边上的茶盏,给她递了过去:“杏娘,六妹妹,你可别吓我,先喝口茶,润一润,把东西咽下去,我再跟你说清楚这其中的……”

杏娘下意识地接过了桂怡君递过来的茶盏,却并不往嘴里送,撑着张脸,寻思了半天,才无比郁闷地自言自语道:“我跟她又没仇,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是哪里得罪她了……”她干嘛追着我不放啊。

桂怡君听罢杏娘的话,见她吐字清楚,知道自己刚才是白担心了,又看她撑起了一张包子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倒也没有再说其他,只是在边上开解她:“也不一定是坏事啊,我看着,她倒是想找机会好好认识你一回……”说着,就把上回婆子去顾家送贴子,居然被一路护送到顾三小姐面前,和顾三小姐唠了好一会子嗑的事情告诉了杏娘。

杏娘更加郁闷了,你说说看,要是人家真找自个儿麻烦,她还能装装乖,好歹自己还是一瘦了吧唧的小丫头,上头有二姐姐俞定容顶着,顾三怎么也不好端着个人样儿,来跟自己一小破丫头计较,没的让人看了笑话去。不过,要说顾三是来找自己有好事的……杏娘忍住尖叫的冲动,真是让人头皮发麻,你说说看,自个儿平时也没表现多出挑啊,少言寡语,成天只知道玩的小屁孩,打住,还是一个可怜的、死了爸跟着娘一道寄人篱下,靠着俞府养活的小p孩,这样苦命的小身板还能榨出剩余价值来,那就是《午夜凶铃》和《咒怨》级别的恐怖片了。

桂怡君抬头看了看相谈甚欢的顾雁菲和俞定容,再看看在那里笑得别扭得要死的俞定琴,得,一时半会儿还没杏娘什么事呢,先转移转移话题,让杏娘放松放松。

桂大小姐脑子里一转悠,就朝杏娘问道:“方才疏桐回来回话儿,你跟你两位姐姐去我们家院子里逛了,怎么样,看到好看的了不?”

桂怡君觉得自家的宅子虽比不得俞家,到底也是她母亲和祖母费了心思打理的,当初买下来的时候,光是真金白银,就砸下去不少。像桂家这种野路子起家的,最忌讳人家说自己没文化没底蕴,当初工程队装修,一切的一切,都是照着一流世家的样子去打造的。

提到逛院子这事儿,杏娘的神色就古怪起来了。

想到桂家二小姐,还有那位销魂的某菊同志,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牙疼。

不过,对上桂怡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好像在不停地对她说:“表扬一下吧,表扬一下吧……”杏娘立刻就蔫吧下来了,总不能现在告诉她:我觉得院子刚开始确实挺不错的,那啥,古典美和时尚元素相结合,和苏州园林有得一拼了,不过,后来出来了两颗老鼠便便……

倒不是杏娘爱记仇,讨厌桂华君和那位菊花同志,实在是这两坨不是简简单单能用极品来形容的了。

和桂华君交好,桂家的情况杏娘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桂家老爷并不是现在桂老太太所出,而是当年一个妾室生的娃,被无子的桂老太太抱养了。桂老太太也还算厚道,怎么说也是记在自个儿名下的儿子,一应事务,倒也和自己的嫡亲女儿一样待遇。

桂老爷十来岁的时候,也是爱玩爱闹的,因为桂家出身不显赫,在老家那个穷山沟沟小破县里头,算是独一份的。桂老爷作为桂家三代单传的独子,难免有些骄纵,又不务正业。老太太作为桂老爷的养娘兼嫡母,使出了雷霆手段,愣是把桂老爷的魂儿给拘了回来,把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这才有了桂老爷现今这一番作为。

桂怡君的老娘,是桂老爷的发妻,也是大户人家出生,虽是嫡母教养的庶女,不过她命好,嫡母脾气温和,加上连生了还几个儿子,没要到女儿,就把府里难产死掉的小妾的女儿抱了过来养。

桂老太太是没落的书香门第出生,祖上和桂怡君外祖家有些交情,于是舔着脸,给桂老爷上门求亲了。

桂怡君的那位三好外婆一看是闺蜜桂老太太来给儿子讨老婆,被桂老太太灌了不晓得多少迷魂汤,再加上桂老爷当时风度翩翩,一副道貌岸然的少年公子样儿,再想想对方三代单传的身世,嫡亲的小姑子早嫁出去了,族里的关系简单到爆,一起过年祭祖的全是出了五服的亲眷,立刻就推了其他条件比桂老爷还好的亲事,应下了桂老太太。

刚嫁过来的时候,桂怡君她娘也是享受过的,丈夫温柔,婆婆疼爱,人口简单,管家大事一下子落到了她手里。可惜,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好不容易怀了孕,却生下了桂怡君一个女孩儿,还被大夫判定,接下来子嗣会很艰难,原本温柔的丈夫疼爱自己的婆婆就开始叛变了……

有一年秋天,丈夫去老家祭祖,路过一个小坡村庄,进去看了看自己那小妾娘的娘家兄弟,自己真真正正的舅舅,带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嫡亲表妹——鲍姨娘。

故事到了这里,后头就简单了不少。

鲍姨娘刚进府那会儿,桂老太太看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说儿子纳妾,承继香火,她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可是纳妾纳到他自己嫡亲舅舅家里去,就有些让人不舒坦了。这不摆明了告诉她,虽然您老人家对自己有生养之恩,但是他还是牢牢记得,自个儿亲娘不是您老人家吗?

于是,桂老太太也不甘寂寞,随手把自己身边长得最齐整的一个一等丫鬟,一个二等丫鬟塞过去给桂老爷开了脸。

鲍姨娘是个有本事的,愣是在这样僧多粥少的地方,杀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进门三个月,就被查出来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招分娩,出来一女娃娃。桂老太太失望的同时,赶紧督促自个儿送过去的两丫鬟抓紧时间巴着桂老爷。

无奈桂老爷就跟进了传销队伍吸食了□□一样,对两个貌美的丫鬟横眉竖眼看不惯,就喜欢跟鲍姨娘待一块儿。等到鲍姨娘一出月子,他就忙不迭包袱款款,去她那里过夜了。两年之后,鲍姨娘再次有孕,这回果然蹦q出来一个儿子。

桂老太太或许也知道儿子不是自个儿亲生的,人家鲍姨娘连生了两娃,儿女双全,桂怡君她娘已经不大可能再有儿子了,不出意外,将来桂家就是由鲍姨娘的儿子来继承了,渐渐的,她对鲍姨娘的所作所为就渐渐放开了。只要闹得不太出格,什么都好商量。

桂怡君她娘是个实诚人,或许是在闺阁的时候被嫡母保护得太好了,脑子转不过弯来,对待谁都是和和气气的。鲍姨娘刚生桂华君那会儿,除了桂老爷,阖府上下就没有一个人待见这母女两,就她,还把人家女儿和自己嫡亲女儿一样好,吃穿都是一个档次的。

后来,鲍姨娘又得了儿子,腰杆子硬了,渐渐的,在府里头有了说话权,桂华君越长越大,对待一直对自己比亲娘还好的嫡母,就开始不恭敬了,联合自家那个小妾娘,使劲给嫡母使绊子。

可怜桂怡君她娘,要不是娘家势力大,嫡母健在,几个嫡出的哥哥又有本事,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了。

杏娘和桂怡君交好,之前虽然不喜桂华君,倒也只当对方是小孩子,而且也跟自己没啥直接的利益冲突,平时见面,人家说难听点,她就当成没听见,说好听的讨好自己,她就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她是真没想到桂华君小小一个人,心思居然歹毒成这样,跟什么菊花妹妹交好,讨好对方,利用对方背后的势力废了嫡母的正室地位,把自个儿的小妾娘抬上去。计划一旦成功,被挤掉的正室下场会怎么样?猪都能想出来了,横竖都不会有啥好下场。

说不定,鲍姨娘再在里头弄点什么,先把桂怡君她娘在正室位置上米西米西了,然后再母凭子贵,反正她现在作为桂家唯一的儿子的亲娘,谁也争不过她。桂老太太再能耐,也是一半进了棺材的人了,不听儿子的,还能听谁的?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生不出孙子的媳妇儿,跟要给自己养老的儿子闹翻。

要说杏娘最最憎恨的人,就是那一类忘恩负义的小人,没错,是最最憎恨,没有之一。

不管是义狗救主,还是其他的故事,连动物都知道报恩的重要性,身为一个人,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简直是枉费了一身的好皮囊。

杏娘想了想,终于推敲出了一番官方用词,稍加修饰,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比较有诚意:“怡君姐姐,你家的院子很漂亮,式样很有新意,到处花团锦簇,倒是让我开了眼见,真正是‘一盆盎盈庭花簇簇,潇湘一阁竹森森,到处有清阴’1,可惜我没眼福,若是夏天过来,定让人更挪不开眼。特别是那些假山石活灵活现的,比我家那些有意境多了……”

杏娘在心里唾弃桂华君对桂怡君母子的险恶用心,却不能在这种场合将事情摊开来告诉桂怡君,一来这些都是桂家的家事,明理的晓得是桂华君母子不厚道,不明理的,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说不定还要来看笑话,二来嘛,桂华君小小年纪,就干把对嫡母的算计宣之于口,很明显不是第一次了,这样一来,桂老爷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头,总是推不掉的。这里人多口杂,这内宅之事要是被谁传了出去,桂老爷说不定还要吃上一顿排头。

哎,这古代的女人就是可怜,丈夫宠爱妾室,还要为对方的仕途考虑,为对方遮掩一二,像桂老爷这种被妾室洗了脑,跟吸食了□□一样上瘾的2货,说不定还不领情,想想就让人食不下咽。

说穿越好,天天盼望着穿越到古代的女人,肯定是脑壳烧坏掉了。

桂怡君被杏娘说得那一段话逗得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原本拘谨的气氛也跟着热络了不少。

桂怡君边笑边道:“得了吧,你才多大,还知道什么叫意境啊……”不等杏娘辩驳几句,她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一盆盎盈庭花簇簇,潇湘一阁竹森森,到处有清阴’倒甚是好,难得的佳句,杏娘……不会是你想出来的吧?”

桂家老爷似乎是要把附庸风雅这一条做到极致,为了让园子里四季景色常开不败,梅兰竹菊,能种就种,还真捣鼓了一处地方,种了一大片竹子,取名叫了“潇湘阁”。反正自从红楼梦之后,种竹子的地方跟“潇湘”扯上关系,就成了一种定律。不知道在大梁朝人眼里,“潇湘”二字是什么样的存在,在杏娘看来,潇湘已经从“雅”被用到了“俗”。

“这怎么可能是我想出来的……”杏娘看着桂怡君困惑的样子,感觉背脊发凉,这是周瘦鹃先生的诗句,大梁朝是一个架空的大杂烩,她平时用历史人物用惯了,居然忘记了周先生所处的年代。梁朝再怎么着,也只是一个封建主义国家,不可能出现社会主义中国的人。

杏娘小心肝抽了抽,连忙解释道:“呃,怡君姐姐,我才刚开蒙没多久,怎么可能自己作诗写词,你太看得起我了。这是周瘦鹃的词,我只不过顺便用用而已。”

桂怡君本来也没把杏娘当成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的意思,随口开了一句玩笑,倒是把杏娘急了半死,她心里好笑,越发觉得这位俞六小姐实诚,不仅如此,俞家其他几个姑娘,也是顶好的,没有一般世家小姐眼高于顶的习性,待人接物,皆是一派从容。由此不难看出,俞家的教养,确实非一般人家可比。

难怪娘要她多多跟俞家几个小姐接触,现在看来,确实是有道理的。比起会钻营的齐国公府顾家,能够稳扎稳打,凭借实力,百年如一日,屹立不倒的家族,才是真正值得人学习的所在。

桂怡君侧过脑袋一寻思,半天没想出来这位名叫“周瘦鹃”的诗人是谁,问道:“这位周瘦鹃的词,我倒是从没看见过……”

“呃……这位周先……周老的词,留下来的好像不太多,我也只见过这么一首,还是在我爹的书房角落里见到的。”杏娘继续流汗,里衣有湿透的倾向,到了这种时候,她才想起俞定琴的好来,至少这小胖丫每回听到别人拽文,从来不跑过来询问出处、哪本书上看见的,诗人词人伟人政治家纵横家军事家,在她眼里,只有姓与姓的区别,名字神马的,都是浮云。比如杜甫和杜牧,她就从来没有弄清过这两个人谁是谁。

“这样啊……”作为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有志青年,桂怡君口气里满是失望。杏娘她爹死得早,这位伟人自个儿从没听说过,说不定那书是孤本,叫人家把作为父亲遗物之一的珍贵孤本找出来给自己,总有些太过分了,不晓得,能不能誊抄一本给她……

唯恐对方还不死心,杏娘连忙加了一句,添了一个附加条件上去:“我爹的书房有好几间屋子那么大,书架一排一排的,听说里头除了他留下的,还有不少是我娘当年的陪嫁,混在一块儿,找起来很费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了。不然的话,我还能抄一份给怡君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了……”

桂怡君这回是彻底死心了,虽然心里头还是痒痒的,人家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能硬逼着人家上梁山吧?

她朝杏娘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没事,只不过是一本书,也不是什么要紧得不得了的东西。”

杏娘知道桂怡君的书呆子程度,跟她老娘魏氏是有的一拼的,这会儿她说啥都起不了直接丢一本孤本来得治愈,干脆端起手里有些发凉的茶水,漫不经心地噶了一口。

一口下去,可能是茶凉了,苦了吧唧的,碰到舌头,差点没喷出来。杏娘连忙把凑在嘴边的茶碗放下来,还不容易把那一口冷茶咽进了喉咙里,再看看奶白色的茶杯上的水渍,那颜色,那模样,真让人没胃口。

还是白开水好喝!不过,古代人似乎不大待见这营养丰富、质地清醇的白水,到这里这么久了,只要杏娘一喊渴,送上来流质物体,总会兑点东西,尝起来怪里怪气的,解渴没解上,嘴巴越喝越腻歪。

杏娘索然无味地放下了茶盏,边上的桂怡君已经缓过神来,一见她神色有异,手贴近茶盏一摸,不由得嗔怪道:“这水都冷成这样了,你还喝,仔细待会儿肚子疼,现在天气转凉了,比不得大热天,冰镇的东西一碗一碗的进也没关系……”

唠叨了杏娘一通,桂怡君又回头喊来初静,让人去换茶。她晓得杏娘的脾性,特地嘱咐了人把花茶兑的清淡一些。

要说这桂怡君也是一个有趣的人,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疏桐”,一个叫“初静”,一看就知道是从那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里头摘出来的,这取名档次,绝对跟她家四姑娘俞定书小盆友不是一个级别的。

想起来就觉得宓没牛∶秩〉饺诵c砩希飧怕剩允堑厍蛏系暮宋淦髂茄∮械摹

初静捧着茶盏,福一福身,随即准备退下。

冷不丁从暗处的柱子后头冲出一个人来,直冲冲撞到了初静身上。初静两只手一抖,手里头的茶盏差点整个摔到对方衣服上。

只听到“啊——”的一声尖叫,杏娘和桂怡君皆是一惊,只觉得眼前一晃,等她们两个人反应过来,初静已经抱着茶盏,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靠着柱子站在边上了,茶水浇了她一身,暗色的水滴浸透了她水蓝色的衣裳,她咬着嘴唇,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茶杯。

1出自现代作家、翻译家,园艺家周瘦鹃(1895——1968)先生的《苏州好》。周先生一生写作,致力于园艺事业,开辟了有名的“周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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