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张前夕,秦桑想了个揽客的招儿,便请人去请流霞班的班主柳玉暇过来商量。
流霞班是当年在缅罗城曾红极一时的戏班,不过后来败落了,最几个月不知怎么回事,连出了几场新戏,居然又开始放出异彩,这里面,倒与秦桑有些个关联。
那流霞班的班主柳玉暇如今四十好几,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名角,现在年岁大了,但看上去依旧有几分俊雅之气。当初他见生意萧条,有维持不下去之势,已准备散了班子回乡,他与梅老太太是老相识,走之前便去拜别了一次,正巧撞见了秦桑。
秦桑在梅老太太和柳玉暇言谈的时候插了几句嘴,让柳玉暇起了别样心思。
梅老太太当时是说,小柳啊,当年你唱的《玉蝶记》真是好啊,太传神了。
提起当年之事,比之如今之事,柳玉暇有些落寞,并没有马上接话。
倒是秦桑没听过那部戏,插嘴道,那出戏讲的什么?
经过梅老太太介绍,才知道是一段两人相恋不能相守的苦情戏,她便道,这戏不好。
问是如何不好,她便天马行空的说开了去。
其实她瞎说一番无非也是为了博梅老太太一乐,硬是将人家一段好生生的苦情戏改成了鸡飞狗跳的闹剧,也是梅老太太一向惯着她,而柳玉暇又是和善的,听她瞎说不但没有怪罪,还饶有兴趣。
那天柳玉暇回去之后,想来想去,居然还真照着她说的排了一出戏来。
柳玉暇若不是迫于无奈,也不会想要回乡,这几年生意萧条,人才凋零,惟有自己的爱徒沈清落还在撑着局面,因为没有钱,所以唱得好的不愿到他那里去,他也请不起戏文写的好的人替他们写戏文,只将那些旧戏翻来覆去的唱,或者唱那些传开了的戏文,总之没什么特色。
所以恶性循环,生意也更加差。那天听了秦桑讲的,觉得有些意思,回去自己磨出了一部新戏,也该他时来运转,居然很是卖座。
后来他便找上了秦桑,想要秦桑帮他写戏,秦桑听了,却道:“那日我也是瞎说,要知道,故事我还能编编,可是戏文,那些唱腔唱曲词句什么的,我是真不会的。”
“无妨的,我也读过几年书,会些笔墨,又唱了半辈子戏,你就给编个故事出来,其他那些词句我来参详就好。”柳玉暇道。
“既然你能写,为什么不自己写呢?”
“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唱了半辈子戏,想的便离不了那些老框框,不及你年轻,想法多且大胆新颖。”柳玉暇见秦桑没有拒绝,笑道。
秦桑的前世,到底还是看过一些电影,读过一些小说的,若比对起来,说实话,现在流行的戏文,于她而言,简直是酸的让她掉牙,雷的让她头疼。
她自己正好也不忙,听柳玉暇说了,觉得有趣也跃跃欲试。于是就和柳玉暇联手写了几部戏文,还真让流霞班给□□了。
有了这层关系,秦桑便想出了个能让泰宁楼和流霞班互利互惠的点子。
柳玉暇请来之后,秦桑便与他商量,他也觉得不错,就欣然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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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宁楼终于开张了,火红的绸子挂牌匾上,门口两个石兽也挂了彩球,几个蹬着高跷的杂耍艺人,扭着腰,挥舞着手里的红巾子;两个丑角一边做着滑稽的表演,一边嘭彭的敲着响拔;一个大肚皮的汉子,穿着小红短衣,突出肚皮,有力的擂鼓,声音很是振奋人心,还有两三个上了浓妆的女子,穿着艳丽的彩衣跑场,场面极是热闹,门前聚足了旺气,围观的人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不一会,泰宁楼的伙计在门口又贴了个告示,上面说为庆祝泰宁楼开张,泰宁楼与流霞班达成协议,凡在此吃饭和住店的客人,可以长期以优惠的价格到流霞班去听戏。
大伙儿还没听说过这种事,问那伙计,这是真的吗?
伙计斩钉截铁道:“自然是真的,你们没见那边站着流霞班的人吗?”
顺着他指的望去,果然人群里站了几个流霞班的人,班主柳玉暇和台柱沈清落也在当中。
这年头民众没什么娱乐,看戏就好比秦桑前世的看电影一样,这一回泰宁楼和流霞班合作,可以说是互利互惠,泰宁楼因可以低价看戏而多了客人,流霞班也因泰宁楼的客人,可以做到生意兴旺。
这个主意,倒是很妙。
不过,泰宁楼开张那日,除此之外,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泰宁楼还请了缅罗城的首富苏越前来剪彩。
要知道苏越发迹至今,产业已是遍布全国,听说所相交之人,无不是达官贵人,便是皇亲国戚也有熟识交好的,难怪人家如今已经不在缅罗这小小一方水土上混了。
虽然如此,但人家每年依旧在缅罗城捐钱修路修桥,上缴大笔税收,可以说,这城里公职人员的福利待遇水平绝不下余国都,乃是苏爷之功,有所投入当然有所回报,在缅罗城凡是跟苏家的产业沾亲带故了一星半点的,平日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公职人员无不是亲切和蔼,礼遇三分。苏爷在缅罗城的地位,也是无法比拟的超然。
所以说,这回苏爷来剪彩,某种程度上说,便是已经认同了秦家女当家的商户身份。
秦桑笑眯了眼睛,带苏爷进去的时候,苏爷小声道了句:“把我哄来就是为这个?”
“哪能呢,不过是顺便之举,快进去呀。”秦桑笑道,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笑得是黑里泛红。
苏爷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迈步而入。
说这回秦桑请到了苏爷,四下里也是议论纷纷,有的说,这黑寡妇手段高明,不过两年的时间,便站稳了脚跟;有的说,只怕人家不是手段高,人家虽说黑是黑了点,但架不住另有“功夫”,要不怎么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周围的人听到了,都暧昧的嘿嘿直笑。
其实人啊,说别人的时候嘴巴快活,但谁又会当真把它当回事,底下议论,面上还不是拱手道贺,话啊,从嘴巴说出来,风一吹就不见了,各自还是管各自的事儿吧。
不过有人听到,还是有些不高兴。
鄢二少带了一帮朋友来给秦桑捧场,这些话听到他耳朵里,却是如根小刺,扎进了心里。
周围的朋友见鄢二少面色不对,便故意岔开话题,说起某某楼里又来了什么新姑娘,生的那叫一个美貌……当着众人的面,鄢二少也不好怎么样,还是装的跟平时一样。
按说起来,秦桑平日传的风言风语不少,但这回鄢二少不知为什么有些介意,这个苏爷,在当初秦桑遇上绑匪的时候,搭救过她,后来在山上,他们又遇到过……
这人至始至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有时候男人也是有直觉的。
新店开张大吉,这回秦桑将秦斐也带了出来,他如今也十三、四岁了,是她带的这帮孩子里最大的一个,几回秦桑见他处事还算机灵,做乞丐时候身上那股子粗鲁气,这两年也改了不少,有意培养他,让他穿上称头一点的衣服,以秦家三少爷的名义,在外面迎客。
这天十分忙绿,她好容易空闲一点,又被鄢二少拉到了一旁。
只见鄢二少似笑非笑,眯着一双丹凤眼,道:“我说小寡妇,你什么时候和那个姓苏的搭上的,老实交代。”
“哎哟哟,我的二少,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瞧你说话那样儿,整个一‘醋意大发’。”秦桑好笑道。
“那是,现在城里哪个不知道咱们相好,我那帮朋友还笑我,长年打雁被雁琢了眼,今日终于被人撬了墙角呢。”鄢二少故意摆出一副‘怨夫’的样子道。
秦桑咯咯直笑,又和他打趣了几个来回,却是没有说自己是怎么和苏爷“勾搭”上的,就被店里的人叫去了。
鄢二少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退去了脸上的轻浮调笑,显得有些郁郁不欢,苦笑了一下,转身上楼去寻他那些狐朋狗友去了。
除了忙活开张的事情,接待客人,还要接待前来道贺的朋友,及各零零碎碎的琐事,一天下来,秦桑只瘫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她对着旁边学记账的秦斐道:“如今知道了吧,大姐我是真不容易啊,等你长大了,就给我当牛做马的干活,让大姐我好生享几年清福吧。”
也怪了,秦斐这孩子一向没那么听话的,今天闻言却声都不做一声。秦桑不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屁孩面色古怪,手腕有些僵硬的拿着笔。
“怎么了?”她奇怪道,用手将前额的头发拨到后面去。
“大姐,天色晚了,我还是回房去做好了。”秦斐说完一把抓着账本就跑出去了。
真是奇怪啊,秦桑疑惑。
她却从未想过,秦斐是少数几个见过她真貌的人……她的真貌,其实是很有杀伤力的,而秦斐这年纪,说大虽然不大,可是说小也不算小了啊。
第二天,秦柳把秦斐藏起来的床单找到了,诧异的看了看中间的痕迹,觉得有些好笑,将之泡进水里洗了。
这事后来被秦桑知道了,也觉得好笑,男孩子长大了啊,难怪越来越别扭。
可她也不想想,谁才是罪魁祸首。
纠结于青春期生理现象的野猴子秦斐,一天都没好意思回家……
秦桑这边没什么事儿,可是鄢二少那边却不太平了。
便在她开业的那天晚上,一个锦衣的年轻男子从泰宁楼出来,带着酒意哼着小曲,走到小巷,突然感到一阵尿意,便在他方便的时候,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鄢二少带着一群人,将那人套住,拳打脚踢,鄢二少寒着脸,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狠狠的向那人抽去——
打着打着,有人发现不对了,道:“流了好多血!”
不止流血,那人动都不动了,方才打人的那几人都有些怯意了,他们并不想闹出人命。
鄢二少抽开麻袋,在那人鼻息上试了一下,道:“别慌,还有气,只是……”
只是头破了,估计是他方才抽的。
这时候,望风的那人在巷口轻声呼喊:“有人来了——”
鄢二少将麻袋摔在那人身上,抛开木棍,道:“走!”
于是一行人急急忙忙从巷子另一边退了出去。
此事发生的两天之后,鄢二少被鄢荣捆了起来,丢进了牢房,他打的那人没有死,却是性命垂危,便是救回了,只怕也成了白痴。
但是鄢二少没说他打人的原因——那人当天在泰宁楼坐他隔壁那间,他打他是因为他对旁人说:
“这个骚寡妇,跟谁都有一腿,如今甩了鄢二少搭上苏爷了,那鄢二少不是号称小霸王吗?见了苏爷还不是灰溜溜的绕道走……这苏爷也算是有见识的男人了,居然也跟这黑不溜秋的女人搞在一起,只怕是此妇床上功夫太过厉害,不过这苏爷看起来像个病秧子,能招架的住她那么如狼似虎吗?只怕不到一半,就折在她上头了,难怪他的面色青成这样,原来是虚耗过度,哈哈哈哈哈哈——话说回来,这骚寡妇虽然长的黑点,但女人嘛,灯一关还不都是一回事,找个机会我们哥几个去会会她,看看是她狠,还是咱哥几个‘硬’……哈哈哈哈”
他在隔壁,听得是一字不漏。
那天,他的心情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