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在家闷了许多时,甚觉无趣,就叫人备了车,铺上厚厚的棉被,穿上厚厚的衣裳,偎上一个手炉,就去了苏记布庄。
娇娘见了取笑她,听说你们家的新夫人在坐月子,怎么我看倒像你刚从月子里出来似得?
王珍听了,与娇娘说笑逗乐了一番。
娇娘后把王珍领进内室,王珍谴下旁人,娇娘才道:“幸亏你来了,不然我都要去找你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王珍问道。
“你们家那个王爷和王庭上面那个...越来越火花乱溅了,你家王爷事事都压着一头,手底下又有兵权,说话腰杆子硬着呢,不过王庭上的那人是个笑面虎...城府也深着呢,说不定有些后招...你是六亲王枕边的人,姐姐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要多小心一点。”娇娘道,神色倒不似说笑。
“姐姐可是得到什么消息?”王珍知道娇娘自有自己的信息来源。
娇娘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两人暗地里一直不对付,只是最近愈演愈烈了,有些一触即发的意思,其实你们王爷的心思...并不难猜,...现在也差不多了,只差一个契机...到时候又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你跟着那人,我总是不放心的,万一那人没看顾好,可以躲到姐姐这里来。
“姐姐的意思是,他们要动手了?”
如果动手的话,成王败寇,铁尔罕到底是哪个呢?王府里跟着他的人,命运也会随之而改变。
“妹妹别慌,也许是虚晃一枪,这事儿以前也有过,都是双方试探的,不过是说来你心里有个底儿...”
王珍却在想自己的心事,突然打算娇娘的话,道:“若论节气,已经是春分了,怎么天气还那么冷?
娇娘被这句不相干的话把思绪打乱了,愣愣的道:“大域的气候不好,春天也跟冬天似得,比别的地方要晚上两个多月才回暖呢。”
所以大域的春天十分短暂...
王珍抬起头笑道:“姐姐,上次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娇娘闻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兰花簪子,质地雕工都算不错的,但也算不得十分出众,奇异的是,与王珍头上正戴着的一个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簪子正是王珍上次要娇娘打造的空心簪,与她现有的一个是一样的形状。
她递给王珍,王珍接过,扭开花头,原来簪子里内有乾坤。
她闻了闻,是这个没错,就把花头装好,取下自己的交给娇娘收好,把这个空心簪戴上。
两人又续了一会话,王珍才离去。
原来王珍打算私自配些药粉,就用自己种的那些草木来做,有的已经有了收成,有的通过皮棚子温室也得到了果实,但有几株却怎么也不开花,约莫非要等到春天的时候才行,这也就罢了,偏有一味怎么也活不过来,只好叫娇娘帮她弄,幸好分量不多,只是尤为重要。
这些所需要的材料,其实买也容易,叫娇娘弄也容易,但是若买的话,极难不走漏风声,叫娇娘弄的话,日后被追查源头起来,岂不是害了她,所以她便选择了自己种,好歹把因果全背到自己身上。
如果说,铁尔罕和元泰斗起来的话,对她就是个好机会,他无暇顾及她,便可趁乱离开,这些时日她做了许多针线,就是赶制贴身小衣,里面均有一条条的暗袋,方便她把珠宝钱财等物藏进去,还有一个暗袋是防水的牛皮缝制的。
原本她是计划用迷药,若是有了争端,倒是对她更加有利了,只是迷药也需要,必要时候可以防身。
上一次她逃走,委实太仓促了,这次她已经计划很久了,线路已定,这次不光有了路费,省点的话一辈子吃穿也是有的,防身的有迷药和簪刀,可惜庞先生死的时候把那副手镯也一起毁了,不过那东西,原本也不该她得。
她还学会了骑马,更加妙不可言,到时候再借助苏爷之力,混淆一下视线就更加妥帖。
唯一麻烦的是,这次她预备带纳姆一同离去...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铁尔罕和元泰能真的斗起来,并且最好是气温回暖以后。
她从来不会叫嚣着挣扎,无谓反抗的同时给自己找虐,她隐忍,顺从,默默的坚持,从抢乌克拉珠的院子开始,到主动要求带护卫,保护的同时实行监视,就是为了让他放心;然后采买自己需要的混在花种里面种植...她做得很多看似平凡的事情,其实都有她的用意,一点一点连细节都够构思好,不只要能安全的离开,还有后续的安排,最初这还是只是个框架,后来结识了娇娘和苏爷,就慢慢的完备了起来...
现在她也在等时机。
王珍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也没有想到,那个变化如此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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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珍有些无奈,望望天。
伊箩抱着儿子在她身前,愤愤不平,这孩子满月时因为现在局势微妙,而没有大办,只在家里小庆了一番,想必伊箩心里到现在还是委屈的吧。
王珍耐着性子道:“你别吵,我这是为你好,一会董大夫来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摁摁太阳穴,再不理会伊箩。
说来,也是王珍自己多事,自从上次娇娘提醒她,她没事儿再也不出门了,窝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今天突然马兰珠派人过来找她,她便过去了。
真是病来如山倒,马兰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消瘦的不成样子,偎在床上,还在咳血,见她来了才强打起精神来叙了几句,也是断断续续,那样子,真像是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
等说了几句,王珍才知道,今早传来的消息,马兰珠的父亲,亦是古玛蓝部的族长,昨天病故了。
马兰珠受了很大的打击,泪流满面,竟然还对她说,妹妹,我这病我自己知道,多年的郁结,不过如今发了,其实姐姐心里也苦,若是以往有对不住妹妹的,看在姐姐眼看就要去见我父亲的份上,千万别跟姐姐计较…
王珍自然是连道不敢,忙忙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心里倒生出了一点点伤怀。
自从上次马兰珠生日后,王珍对她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情。
从马兰珠的院子出来,她本打算直接回去,谁知道半路听见小孩的哭声,哭闹不止。
过来一看,原来是伊箩孩子的奶妈,手忙脚乱的抱着孩子在门口哄,孩子哭个不停。
孩子哭,王珍不觉的皱了皱眉,道:“现在虽然春天了,外头还是有些冷气,你把孩子抱在外面做什么,哭得冷气进去了,可不得了,快抱进去。”
奶妈为难的忙道:“夫人不知道,我们夫人生了孩子之后,脾气有些古怪,尤其最近小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了,闹腾的厉害,整晚整晚的哭闹,我们夫人被他吵得受不了,一会发脾气,一会自个儿闷在那里流泪,方才夫人刚刚才消停下,小公子又哭起来了,奴婢见我们夫人又开始伤神,这才抱出来哄他一会,奴婢这就回去。”
“等等。”王珍叫住她,走进看看襁褓里的孩子,果然很瘦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哭的声音都如猫儿叫一般。
这孩子本是早产,再这样,非得没命了不可。
“请了大夫看过了没有?”
“大夫请过好几个,巫医也请了不少,他们各有各的说法,有的开调理的方子,有的做法事,却都不甚有用。”
这怎么可以,众家之词最耽误了事儿,可见伊箩这方面也是个不知事的,多半急糊涂了。
铁尔罕本来是很宝贝这孩子,但是最近总是忙得见不到人,也顾不上他了,无论大人怎么样,小孩子遭罪是最让人不忍的。
等王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正接过奶妈怀里的孩子,抱过来逗弄。
“住手!”伊箩冲了出来,推开王珍抢过孩子,虎视眈眈道:“你想做什么!”
王珍差点摔在地上,还好给纳姆扶住,纳姆忙道:“伊箩夫人,我们夫人不过是看看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又不是她的,你们走,快走!”伊箩有些斯切裂底,王珍隐隐觉得不妙,如果照奶妈方才所说,伊箩像是有些产后忧郁症的迹象出来了。
这事儿可大可小,闹不好后果很严重,大的有个好歹也就算了,小的怎么可好?
而且小的这样子,也像是不对劲一般。
便道,纳姆,去请董大夫过来。
“你别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想害你们母子,你的儿子,我才不稀罕,如果我真想对付你们,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好好在这儿站着吗?
今天,我来了这儿,算我倒霉,万一你和你的孩子在我走了之后有个好歹,一盆脏水泼在我身上,那我就冤枉死了。
我就算做了好事儿吧,帮你们一把,你和你儿子日后如何,可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结果董大夫来了,伊箩初时不信,那董大夫长的就一脸名医的模样,说话也头头是道,不由让人信了几分。
加上王珍散发出来一种令人臣服的尊贵之气,眼里带着俯看世人的高傲,让她不禁自问,对方在王爷眼中,一根汗毛都比自己母子来的重要,真有必要对付自己吗?
幸好她没愚蠢到不分是非的地步。
也许也因为心里很担心儿子,伊箩就松了手。
董大夫诊断,说是不足月所生,气血不足,然后调理不当造成什么等等一些面上的话,但是那神色,分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眼睛却在屋子里来回的扫。
董大夫现开了方子,药材是现成的,马上就熬好了,喝了之后,不一会小公子就好多了,不再哭闹。
王珍却另有说法:“董大夫,我这妹妹是第一胎,有许多禁忌不知道,平日里也不知怎么调理才好,请的一些巫医也是没用的,只会坏事儿,您不妨多劳动一下,看看这屋子有什么相冲的不成?”
董大夫一听,果然微微一笑。
这老宫人,什么没见过,知道什么是话留三分,不会惹祸上身,尤其是这种王侯之家,只是这样与他的医者品性相违背,也让他很苦恼,若是能每每遇上如眼前这女子般知情识趣的,倒是一桩美事。
然后,董大夫就清理了几样物品出来了,还能把说辞解释的冠冕堂皇,头头是道。铁尔罕本来派人把这里的东西都清理过一遍,眼前这几样都是后添置的。
董大夫还道,有些个避讳,夫人不知道,需要老朽写下来么?
王珍笑道,劳烦。
董大夫写的时候,王珍在清理出来的物件里拿出个彩绘珐琅手炉,正是伊箩惯用的,并且还是热的,只怕才从伊箩手里拿下来。
她一时也没看出其中的门道来,直到拿得近了,才嗅到一丝淡不可闻的异样香味。
仔细观看,这东西只怕是制作的时候,参进手炉表面的油彩里的,只要手炉烧热了,这种药性才会慢慢的散发出来。
这样做虽然药性不大,但是天长日久,定是有影响的。
染了伊箩的手,上了小娃娃的身。
真是歹毒。
到如今伊箩哪里还会不知好歹,可是面对王珍,这个她一贯假想出来的敌人,感激的话才胸中可就是难以启齿。
“伊箩,你要坚强,一定要坚强,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有你,才有你的儿子。”王珍淡淡道。
伊箩顿悟,原来不是有儿子才有她,而是有她,才有她的儿子。
王珍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不早了,董大夫的诊金这回可不由她操心,伊箩感激董大夫,诊金方面也不会小气。
王珍在回院子的路上,正在想着心事,突然有个人喊:“珍夫人!”
她一回头,还没看清什么眼前便一黑,倒了下去。
身旁的纳姆见是势不对,正要高声呼救:“来——”
话没说完,也被击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