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赵灼然的心底燃起一阵酸气,直往她喉咙上钻去。她把左手横过芳华的后背,抱上芳华的肩膀上去。
芳华的心融化了。
以前,赵灼然对她是若即若离的,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亲近,亲密。她就像只猫儿一样磨蹭一下赵灼然的肩膀,心满意足。
跟芳华的情况恰恰相反,赵灼然没有半点的快乐而言,只是觉得有点喘不过气。立在一旁的烛台打在她脸上,映照出痛苦的神色。她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跟芳华走得近,却一次又一次走近她。芳华就是蚕蛹,裹在她的谎言里。
如果说芳华是飞蛾扑火,那赵灼然就是情难自禁。
到了胃里的女儿红的后劲很是厉害,赵灼然耷拉着脑袋,似乎醉了。芳华睁了一下眼,知道自己的时机来了。再不动手,她就没机会了。骚红着脸,她把挽着赵灼然手臂上的手抽了下来,很是羞怯地往赵灼然脖颈上箍住。
成亲前一晚上的春宫图她没少看,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她怕得要死,畏首畏脚的,没半点干净利索。
出乎意料的是,赵灼然居然反应了。她转过脸,捧着芳华的脸,吻了下去。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无论对赵灼然还是芳华,都是陌生的而炽热的。赵灼然的脑子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不想停下来。芳华是完全沉沦下去了,任由赵灼然摆布。她感觉到赵灼然呼在自己的脸上的气热乎乎的,刺激着她的感官……
赵灼然张开眼,看着芳华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终究是没有采取进一步的举动,因为她怕芳华看到一个□□裸的谎言。
本来以为自己能今晚能成事的芳华见赵灼然就此打住了,颇沮丧的。
看着芳华醉红的脸庞,赵灼然只觉得打从心底的看不起自己。我是不是坦白一点,她在心底自问。只是须臾,她就否定这个荒唐这个想法。她怎么能坦白?说什么都不能坦白。
“怎么了?”芳华问。
赵灼然的神色复杂得很,一副想说不想说的模样。她看了一下芳华,摸了一下芳华的脸,半哄半骗说:“没。我还有点事处理,你先回去吧。”
芳华急了:“我可以等——”
“别等了,回去吧。”赵灼然真心不敢把芳华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怕出事。把芳华撵得远远的,对现在的她来说,最好。
芳华瞧了赵灼然一眼,就咬了一咬自己的嘴唇,委屈的很。她应该给赵灼然下点□□,省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
说自己要去书房收拾一下东西的赵灼然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到院子的时候,她回过头,不舍地看了一眼芳华。她从来没渴望过自己是个男子,从来没有过。她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跑到水井边上,打了一桶冷水就往自己的头上淋去。
赵灼然走的时候,芳华红着眼圈送她。
前线的仗越打越烈,每天有不少的将士阵亡。芳华听说,大齐朝一跟胡人开战,战场都是一片血水,遍地都是尸体。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就发臭发烂,不到一年时间就化成白骨了。
天启十三年十一月,皇帝赵子彻下令召集壮丁入伍。大批的小伙子不得不辞别家人,上了战场。芳华站在都城的城墙上,总是能看见那些新入伍的小伙子排成一队慢腾腾地往关长谷的方向走去。
赵灼然再忙也会抽出一点儿的时间给芳华写一两封信,可从来不提她自己怎么样。芳华每次听到回来报战报的人说赵灼然没事的时候,就会重重地松一口气。
在京城那会儿,芳华很少到寺庙去上香的。可现在,她成了最虔诚的佛徒。一个两个月,她总会到都城内的佛寺好几趟,替赵灼然求平安。王府最没长眼的人都看得出芳华是一个心都挂在赵灼然的身上,她盼着赵灼然回来跟她共聚。
十月还没过完,都城就飘起大雪了。前线同样是飘雪连连,战事一度中止了。赵灼然回来过,都每次都匆匆来匆匆走,芳华来不及跟她说上什么话,她就走了。天启十四年,除夕夜那晚,赵灼然回来了。她陪了芳华一块守岁,天亮又走了。
芳华已经快二十二岁了,赵灼然也逼近二十六七了。赵灼然给芳华作的那一幅画,芳华一直没给她爹捎去,而是自己留着。而那条一早就绣好的鸳鸯戏水枕巾,她一直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
战火纷飞,一直蔓延到八月底才歇了一会儿。班达大单于病了,听说病得很厉害。缺了大单于的亲征,胡人军队一退再退,这让一直死守在关长谷的赵灼然喘了一口气。
九月,主帅回都城了。
芳华第一眼看着赵灼然的时候,差一点哭出来了。捂住口鼻,她不顾众人的面,扑到赵灼然的怀里。
赵灼然瘦了一大圈,眼圈下是大大的黑眼圈,连颧骨都明显高了起来。她也不顾一堆手下看着,搂住芳华的肩进了府里。她抬起头来,将院子里各个屋檐都看的仔仔细细后,方说:“回来真好。”
在战场上,她闻惯了死人味血腥味,一回到都城,绷紧的神经都松下来了。她厌倦到战场,厌倦亲手埋葬自己的手足,厌倦没完没了的马嘶鸣声。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她去做。
芳华看了一下赵灼然瘦削的下巴,憔悴的脸色,就心痛地说:“王,你先去睡上一觉吧。迟一点我再叫你用膳。”
“不用了。我想在这到处走走,没准明天又走了。”
芳华听她这么一说,就哽咽了,可什么都没说。
“罗锦,你叫那些将士家在都城的回去一趟吧。家里人肯定想得很了。”赵灼然转过身,对一脸胡渣的罗锦说道。
“是!”
赵灼然遣散自己的人,跟芳华一块往后院走去。芳华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身侧。到了那一片桃花林外,赵灼然伫立眺望。
炙热的阳光打在芳华的脸上,有点滚烫。她侧过脸,看着赵灼然的轮廓。赵灼然脸上那一道疤已经消失了,整个侧脸看起来很是漂亮。只是脸色过去憔悴,掩盖了该有的光华。
“王,你在看什么?”
“我记得去年四月桃花开得很艳。”
芳华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得“嗯”了一声。
“我总觉得自己会死在战场上。这一年来,这种感觉越发明显了。”赵灼然说的很缓慢,略带些吃力。“我杀过很多胡人,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来当胜利品,砍断他们的手手脚脚砍下来,让他们活生生痛死。芳华,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赵灼然从来叫过芳华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芳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杀死我们的大齐朝将士。”
“是啊,我不杀他们,就是被他们所杀,这就是战场。杀死他们是我的职责,我从来都不为此后悔过。我也不怕死。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对得起我大齐朝了。”
芳华不知道好好的赵灼然怎么会说这晦气话了。不过,赵灼然的话的确让她暗地里害怕。可以的话,她还真想跟赵灼然一块上战场,就算不能为赵灼然做点什么。
“王,你才回来,说什么晦气话?”
“好了,不说了。”赵灼然笑了一下,看着芳华,说:“难得我回来一趟,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有没有长进。”
芳华语塞。她还以为赵灼然会跟她说的别的,真没瘾。不过,少了赵灼然跟她一块耍剑,她的剑术是只退不进。
“那些招式我忘得差不多了。”
“我就说你骨子是懒出来的,就知道偷懒。”
芳华瞪了她一眼;“整个王府都是一箩筐的小女子,连个大男人都没有,我找谁练剑去?”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前线一打仗,连王府里的稍有点武力的男子都上战场了,这么大的一个王府,都是一些以前打过仗的老弱病残男子。再说了,芳华压根就不想练剑,除非是赵灼然陪她练。说起这事,芳华倒是战况了。“王,前线打得很厉害么?为什么连我们府里的看门的都要上战场?”
“还不算。”赵灼然淡淡地说。她在撒谎,省得芳华为自己担心。前线现在几乎到了生死两难的境地,如果放弃关长谷,她这一年半就等于白忙一场,还搭上了不少将士的命,应了那一句: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是在打仗,关长谷也一直在筑城,为的等城一成,就绝了胡人横扫中原的念头了。“走吧,陪我喝一杯。我很久没喝过酒了。”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听府里的人说,王妃大白天也喝酒。”
“瞎说!”芳华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认。有时候嘛,她心烦,难免会喝上一点。脑子转了一下,她半眯起眼来:“你怎么知道我大白天喝酒?难不成你在我身边放了细作?”
“你还真抬举我了。”赵灼然继续说,“要是你像个王妃,府里的人会说么?”
芳华神气巴巴地说:“用不着像,我本来就是。”
赵灼然只笑不说。要是哪一天芳华知道了自己并非她的如意郎君,而是货真价实的女子,按照她那性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赵灼然不敢想,也不愿意想,毕竟现在两人相处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