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四十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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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闺蜜有一段时间研究塔罗牌,曾故作玄妙地对我说,你得相信,这世界正反相吸物物相克,总有个人让你舍不得,放不下,食髓知味,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而这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mr. right。

mr. right这个物种,我自认活过二十八年还不曾遇到过,但是我觉得,对于江承莫来说,miss right他大半应是遇到了。

第二日上午,摔了手机的江承莫没有在公司露面。而我则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到一个包裹,来自国外,寄件人签名上是龙飞凤舞的一个“沈”字。

我在同事们孜孜以求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把包裹拆开,没想到里面会只盛了几片叶子和几块石头。

叶子制成标本,石头明显是沈奕在海边捡的,上面甚至还带着点儿沙子。我把东西都拿出来,又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正面拍摄了一小片紧挨海水的沙子,上面被人用手指勾出了“艾木”两个字。右下角还画了一个心形。

我再把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则写着“马尔代夫,致吾爱”七个大字。

我浑身的汗毛一个接一个地紧缩关闭,感觉到牙齿开始发酸,脖子后面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我把东西统统收进最下层的抽屉里,深吸一口气,假作没有看到周围人们不动声色瞟过来的视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工作。

过了一会儿,有陌生电话号码拨进来。我接起来,来人报的姓名竟是沈奕的助理。

我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是这样,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向您询问一下沈董现在的去向。”

我柔声说:“赵小姐,你才是他的助理。”

没想到这位助理比我更温柔:“沈董说只有您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让我有事的话先找您。”

“我不知道。”

“沈董离开之前说您会收到他的包裹,所以一定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收到什么包裹。”

“这……”

我果断挂了电话。

我忍住打电话给沈奕的冲动,拼命告诫自己拿出工作时忍者神龟的能耐来,五分钟后总算把这口气生生咽了下去。

下午的时候又收到一通陌生号码,这次来自江承莫:“艾木,把我的笔记本电脑送到总医院来。病房号a座1407.”

“……”这位老板每年体检时指标都正常得过分,能住院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说,“您生病了?”

“我没事。”江承莫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无奈,我甚至一瞬间想到了他在揉额角的模样,“只不过是有人小题大做而已。总之你送过来就可以。”

我应声,很快就听到有女声在电话那头隐约夹杂进来:“你竟然敢说我在小题大做?我要不是突然想着去你那儿看望看望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家里烧糊涂过去了?发烧两三天也不知道治,你成心的是不是?……”

再后面的我没听清,因为江承莫很果断地挂了电话。

我拎着电脑去了总医院,按图索骥后发现江承莫病房的门没有关严,有清晰的对话从里面飘出来:“我只不过是一个发烧,您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吗?还让我住院?”

“都三十九度五了,你还敢不当回事!你都昏迷不醒了!”

“我那只是在睡觉。”

“你还敢跟我犟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江夫人声音不高,但足够威严,“还有,你跟小西多久没回江家看看我们了?你欣姨跟你提过好几次,希望小西能过去看看她,你怎么都不转达?”

“欣姨现在这种培养感情的方法本身就不对。宋西过去看她只会让母女感情更恶化。我跟欣姨提过几次,她都不采纳。等她自己想通了再说。”

“江承莫,你行啊,都敢教训起长辈了?”

“妈,这是病房,您也说了我在发烧,您能小点儿声么?”

“那你也得让我省心成不成!你跟宋西是不是觉得你们大了我们老了,凡事都可以不告诉我们了?宋西交了个男朋友这种事,她要是不好意思说,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江承莫的声音轻描淡写:“又不是什么大事,早晚都得分手。”

江夫人的火气又被激了出来:“听听你这是什么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敲敲门,拎着笔记本和资料进去,江夫人看到我,很快又扭头对着江承莫发火:“都住院了你还充哪门子忙碌?你不看这些东西公司一时半刻就会倒吗?”

我还从未见过我的上司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面对这般不能强攻只能智取的棘手炮火,他的回应是倒头躺在了床上,把自己全部塞进被子里,声音隔着被单淡定地传出来:“艾木,你帮我送送江夫人。”

一贯优雅贵气又美丽的江夫人气得杏眼圆睁,指着被罩那一团白色直吸气:“江承莫!”

等我一直把江夫人送走再回来,江承莫已经把文件都看了一遍。他脸上留有发烧时的红晕,掩去两声咳嗽后对我说:“帮我重新办一支手机。”

我低头,从包袋里取出一只一小时前从数码商店里买到的苹果手机,递过去。

江承莫看看盒子:“……”

我说:“sim卡没有摔坏。已经剪完安在里面。”

江承莫:“……”

他看我一眼,开机。不久后有多通关机电话提醒弹出来,我看他一条条翻过去,最后把手机扔到一边,面无表情。

这一刻,我真怀疑他这次叫我过来究竟是让我带电脑还是买手机。

第二天江承莫将江夫人的警告置若罔闻,扔了输液瓶出现在公司里。而我则再次收到了来自国外的加急包裹。这回沈奕去了新加坡,包裹里还是几片叶子几块石子,以及一张在新加坡沙滩上写着艾木两字的照片。

然后,沈奕的助理再次打过电话来询问他的行踪。

我终于认为没了忍耐的必要,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沈奕开头吹了声口哨,笑意盈盈的声音听了十足的欠扁:“包裹都收到啦?”

“你脑子被海水冲走了?”

“咦,你难道不喜欢那些小东西?”

“我不喜欢。”

“那你扔了就好了。”沈奕口气里透着不以为意,说,“不过我倒是听你那位大学同学周晓研说,你大学时代的梦想之一就是希望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做个全职太太,然后你的男人不管是在世界哪个地方,都能记得你。”

“……”

“周晓研还说,你当时特别文艺,这些话的原话是你希望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的男人在沙漠绿洲捧起水喝的时候要默念你的名字,在海边游玩的时候要在沙滩上写上你的名字,以及去玛雅文明……”

我打断他的话,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不是我说的。那全都是周晓研自己的梦想。”

“瞎说。”沈奕慢悠悠地继续开口,“周晓研的梦想我也顺便问了,她说她希望能在新西兰拥有自己的别墅和农场,自己开拖拉机挤牛奶收割小麦。然后赚了钱买翡翠珠子,闲着没事洒到床上一颗一颗地数。”

“……”

他开始拿捏出一股诱惑的调调:“所以你看,我没说错对不对?艾木同学,你何必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我这么喜欢你,你享受一下被人喜欢的感觉难道不好么?”

我冷冷地戳破他努力营造出的气氛:“你闭嘴。”

沈奕“啧”了一声,还在再接再厉:“艾木,你是女人。女人呢,生来就得有点享受的自觉。江承莫拿你当男人使,可你自己不能把自己真的当成个男人。女人生来就是被呵护的。而你要是答应跟我交往,你可以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呵护你的。”

我深吸一口气,说:“沈奕,你做件好事,跳海去吧。”

宋小西去a城三天,江承莫面色如常。他淡定地主持会议,淡定地签一份份文件,甚至还淡定地和他的前女友左纤出去吃了一顿饭。

就仿佛那一天摔了手机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不过我还是留意到了一点不同。

江承莫对手机的依赖性似乎比之前更高。不论是他在主持会议还是会客抑或饭局,他的手机都会放在手边十公分内,甚至他连走路的时候都会把手机搁在手里上下把玩。

宋小西去a城第四天,我刚把进度向江承莫汇报完毕,脚还没有迈出办公室,突然接到了宋小西的电话。

“江董……”

“什么?”

我又走回去,把手机屏幕示意给他:“宋小姐的电话。”

下一刻我看到江承莫手里慢悠悠转着的钢笔”啪嗒”一声,被他按在了桌子上。

基于江承莫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很不厚道地按下了免提键。

“宋小姐,你好。”

很快我就听到了宋小西迟疑的声音:“我听沈奕哥哥说,承莫哥哥生病了。是真的吗?”

我偷眼去观察江承莫的脸色,他的眼睛里有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又很快隐匿,变作面无表情。

他冲我对口型:“就说我没生病。”

我暗中叹了一口气,说:“江先生的健康状况看上去和以往一样,并没什么不适。”

说完我再次偷眼望过去。没想到这次江承莫竟然用双手捂住了眼,掩去一个装腔作势的呵欠,做出了一副“我很困我真的很困”的模样。

我暗中叹了第二口气。

“那他现在在公司吗?”

“是的。”

"他……最近心情怎么样?"

我抬头又去看江承莫,他敛正了神色,继续无声开口:“我没事。”

于是我只得继续照本宣科:“宋小姐,你也知道,江先生在公司是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板。”

等宋小西挂了电话,如今的我再看一遍江承莫的表情,一瞬间福至心灵,忽然有点儿领悟这两天我这位老板将手机几乎视为情人一般的存在是为何了。

我收了手机打算出去,转身关门的瞬间听到江承莫的电话响起来。他瞥过去一眼,皱眉,又展开,再皱起来,然后双手抱臂,嘴唇微抿,一直听着手机铃声,却又不接。

爱情就是甜蜜的折磨。我在关上门之前,突然十分文艺女青年地想到了这么一句。

下午开会,江承莫明显的心不在焉。他神情有些倦怠,单手撑着额头听季度报告,我离他很近,便能听到他的手机短信每隔几分钟便在嗡嗡作响。

江承莫在开会初,眉间还敛着几分冷意,等翻了十几条短信以后,脸上的清冷逐渐消失。最后王观战战兢兢讲完,在等待回复时江承莫终于抬起眼来,瞥了一眼幻灯片上的数字,而后嘴角竟然淡淡地弯了弯。

“不错。”

江承莫极少会用这两个字。他平时说一声“还可以”就已经是很大的褒奖。于是我仿佛一瞬间看到王观身后有条尾巴“嘭”地一声冒出来,并且直直地翘到了天上去。

散会的时候王观扯住我,眼睛里几乎饱含了盈盈的泪光:“艾木,今天晚上我请客,你一定要去。”

“请客?理由是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我今天好运当头了么?我竟然能从江董口中听到不错两个字!真是不枉我废寝忘食带着团队连着做了两个星期,没一天睡过囫囵觉……”

我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抱着文件低声打断了他的漫想:“王经理。”

“什么?”

“不是我打击你。你难道以为江董今天的夸奖真是因为你那计划书完成得不错么?”

王观的脸垮了一半:“……你的意思是?”

“我再换一句。你难道以为你上回被江董批也是因为你做的预算不够好么?”

“……”王观望望远处已经看不见的老板背影,慢慢地说,“你上回后来说是因为江董的妹妹宋小西……这回该不会也……江董他……”

“你听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么?”我同情地看他一眼,“我劝你今天再去找找漏洞,过两天江董可能开始对着你同一份文件挑毛病了也说不定。”

“……”

次日早晨,我给江承莫汇报当天日程安排,他点了点鼻子,沉吟片刻,问我:“中午和下午都没什么事情?”

“是的。”

“你确定?”

我很确定。

但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我还是把这话生生咽了回去。我低下头苦苦回忆,实在想不出还漏掉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根神经搭对了弦,立即抬起头,语气肯定且真诚:“对不起,是我忘记了。前段时间a城分部的付总邀请您去a城看看新建的工业园。今天下午没有事情的话,或许您可以考虑去一趟……”

这一次君心难测的江承莫终于微微颔了首:“可以。”

我很想重重叹一口气,表面却仍旧恭敬:“我现在去订机票。”

并且去的时候要两张,回来的时候是三张。

这句话我在江承莫的眼皮底下,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中午付总前来接机,姿态恭谨而且小心翼翼,明显是对江承莫突然大驾光临表示了莫大的惶恐以及受宠若惊。

他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拖住我,低声说:“艾秘书。”

“什么?”

“分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劳驾大老板突击检查?”

“难道不是你之前说请江董前来参观新工业园的么?”

“我随口那么一说,哪里敢奢望会真来……你真不能给透点口风吗?”

“没什么口风。”我说,“你安排一顿午餐,下午尽快参观完工业园,然后再配一个司机给江董,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是要微服私访吗?”

我望望机场大厅高高的天花板,说:“不是。”

“那是什么?”

“秘密。”

“……”

总的来说,接人的过程并不算特别顺遂。回来的航班上是三人,从机场回去的车子里又变成了两人。我扭头看一看老板脸色,冷得就像是一块冰。再加上感冒的疲惫,以及他的皮肤一向偏白,此刻面部皮肤都有点儿透明。

也不知道究竟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刚才在a城宋小西下榻的酒店楼下两人还有种别扭的和谐。

次日江承莫没有来公司。倒是晒黑了一圈的沈奕迈着悠闲的步子出现,还一人一份带来了小礼物,听闻江承莫没在,眉毛一挑,笑着说:“嗯?那正好。我找艾木。”

他在全体同事诡异的眼神底下,把一份巴掌大小的礼物放在我桌上,然后双手一撑,坐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用眼神扫射他,他依然淡定地用一把欠抽的委屈语调对我说道:“别闹脾气了吧?我给你道歉。”

“……”

他继续唱做俱佳地自导自演:“乖啊,你看我给你买了一盒巧克力……”

我唰地站了起来:“我们出去谈。”

到了茶水室,沈奕把门一关,在我身后开口:“既然今天你老板不在,你可以早退一会儿的吧?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沈董,疯人院在街头右拐请直走。”

沈奕自动把话跳过去:“我给你寄的那些包裹呢?你塞到哪里去了?照片背面你都看到了吧?”

“扔了。没有。”

沈奕仍然笑意盈盈,忽然欺近一步,我还没有来得及格挡,他已经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大怒,手迅速伸出去,想要再度做出上一次的招式,没想到这一次他身手超乎我想象的敏捷,竟然一握一拉一推,一眨眼的功夫竟是我被他双手固定住按到了墙上。

“欲擒故纵你听过吧?”沈奕在我耳边轻声开口,“上回是我让着你哦。”

我咬着牙瞪着他,胃都被气得隐隐发痛:“放开。”

他很听话地立即放开。然后手指抚上下巴,瞧我一眼,笑了笑,忽然闪电般伸出手,摸了摸我的侧脸。

沈奕在我不假思索挥臂出去的同时后退一大步,笑着说:“亲爱的,我明天再来。”

“你去死吧!”

沈奕离开以后,我抚平呼吸坐下。一瞬间办公室里十分寂静,然后后面有同事幽幽开了口:“艾木姐,按照本楼层定律,谈恋爱者必请客。你没忘吧?”

我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不要再嘴硬啦。”另一人接话,“艾木姐你不早就跟沈董在一起了么?”

我抑制住想大吼的欲望,说:“我和他没关系。”

同事齐刷刷地甩给我各种鄙视加不信任的眼神:“鬼才信。你们两个都去茶水室卿卿我我了,出来的时候还都满面潮红,除了在那啥啥还能在干啥?沈董在国外还给你寄礼物,一天一个,还送玫瑰花,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是他闲着无聊。”

然后同事异口同声地回我:“切……”

为什么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沈奕的新任女友?

简直莫名其妙。

江承莫近日来感冒反复,又拒绝医药,导致病情越发难缠。而他的脾气也越来越糟,说话越发言简意赅,电话拨过去也越发得找不到。

他的公寓中多了一位江夫人强制安排来的王阿姨,负责江承莫每天的饮食照料。一日我过去,王阿姨在我进门的时候便对我使眼色:“艾小姐,你今天最好少说少做。”

我微微地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昨天不是还好么?”

王阿姨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把手凑在嘴边悄声对我说:“昨天下午小西来探望,两个人不知为什么闹翻了。承莫自从小西走了以后心情就十分不好,昨天晚饭没吃,今天早饭也没吃,一直闭着眼说在睡觉。”

“为什么会闹翻?”

“不知道呢。我做饭的时候就听见卧室里砰地一声响,出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小西捂着嘴急慌慌地跑出去了。我再去敲承莫的门的时候,他捂着额头,像是不知为什么撞出了一块淤青。”

“……”我抑制住开始浮想联翩的思维,咳嗽了一声,还是硬着头皮往卧室的方向走过去。

我得见老板真颜的时候,果然发现他头上多了一块淤青。因为皮肤白,就更加明显。我清咳了一声,只当没看见,把文件交过去,等了十秒钟,他皱起眉,捏着笔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

蓝颜色的水笔在纸张上越画越多,我胆战心惊地站了两分钟,他把文件夹合上,扔过来,重新缩回被单里,吐出一句话:“让他们重新做。”

“……”

可怜的王观。同一份文件,在几天之前还受到同一个人的夸赞。

一向隐忍克制的江承莫,这一次因为未知的并且和宋小西有关的缘由,终于迁怒到了员工头上。不止是王观,我也遭了殃。先是被挑剔格式,再是被指摘错别字,江承莫语气严厉,用语不留情面,让我悚然而惊。

我有苦不能言,只能下班扔了缺角的茶杯以泄愤。

又过了几日,江承莫从感冒进阶为发烧,备受折磨。江夫人终于摆出长辈的威严,强制将他按去了医院,还被迫做了一次全身体检。

体检的结果显示很健康。于是江夫人只得又在江承莫的坚持下任由他回家休养。

又过了数日,江承莫的情况终于转好。他终于正常地上下班,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的面无表情的模样。我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握住长长门把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回头望向我。

他的手指在金属上摩挲了两遍,说:“宋小西如果找到公司里来,你就说我不见她。”

我抬起头,他已经推开了办公室,头也不回地又补充了一句:“就这样说。她问理由的话,就让她自己去想。”

得到如此命令的第二天,宋小西果然出现在公司顶楼。

我硬着头皮,赶在她面前挡在办公室的门板前,言语迟疑,又不得不开口:“宋小姐,江先生嘱托过,他现在暂时还不想见你。你也许可以过两天再来。”

宋小西听完,扭头就走。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江承莫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我这位闷骚到极点别扭到极点的老板站在门前,神色冷淡,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远播到五米远。

过了一分钟,他还是盯着那扇电梯。又过了一分钟,江承莫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我到家前,想起来早晨一度提醒自己晚上要买米的事,走到门口又原路踱回去,在小区超市买了一袋十公斤的米。

米袋不轻,我三步一停走回去。忽然想起以前和闺蜜讨论是否想要一辈子单身过下去的问题。我当时愤世嫉俗,说找个男人还不如养一条狗代替,男人不比狗忠诚,也不比狗乖巧,也不能每天下班的时候等着我回家,要男人何用?

而闺蜜则鄙视地瞧我一眼,说,这种事想想挺美好,可你一个女孩子,没有男人你就得自己拎着重物坐公交,没有男人你就无法自己换天花板的灯泡,没有男人你就无法在生病的时候有人给你穿衣喂药,狗这种东西,只能你去照顾它,却不能换它来照顾你。要狗又有何用?

现在想想,一语成谶。

父母不在身边,这个城市只有我自己。独身一人的我,不能买二十五公斤的米,因为拎不动。而买了十公斤的米之后,也只能一个人拎着爬楼梯。

我终于爬到自己家门前,摸钥匙的时候却被门口的黑影吓了一跳。

沈奕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小声说:“是我。”

我把他的手甩开,几乎要把米袋砸到他的身上:“你来干什么?”

他不答反问:“你这楼道里怎么连个灯都没有?”

我冷嘲热讽:“沈董,你既然没有过过工薪阶层的生活,就请不要说这么愚蠢的话。”

沈奕在昏暗里笑一笑,说:“我明天来帮你换一个吧?”

“多谢,不用。你请回吧。”

他不为所动,只说:“你拎的是什么?大米吗?我帮你拎进去。”

我开了锁,又停下,转过身,抬起头来找到他的脸,看着他,平心静气:“沈奕,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顿了顿,又很快变作嬉皮笑脸:“我喜欢你呗,想追求你啊。再说现在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一对了,我们顺应一下他们的愿望不好吗?”

“不要油腔滑调。我在认真地问你话。”

“我也在认真地回答你。”他收了大半笑容,低下头对准我,轻声说,“我真的喜欢你。”

“那我也认真地回答你。”我说,“承蒙你厚爱,我高攀不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大概已经经历多了,多一次也不多,少一次也不少。请你以后走你的阳关道,不要再理会我这支独木桥。算我是在真诚地求你。”

接下来的时间,沈奕果然没有再出现。我刻意封闭掉了一切八卦消息,所以也不晓得沈奕如今是否是又被哪一朵玛格丽特或者小雏菊转移了注意力。

江承莫和宋小西的冷战仍在继续。又过了几日,我迟钝地得知了李唯烨向宋小西提出订婚要求的消息。

那个时候江承莫正坐在宽大办公桌的后头,双手人字形支在桌上,眼神沉思,冷峻着面容一言不发。我看看他,正打算退出来,被他叫住。

他说:“据说沈奕跟你表白了?”

我:“……”

他又说:“据说你拒绝了?”

我:“……”

我定定神,决定回击:“江董。”

他看我,我平静开口:“据说您还没有把宋小姐追到手。”

江承莫:“……”

我咬咬牙,冒死又说:“我们都在赌宋小姐会不会订婚。一赔二的赌注。我赌不会。您就是我的全部希望,您可不能让我失望。”

江承莫:“……”

又过了两天,我突然被江承莫要求订一张去海南的机票,并且被嘱咐时间越早越好。

又隔日,我得知了宋小西在前天被江承莫气得飞去海南的消息。

那几日t城阳光明媚,公司楼下的花坛里,大片粉红色花朵开得正好。

老板不在,其他同事略有松懈,而我则比平日里更加全神贯注。连续一周在同事不解的目光中早到晚退,每天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到家。

我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江承莫成功从海南领了宋小西回来。

我在机场又见到了沈奕。依然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云淡风轻,言笑晏晏,穿着合身的休闲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

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站。

自始至终,我俩没有说一句话。

当天晚上,我找了一家川菜馆,点了泡脚凤爪,香辣虾,水煮鲶鱼,干锅牛蛙。就着白水吃下去,一直撑到自从站起来就再也坐不下。

再然后,第二天,我光荣地自作自受,犯了胃病。

向江承莫请假,他心情甚好,痛快同意。我捂着胃换了衣服,拿了钱包像个佝偻的老人一样慢慢蹭蹭地往外面走。

在关门之前我看了看一边的镜子,里面的人不施粉黛,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头发微有凌乱,就像是一个女鬼。

我胃痛得没心情打理自己。对着镜子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那段和闺蜜讨论的有关男人与狗的对话。

一时间越发抑郁。

顾影自怜一旦开了口子,就像是绝了堤的洪水,从心脏处汹涌蔓延开。

五脏六腑无一不浸着一点悲哀。

我在皱起眉头之前清醒过来,砰得关上了门。

自己去医院挂号,问诊。医生用手指在我身上按了几个地方,然后刷刷开了药方。让我去抓药之前打量我一眼,问:“胃部胆囊小肠都有问题。最近饮食不规律吧?还是失恋了?”

“……”

这里真不愧是大医院,医生个个慧眼如炬。全切重点。

我取完药去打车,听到身后一人喊我的名字:“艾木。”

我回头,是沈奕。一身深蓝色条纹正装,脖子上甚至还系着一根很正式的深色领带。看样子不知是从哪个地方赶过来。

我站住不动,看他一步步走过来,低头看着我,说:“我送你回去。”

这回我没有拒绝,只说了声谢谢。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希望会有个依赖,让自己能懒一点,再懒一点。

我上楼,沈奕跟着上楼。我开门,沈奕也要跨进去。我转身挡住他。

我怀疑是否是因为胃部连着食管,食管连着嘴巴,以至于胃一痛连话都说不利落:“沈奕。”

他看着我:“你说。”

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是喜欢你。”

这回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睛一弯嘴角一翘:“好消息。然后呢?我知道你下面还连着句但是呢。”

我说:“没错。我是喜欢你,但我也不希望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你花心。我们不可能一直不分手。我不需要有你这样短暂的昙花式男友。”

他这回又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我要是不再花心了呢?”

“我不信。”

“那要怎样你才肯信?”

我扯扯嘴角,开口:“也有办法。你给我做一年的饭。一年后你要是坚持下来,我倒追你。”

我存了心刁难,没想到他微微歪了头,看着我,仍是笑得漂亮随意:“行。可以。”

当天中午沈奕进了我的厨房,连续做了七天的饭,一直到我胃病痊愈上班。

两周后,我得知了宋小西和李唯烨分手的消息时,沈奕把荤素搭配的中饭当着所有同事的面直接亲自送到了我的办公室里。

半年后,宋小西和江承莫订了婚。而我的免费营养午餐仍在继续。

一年后,宋小西毕业不多久,便被江承莫抓住举行了婚礼。沈奕和我一起出席。

沈奕靠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忽然偏过头,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装作若无其事,眼睛注视着一米以外的桌椅。

我说:“装什么装?我说过会倒追你。”

他抿着唇绷着脸,三秒钟后仍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转过头:“行啊。”

又过了一分钟,他扭过头来问我:“不过,你追过人没有?”

“没有。”

他心情很好地摸着我的脸,笑眼一弯,语气轻快:“不怕啊。我会教你的。”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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