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奕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跟人换班。
下月初是邱彦生日,虽然时间还早,但他想抽空先去买个礼物,所以同组的小姑娘说要换班的时候他就同意了,想着买完礼物正好去饭店。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申涛还想跟着,邱奕没让他一块儿,体校的人这会都刚训练完,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应该碰不上。
结果刚走到公交车站,就碰上了潘毅峰。
看到潘毅峰从旁边的奶茶店里冲出来的时候,邱奕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也太执着了,拿出这劲头去追姑娘,早让人逮派出所去了。
潘毅峰就带了三个人,如果有准备,邱奕也未必会吃什么亏,但今天他空着手,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选择了跑。
跟体校生赛跑,邱奕没什么优势,他边跑边飞快地往路边扫,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板砖木棍什么的。
不过没等他找到合用的东西,万飞从左前方迎着他冲了过来。
“操。”邱奕的路被断了,只得转身两下蹬上了体校的围墙,打算先翻进去再想办法脱身。
会在墙头上跟边南面对面地撞上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在眼神交会的一瞬间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嗨一声。
不过翻围墙这条路要再被边南给堵了,他今天会有麻烦。
边南的姿势不太有利,邱奕跳下去的时候带那一下没用太大力气,但落地的时候还是听到了边南摔在地上时发出的闷响。
他没回头看,直接往体校操场那边跑了过去,穿过操场翻出围墙就是一条小街,很黑,而且地型比较复杂。
从小街穿出去回到航运后门的时候,身后已经看不到追兵了。
他给申涛打了个电话:“把我自行车骑后门来吧。”
“让人堵了吧!”申涛一听就喊了起来,“我带人过去!”
“不用,没人了,”邱奕摸了根烟出来,刚想点上,班主任从后门走了出来,看到他手上的烟就停下了脚步,也没说话,就盯着他看,邱奕笑了笑把烟放回兜里,“赶紧拿车出来,我还要买东西。”
班主任走开之后,申涛带着几个人推着他的自行车从学校里出来了:“你是不是去体校那边的车站了。”
“嗯。”邱奕点点头。
公交车在几个学校这片有两个站,一个离体校近新,一个在卫校门口。
航运去哪边都得走一段路,邱奕不骑自行车的时候一般都不愿意倒着走到卫校等公车。
“要不……”申涛还想说什么,邱奕没等他说完,在他肩上拍了拍,跨上车就走了。
万飞翻墙跳进来的时候,边南正好从地上爬起来,俩人没顾得上说话,蹦起来就往邱奕跑的方向追过去。
但一直追到那边围墙,也没见到人。
“我操!”边南相当恼火,对着旁边的树踹了一脚。
“丫人呢!”潘毅峰紧跟着跑到了,指着边南吼着问了一句。
“跑了呗,”边南没好气儿地说,本来被摔了一下就挺窝火的,再被潘毅峰莫名其妙指着鼻子吼,简直是火不打一处来,瞪着潘毅峰,“您再跑慢点儿带仨警犬都闻不着味儿了。”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跟着潘毅峰跑过来的人顿时炸了,潘毅峰再怎么说在体校也算横着走了三年。
“我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说他妈十几年了你第一天认识我啊!”边南扔下一句,转身就往回走。
万飞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拎着袋吃的,看样子是牛肉粉,不过估计汤都没了。
俩人刚走了没两步,边南被人从身后重重推了一把,他回头看都没看对着那人胸口一拳砸了过去:“没完了是吧!”
“想打架?”万飞指了指体育馆,“要不那儿等你们?”
偷袭挨了一拳的是田径班的周伟,踉跄了一步瞪着边南还想扑过来,被潘毅峰拦住了。
潘毅峰跟边南的关系算不上好,一致对外的时候还成,内部斗争也就能维持个表面和平,边南犟起来软硬不吃。
不过让邱奕冲进体校转了一圈还跑了这种丢人的事就算再想找个人撒气儿,也不能冲着刚还帮了忙的边南。
两边都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边南拉了拉万飞:“走。”
“你看着吧,以潘毅峰这尿性,咱三天之内一准儿得有麻烦,”万飞回头看了一眼,一路骂骂咧咧的,“操,老子今儿就多余学雷锋做好事去帮着堵邱奕!”
边南没说话,拿过他手上的袋子打开看了看,还真是汤已经没了的牛肉粉,难为这一通折腾万飞居然还没把袋子给扔了。
“你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躺宿舍蹲膘呢么怎么跑出来了?还……”万飞啧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这牛肉粉一会儿你兑点儿开水放包方便面调料凑合吃吧。”
“你都一去不复返了我不得去看看啊。”边南闷着声音。
“我碰上许蕊就多聊了两句。”万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你没事儿吧?”
“嗯。”边南摸了摸自己后背,这一下摔得倒不算是太重,只是现在天儿没那么冷了穿得少,后背被地上乱七八糟的石头硌得很疼。
被人一膀子从墙上掀得四脚朝天摔地上这事儿,一细想就窝火得不行,边南感觉小火苗在脑门儿上蹭蹭往外冒着,他抬手抹了抹脑门儿。
现在在谁跟前儿丢了面子他都能忍,就不能是邱奕。
万飞的预言并不准确,三天之内,潘毅峰没找他俩麻烦。
这倒不意外,潘毅峰打个架打得跟刚从韩国整了下巴还失败归来似的,轻易不敢再在学校里惹事。
边南这阵儿跟潘毅峰碰面的机会也少,他们网球班下月参加排名赛的几个人每天跟老蒋相亲相爱的泡在网球场上,挥汗如雨,累得跟孙子似的,连上课时间睡觉都觉得费劲。
“好久没去网吧了。”万飞坐在边南背上说,听声音挺郁闷。
“去屁,”边南正坐地上压腿,脸埋在膝盖上,“你丫是不是长称了?”
“没,”万飞又往下压了压,叹了口气,“我跟许蕊刚有点儿希望,就让老蒋活活给灭了。”
“你脑子里就一个许蕊了,”边南弓了弓背,“起来。”
“不止,还有你呢。”万飞嘎嘎笑了两声。
边南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训练的人都放松完去吃饭了,边南正想拿了衣服走人,老蒋在那边喊了一声:“边南你去哪儿!”
“完了。”边南说。
“去吃饭啊。”万飞也喊了一声。
“边南半小时定点反手!”老蒋喊。
“你大爷!”边南咬着牙小声说。
边南反手力量不够,老蒋一直盯着他练,经常是别人都走了,一句边南留下,就把他扔给助教和发球机了。
边南对于提高自己反手力量和技术并没有什么热情,对于训练也没什么热情,总的来说他对网球就没热情。
老爸让他来体校他就来了,让他练网球他就练了,几年下来老蒋觉得他能有发展,就算他并不积极,但还是老蒋怎么安排他就怎么练……
边南看着飞过来的球,反手抽了一拍,其实严格说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有兴趣。
就连对女孩儿的热情也就两三个月,追到了觉得没劲,追不到的像张晓蓉那样的,也没劲。
助教没有老蒋那么严,卡着半小时让边南休息了。
在一边等着的万飞拿着他手机冲他晃了晃:“刚有个你没存的号码打进来,我没帮你接。”
边南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骚扰电话吧,走。”
俩人刚收拾了东西走出球场,手机又响了,还是之前那个号码。
“骚扰电话还挺执着,”万飞凑过来看了一眼,“不骚扰成功不罢休啊。”
“喂?”边南接了电话。
“哥哥你吃完饭了没?”那边传来一个很稚嫩的声音。
“哥哥?”边南愣了愣,“你打错了吧?”
“没有啊,你借给我四百块钱……”
“哦,想起来了,是你啊,”边南笑了笑,他都把这小孩儿给忘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小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我爸和我哥叫我二宝。”
“二宝啊?你哥是不是天天见啊……”边南乐了,感觉这小孩儿警惕性还挺高,让人骗着把钱藏树洞里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呢,“那我叫大虎子。”
“我有钱还你啦,”二宝对于边南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感觉,挺开心地说,“我爸给了我五十块钱,可以先还你……三十块。”
“你爸很大手笔嘛,”边南啧了几声,“你先攒着吧,不着急。”
“不能攒,”二宝有些着急地说,“攒攒攒就没有了。”
“那你就花掉呗。”边南有点儿好笑,他本来也没打算让这小孩儿还钱。
“不行,”二宝变得挺严肃,“你今天就过来拿钱吧,这个钱是我生日爸爸给的,哥哥不知道,所以可以还你。”
“你生日啊?今天?”边南问。
“不是今天,还有好多天呢,下个月。”二宝提到生日有些兴奋,声音里都带着笑。
“那行吧,”边南想了想,今天是周五,现在训练紧,他周末都不回家,“我过去找你。”
边南没坐公车,直接打了个车去了那天碰到二宝的地方。
在旁边商场里买了支卡通笔用礼盒装好了,走出商场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咖啡店门口站着东张西望的二宝。
“生日快乐。”边南走过去,用礼盒在他肩膀上轻轻敲了敲。
“啊!”二宝转过头,看到礼盒时很意外,“谢谢哥哥!是礼物吗?还有礼物啊!”
“生日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边南蹲下看着他,“过完生日满几岁了啊?”
“喜欢!”二宝低头打开盒子,看到笔之后很开心地了,“我八岁了。”
边南本来想跟二宝把还钱的话题岔开了就走人,但没说两句,二宝就拉着他的手拽着他往街另一边走:“哥哥去我家,我没把钱拿出来,我怕弄丢了……”
“那下次呗,不着急。”边南说。
“下次还是一样啊,”二宝扭过头看着他,“趁我哥哥不在家,他不知道。”
边南有点儿无奈地被他拉着走进了对街的胡同里。
这片儿都是胡同,四合院挺多,边南跟着二宝慢慢往里走。
他挺喜欢这种环境,虽然没有独院儿,都是几户人,但感觉很有生活气息,哪怕是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也比家里别墅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前后院都强。
“你家院儿里种东西了没?”边南问。
“嗯,我哥哥种了葡萄,还有好多别的东西,”二宝在胡同里的一个院子门前停下了,推开门走了进去,“就这儿。”
院子里果然搭了架子,葡萄藤抽出不少新绿的叶子,到夏天的时候应该能爬满架子,在架子下面一坐,拿壶茶,一盘小点心,这就是老爸最喜欢的状态了。
“爸爸——”二宝带着他穿过葡萄架,扯出挂在胸口的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爸爸我带了个朋友回来玩。”
“叔叔,”边南赶紧跟着喊了一声,屋里没开灯,他连人在哪儿都没看清,“晚上好。”
“晚上好晚上好,”里屋有个男人应了一声,“二宝的朋友啊?”
边南正想说话的时候,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从里屋出来了。
“二宝还有这么大的朋友呢?”男人笑着冲边南点点头,“这是你哥哥的朋友吧?”
“不是!是我的朋友,”二宝很严肃地说,拿了杯子倒了杯热水拿给边南,又再次强调了一遍,“是我的朋友,叫大虎子。”
“是。”边南接过水。
“大虎子,”二宝招了招手,走进了另一间屋子,“来。”
“哦,”边南应了一声,又冲二宝他爸笑了笑,“叔叔,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二宝他爸看着他,“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吃过了,”边南赶紧说,揉揉鼻子笑了笑,“我正好路过就来陪他玩会儿。”
二宝把门关好,又贴在门上听了听才小声说:“我爸回屋了。”
“你爸腿不好?”边南也小声问。
“嗯,”二宝点点头,拉开了床边柜子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红包,“我哥说爸爸出了车祸,腰往下都动不了……”
“哦。”边南在椅子上坐下,这间屋不大,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一人多个的书柜占掉了很大空间,还有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排着两列泥人,有人有动物,有的上了颜色,有的还是白的。
“这个是还给你的钱。”二宝从红包里抽出三张十块的递给他。
“好的,”边南不忍心再拒绝,伸手接过了钱放进了口袋里,又指了指桌上的泥人,“这是谁捏的?”
“我哥捏的,”二宝顿时来了兴致,拿过一个小泥人,“这个是我。”
边南接过泥人看了看,是穿着背心裤衩的的小男孩儿,怀里还抱着一个球,不能说有多精致,但还是挺让边南惊讶的。
“你哥手很巧嘛,”边南把泥人放到二宝脸旁边比了比,“挺像。”
“还有这个,这个是妈妈,”二宝又拿过一个泥人,“我不记得妈妈什么样,哥哥就捏了一个给我看。”
边南看了看,发现这个泥人比之前那个要明显捏得细致,头发和眼睛都还挺传神。
“你妈妈是个美女啊,”他说,又看了看泥人,“像外国人。”
二宝听到这话笑着躺到了床上,举着泥人来来回回地看着:“嗯!”
二宝心情很好,拿了个大拼图出来让边南替他拼,边南耐着性子拼了半天,只拼出了一个角。
“你不行啊!”二宝盘腿坐在床上,“我哥一小时可以全部拼完了。”
边南拼得眼睛都花了就得了这么个评价,他斜眼瞅了瞅二宝:“你哥天天拼当然一小时就拼完了。”
“才没有呢,我哥买回来第一次就拼完了!”二宝很得意地扬扬脸。
“那是还没拆呢。”边南呲呲牙。
“拆了的!”二宝哼了一声,“你就是没有哥哥厉害。”
“行行行……”边南看着他的样子乐了,“你哥天天揍你当然厉害了。”
二宝笑了起来,在床上滚了滚:“不过你脾气比我哥哥好多啦。”
“我脾气也不怎么好,”边南伸了个懒腰,把没拼完的拼图都扒拉乱了,敲了敲旁边的书柜,“这都你哥的书?”
“嗯,”二宝点头,“他的宝贝。”
“看得完么?还宝贝呢,”边南扫了一眼,他对书有莫名的抗拒,一眼过去连一个书名都没扫下来,“我要有这么一柜子宝贝估计早疯了。”
“我哥现在都没时间。”二宝看着书柜叹了口气。
边南在二宝屋里呆了一个多小时,陪这么小的小孩儿挺累人的,边南看了看时间:“二宝,我得回学校了。”
“就走啊……”二宝明显有些郁闷,但很快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再来玩?我晚上一个人可没劲了。”
“不一定呢,”边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哥不陪你玩么?”
“他上班呢,要快十二点才回家,”二宝低头想了想,“那你有空过来玩好么?”
“好,”边南摸摸他的脸,“等我比赛完了。”
“什么比赛?”二宝很有兴趣地问。
“网球。”边南说。
“我能去看吗?”二宝眼睛一亮,“我觉得打网球很帅啊!”
“行啊,”边南想了想,“不过得有人带你去,我比赛没空照顾你。”
“我让我哥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