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湄的一句“对不起”始终没有说出口,毕竟这种事她并没有觉得不对,她想做也的确很久了,所以没有什么不对。只是看到陆卿嘴角边慢慢渗出来的血迹红得比过了那被啜咬过的唇时,顾湄还是觉得有些xx。
大冬天的,房间里虽然开着暖气,可将被子一掀,还是有冷风钻着空子往里蹿。
顾湄从被子缝里都替大口喝着凉水的陆卿打了个哆嗦。
等陆卿将一大杯凉水灌下了肚,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侧过头来阴恻恻地看着脑袋直往被子里缩的顾湄。
“你起来,今儿我们得把事情谈清楚。”此时顾湄无比怨恨着陆卿的那条大长腿,怎么就这么两步就走到了自己面前呢,连个躲的机会都没有。
“好困啊阿卿,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成吗?”
“不成。”陆卿白了眼还在卖可怜的顾湄,眉稍微微一挑,她很少做这样的动作,可此时做起来,却让顾湄觉得实在是有些帅气,“一、你不是跟我说你在拍好莱坞大戏,没时间赶回来吗?连回家过年都没时间,怎么会在碧海春和那什么姓黄的人渣一起吃饭呢?”
很好,不是顾湄所担心害怕的那种谈一谈,虽然自己欺骗在先,可没来由来了底气,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将被子分了一半给陆卿披上,然后与陆卿面对面地坐着。
“本来吧是在国外拍戏的。”顾湄说得有些慢,边想还边在脑子里构着架子想圆起这个谎来,可目光一扫,又落在了陆卿那殷红的唇畔上,色泽红润,唇型饱满,渗出的血挂在唇角边略有干涸的迹象,让顾湄十分想再次伸出罪魁祸首的舌头上去舔一舔。
原本想要圆起来的话瞬间变成了有色资料在顾湄的脑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子,连几时停下来没说话的也不知道。
陆卿轻咳了一声,抬起眼皮瞪了顾湄一眼:“这才编了两句呢,不接着编了?”
顾湄的一口口水被陆卿这样一打岔差点呛着自己,忙拍了拍胸口委屈地看了陆卿一眼。
其实自今天之后顾湄就知道,陆卿和从前不太一样了,那个胆小懦弱的陆卿也会有替人出头的一天,尽管之后会被吓得不行,可那凶狠的眼神倒是顾湄第一次见着。
“肖姐接的戏是在开年后才开拍的。”顾湄说完也不敢再直接陆卿的眼睛了,只得低下了头。
陆卿抿着唇角,想笑又往回憋了憋,然后清了清嗓子:“二、那个黄什么的渣渣要潜你,你为什么不扇他两巴掌再出来?”
“我也想的啊,可我还想接着在娱乐圈混啊,要是我知道顾淮认识黄安他上司郭源涛,我当场都得把他的手剁下来。”
陆卿有些诧异,开口问了这两年来一直想问顾湄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在娱乐圈呆着不可呢?你专业学的服装设计,你可以做一个设计师,为什么偏偏要往一条不好走的路上走呢?这两年来,喜欢你的人多,可批评你的人也不在少数,多累啊。”
陆卿知道,每每自己睡下了,顾湄还会偷偷爬起来对着镜子对剧本,她好似不愿意让陆卿看到她对戏时的样子,所以每次都避开陆卿,那次陆卿突然回到家看见她在镜子面前对戏时,她明显看见了顾湄眼中的惊慌。顾湄努力上进,这是她在学生时代就有的品质,可是顾湄工作拼命,这是两辈子以来陆卿第一次见着。
一开始她以为顾湄无非就是想去试一试,至于走到哪里,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次体验。娱乐圈混不下去了,多少也能打通些人脉,再走回设计的老路也没什么难事。
可是顾湄撞了南墙也没见回头。
“实话?还是我再想想编个假话?”顾湄侧头抿起唇角冲着陆卿笑了笑,眼里还带着些狡黠,弯起来的眼角边那细细的痣也跟着显露了出来。
“实话。”
顾湄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我说了实话,你别……”
“说实话。”
顾湄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一时间有些犹豫,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陆卿这一消失又会是好几年。
“那些憋回去的话我憋了好几年了觉得够了,你也憋着,对谁都不舒服,如果我站得高些,能给你做坚实后盾,能为你挡风遮雨,你会不会就可以允许我一字一句将那些话都说出来。”顾湄一口气说完就泄了气,后面的声音就跟着低了很多,“我想告诉全世界。”
陆卿咬着牙侧过了头,没看顾湄微低下的头眼角带了些湿润。
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顾湄觉得心跳如鼓,想要抬起头来看一看陆卿,可一时之间又有些情怯。她怕这一眼所看到就是陆卿当初那决绝跟自己说不可以的模样,她怕多年后得到的答案还是一如从前。
“你说,我都听着。”陆卿扳正了顾湄的脑袋,直直地望进了顾湄的眼里。
顾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抓着被角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该说什么?陆卿的意思是将那些年都埋着的话都说出来,还是让她接着说下去。她有些抓不住线头,那种喝了酒还飘忽的状态使得顾湄头疼。
“说……说什么?”
陆卿抬头:“那些你想告诉全世界的话。”
“我爱你。”
像是一种豁出去的不顾一切,顾湄看着陆卿的眼睛,一字一字咬得极其清楚,当年那被嫉妒蒙昏了头,一直深埋在心的三个字被岁月摩挲得清冽,曾在世间万人悠悠之口中辗转,却始终没能从顾湄的嘴里挣脱那魔咒似的束缚。及至此刻,看着陆卿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得到了期盼多年的准许,突然找到了出口。
我爱你。
爱成了悠悠岁月里的不言不语。
陆卿站了起来,让顾湄原本还跳动着的一颗心突然就死沉了下去。
听完了,总归还是会走的。
她低下头,发现床单上的花纹不是自己挑选的,这才想起这里是陆卿的家。她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拉住了陆卿的手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大半夜地往哪儿走啊,这是你家,我走就是了。”
陆卿莫名其妙地侧头,白了她一眼:“你走?往哪儿走?”
“对不起阿卿,就当刚刚的话我没有说过,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你说的啊,我们一直和从前一样,行吗?”当年的陆卿就是这样哭着喊着要同从前一样的。
“没说过?说出来的话还能再收回去?”
“那想说的话也还能憋回去呢,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次犯错就给我判了死刑啊。”
陆卿打量着这个话里针锋相对,连刺都来不及收回去的顾湄,微微眯起了眼睛。顾湄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虽然对自己没有哪里不好,可性子却不如从前那般张扬了,那收敛起来的锋芒在此时来不及收,倒是让陆卿觉得有些熟悉起来。
“所以你怨我让你将这些话憋了五年对吗?”
顾湄猛地抬起头来,撞进陆卿的眼里时觉得眼睛生疼,疼得好似有东西在往外突。
“是,我怨你,我怨你明明也同我一样有着相似的情感,可是你懦弱,你胆怯,你不敢让世人知晓,你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你怕父母不同意,你怕社会歧视你,你怕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有个定性。所以你不让自己说,也不让我说,你宁可躲我到天涯海角也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怨了你五年。”
“可等你回来只在废墟之上看你一眼,我就知道我再怨你都没用。”
“我依然爱你。”
陆卿没说话,指甲掐入掌心中疼得她快要尖叫出声来。她忙闭上眼睛点了点头,认同了顾湄的说辞。
等到顾湄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这才有些慌了起来,想上前拉住陆卿,生怕陆卿一言不合甩手就走,可一想到自己刚刚说了这样的话,保不准陆卿也会甩开自己的手,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我也怨我自己。”
陆卿低声,带了些自嘲的语气。
而后慢慢抬起了头来:“我怨我自己没有勇气,我怨我自己除了躲避一无事处,我怨自己会太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我怨我自己活在大千世界人云亦云踽踽前行,我也怨我自己从不敢将这些事摆在太阳底下说出来。”
顾湄咬着牙落下泪来,她知道,这辈子,可能就和陆卿这样了。
“我也怨我自己,同你爱我一样,我也爱你。”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眼眶泛红的陆卿,不敢置信刚刚自己都听到了些什么。
陆卿上前一步,拥抱住了怔愣中的顾湄:“我爱你。”
我爱你。
这句憋在心里的话,跋山涉水经过千难万险走过几年岁月,经历风霜雨雪,终于在辗转了数万次的唇角中轻轻滑落出来,带着所述之人无奈间的感叹,终于有幸呈现在了收获心意之人的面前。
顾湄有些忍不住,眼泪齐刷刷往下掉,瞬间打湿了陆卿的衣裳。她死死抱住陆卿不肯松手,将刚刚那三个字又来来回回体味了一遍,终于还是有些不放心。
狠狠地咬上了陆卿的脖颈,不理会陆卿的惊叫,手径直伸入了衣服里,手心冰凉,差点没让陆卿当即就跳了起来。
然后她顺着脖颈往上咬,直到找到陆卿的唇才慢慢停了下来,轻轻地舒了口气。
是她的,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