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了,算时间吉时已过,大少爷和碧洗姑娘已经成礼,池玉心情虽难受,却仍记着让晚香把那尊送子观音送过去。
晚香没动,只低声道:“姨娘,差不多了,你该起身回房歇歇。”
大少爷的命令是让池玉跪到半宿,但这种事情哪有真那么准时的,天色一黑,院门就要关上,到那时候,院里人无论做什么,外面人也是不知道的,跪不跪足时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便是有人来检查了,听到敲门声后,池玉再跪回来也不迟。
池玉今日已发了一回狠,竟对自个儿的身子也一样狠上了,摇首道:“不起,我今日便跪到子时,这灯的事儿,大少爷今日不明白,难道明日还能不明白?我只看他那时又要怎么待我。”
她赌气了,真真的是被大少爷伤了一回心,佛陀灯的事,当时她跟新安郡交换的时候,是有许多人瞧见的,三小姐当时不知情错抢了佛陀灯,拿去送给三少爷,也是有许多人瞧见的,这种事情在府里传得极快,即使大少爷不去查,自然会有风声传到大少爷耳中,到那时,大少爷明白她是无辜的,今儿罚错了,又将如何补偿于她?所以这罚她会半点不差的领了,只想看那个男人会否心疼。
“姨娘,你一向温顺,怎么今儿便就犯了脾气,跟谁过不去不行,偏跟自己过不去。”晚香跺了跺脚,见劝不动池玉,只得叹了一口气,吩咐芙蓉照看好池玉,自己取了那尊送子观音,出了院子。
纳妾之礼已成,大少爷被二少爷、三少爷拖去喝酒,碧洗姨娘正在接待来道贺的一应人等,晚香到达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济济一堂,跟当初池玉进府的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奴婢晚香,拜见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及各位姨娘,恭贺碧姨娘大喜,池姨娘不便前来,特命奴婢将贺礼送来,改日摆酒向碧姨娘陪罪,还望碧姨娘见谅。”
正堂主位上坐着的是大少奶奶,旁边并排而坐的是二少奶奶,晚香低头行礼,心中却暗暗吃惊,大少奶奶这般给碧洗姨娘面子,自己亲自来了不说,竟将二少奶奶连带二房的几个姨娘也一并请了来。
大少奶奶抬了抬眼,淡淡道:“池妹妹近来越发地娇贵了,今儿碧妹妹大喜,柳妹妹、屈妹妹都来了,就连二弟妹都赏了面子,她倒好,只遣个丫头来。”
池玉被罚的事,大少奶奶早已经收到消息,派人略一查就知道她受的是无枉之灾,却借口今儿是花朝节,郡主来府里做客,又是碧洗大喜,不准园子里的下人议论这事,更不能扰了大少爷和碧洗姨娘的合欢之喜,因此碧洗根本就不知道,原本见池玉迟迟未到,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了,这时又被大少奶奶故意挑拨,脸色顿时黑了,但今儿自己大喜,也不好当堂发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池妹妹既然不便,要好好休息才是,我这里也不留你吃酒了,赶紧回去照顾她。”
晚香也是心思灵巧之人,只看诸人面色,就知道她们对池姨心生不满,奈何受罚这种事情,怎么能在这里明说,犯了冲不说,还更落了池姨娘的脸面,她心思转了几转,上前一步,将手中锦盒打开,露出那尊送子观音,口中道:“池姨娘特地送上送子观音一尊,期望碧姨娘与大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着,她将送子观音连带锦盒一起摆在碧洗面前,又屈膝福礼,道:“奴婢告辞了。”
二少奶奶看晚香走了,突然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这几天她已打听明白晚香的事情,知道自己的丈夫果然对这么一个普通的丫头念念不忘,心中已是妒火中烧,只是晚香不是她二房的丫头,一时间她也寻不到机会整治,继而又听闻大少爷已经把晚香许了出去,对方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更让她拿晚香没办法,只恨恨骂了一句“便宜了这贱人”,倒也没再计较下去,二少爷再念叨这丫头,不也没法子,早晚都是别人的人,她再计较反倒显得不能容人了。这时见晚香临走前还帮着池玉圆场,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她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二少爷可不就是被这丫头的这份伶俐给迷惑了。
屈姨娘用帕子捂了嘴,笑得花枝乱颤,对碧洗道:“碧姐姐,你可要把这尊送子观音收好了,别当它是池妹妹送的,要知道,它原可是咱们大少爷的心爱之物,分明是借了池妹妹的手,故意转送给你的。”
“真的?”
碧洗一喜,原还没把这尊送子观音当一回事,她在宫中时,什么精致物件没有见过,这尊送子观音虽说珍贵,但也没放在她眼里,自己手中比这更珍贵的物件也是有几样的。但听得是这原来竟是大少爷的心爱之物,她心中便欢喜上了,连带对池玉的怨愤,也减弱了许多。
屈姨娘只笑道:“难道骗你不成。”
大少奶奶抬眼扫过屈姨娘,目光冷淡。
屈姨娘忙轻咳一声,拧可过头去,却与坐在身边的花姨娘说笑起来。
晚香忧心冲冲地回转到小院,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能否减轻碧姨娘对池姨娘的不满,忽然一抬眼,却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在院门外鬼鬼祟祟的,扒着门缝往里瞧,立时便怒喝一声:“谁在那里?”
那矮小身影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月色下瞧得分明,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冲天辫,一脸精灵古怪,却正是小僮扫墨。
晚香一见他,顿时气不打一处回,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耳朵,骂道:“好你个扫墨,把我们姨娘害成这样,还敢到这儿来偷窥,走,跟我见大少爷去,把你今儿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向大少爷分说明白。”
“疼,疼,晚香姐姐你快放手。”扫墨呼呼叫疼。
“少废话,池姨娘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害她?”晚香手上又用了几分力,“你跟我去,向大少爷把事情说清楚,敢说半句假话,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
“晚香姐姐,你说什么害不害的,我明明是帮了你家池姨娘好不好,咱们大少爷,今儿晚上要来陪池姨娘祈花神的……对了,我刚才怎么好像看到池姨娘跪在院子里,这是为什么呀……哎哟,疼疼疼……”
扫墨振振有辞,只气得晚香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祈个鬼花神啊,大少爷都罚姨娘跪到半宿了,你、你……”
“什么?”扫墨吃了一惊,“哎呀,怎么会这样,大少爷不是很宠池姨娘吗?三少爷还让我来瞧瞧池姨娘准备好了没有,别一会儿大少爷来了手忙脚乱,白费了三少爷的一片好心……不行,我得告诉三少爷去,好戏看不成了……”
说着,他伸手在晚香的胳肢窝里挠了两下,晚香吃不住痒,手一松,就让这个小家伙给跑了。
晚香想追,这时小院的门却开了,芙蓉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道:“晚香姐姐,你回来了,跟谁说话呢?”
“还能是谁,扫墨那个小混蛋。”晚香恨恨道。
“啊,我去追他……”
芙蓉一听是扫墨,只气得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正要追出去,却被晚香一把拉了回来。
“别追了,人都跑远了。”
芙蓉气哼哼地,跺着脚,道:“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