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日二人又吵将起来,缘由却是极不起眼的一桩小事,似乎是芙蓉扫院子的时候,不慎将一片落叶扫到了水荷的脚上,这种芝麻小事,不外是芙蓉道个歉便能解决了,可是芙蓉偏不肯低头,嘴里嘀咕了一句“好端端地往扫帚下凑做什么”,水荷又是跟她有宿冤的,听了这话,便一口咬定芙蓉是故意的,二人便在院中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们费这许多口水,把事儿都耽误了。水荷你年长些,跟她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倒显得你心眼子小了。芙蓉你也是,见天的姐姐姐姐地叫着,都只在嘴上,半点没往心里去,还不给你水荷姐姐告个罪儿。”
池玉走出屋来,一人各训了一句。倒不是她有意有摆姨娘架子,实在是若不如此,水荷便更不把她放在眼中了,她也是借着训水荷的由头,让这院中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她才是这院中的主子。
芙蓉挨了训,自是立时便向水荷低头赔罪,水荷虽心有不甘,但眼见大家都瞧着,她若再闹下去,便要惹人厌了,因而也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往屋里去了。
池玉少不得还要在私下夸赞芙蓉几句,称她做得好,但又叮嘱她,不可得罪水荷太过,毕竟水荷后头还有大少奶奶撑腰,若得罪狠了,莫说是大少奶奶,便只招来一个李妈妈,池玉也担当不起。
芙蓉虽性子鲁莽,但也是长记性的,想起上回自己挨打的事,便将池玉的话都听了进去,口中虽是应得好好的,但脾气上来时是否还能记得,却是不得而知了。
池玉见水荷和芙蓉之间总是不能好好相处,心中也有些无奈,平日里小吵小闹便也罢了,她还能仗着姨娘的身份压一压,若哪一日闹大了,她总不能再去请李妈妈来公断吧,这种事做一次算是她明理,若次次如此,那便是她无能了。
思来想去,池玉觉得既然水荷的心结在于芙蓉的名字,索性她就去求了大少奶奶,把芙蓉的名字改掉,只是这个借口得仔细想想,总不能直接说水荷跟芙蓉的名字犯冲吧,两个丫头而已,就有那么娇贵?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院大门前,池玉心中依旧在想着见了大少奶奶如何措词方才最为得体,不免脚下便有些踌躇,在门前徘徊了许久,竟不曾注意身后有人渐行渐近。
“咳……”
一声提醒的咳嗽声响起,池玉方才一惊转身,只见大少爷齐耦生带着那个叫做涤尘的小厮,站在十步开外。
“婢妾……给大少爷请安。”
她惊慌地福身为礼,低着头不敢看大少爷的脸色,自己竟然堵了大少爷的门,也不知堵了多久,若不是涤尘出声提醒,还要继续堵下去。
齐耦生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眼中略带蕴怒,涤尘忙道:“池姨娘,且让开门。”
池玉唬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只顾行礼,身子却没动,还堵在门前,吓得赶紧侧身让过,口中犹道:“婢、婢妾失礼了,请大少爷……”
请罪的话还没有说完,齐耦生已经举步从她面前一迈而过,涤尘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并进了正院的门。池玉怔愣了半晌,好不容易稳定下砰砰乱跳的心,却又犯了难。
自己现在是跟着进去还是赶紧走开?大少爷来找大少奶奶,必是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高低地跟着进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可是问题是,大少爷已经看到她了,如果此时她一声不吭地避开了,似乎又有些不恭敬。
正在左右为难时,便听到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池姨娘,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快让开,莫挡了我家贵姨娘的路。”
池玉眉心一跳,抬眼一看,便见着纪贵姨娘一身嫩黄衫儿,如寒天里一朵腊梅花儿般,俏生生地立在十步远的地方,旁边扶着她的是两个贴身大丫头挽梅、扶兰,刚刚开口说话的就是扶兰,正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她。
“婢妾给贵姨娘见礼了。”池玉赶紧又屈身行礼,借这一打岔的工夫,略略定了神,才又道,“婢妾原是想来东院儿里给大少奶奶请安,不料远远见着大少爷来了,婢妾不敢打扰,正想回去,不想贵姨娘便来了。”
她不知道纪贵姨娘此来是巧合还是已经知道大少爷来了正院,因此言语里略略提了一提,纪贵姨娘知道便罢了,若不知道,她也算是卖了个人情。
纪贵姨娘淡淡扫了池玉一眼,她本就是个极雅致的人儿,便是一扫眼,也透着几分雅气,看得池玉心中一动,随即便有些丧气。这位贵姨娘无论家世、容貌、份位都远胜自己,有这么一位美人在前头,自己又如何才能吸引大少爷的目光,晚香的事情,只怕比自己想像中更难办啊。
“既来了,避什么,你也是伺候大少爷的,与我一起进去便是。”
就在池玉胡思乱想的时候,纪贵姨娘开了口,池玉怔了一下,却不敢拒绝,跟在纪贵姨娘身后走了几步,又高兴起来,如此这般真是再好不过,有纪贵姨娘挡在前面,不管是大少奶奶还是大少爷那里,想必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自己进去,只需装个木头人,站着伺候就好了,若瞧着这三位高兴了,自己或还有机会插个嘴儿,把芙蓉改名儿的事情提一提。
至于要在大少爷面前留个眼缘儿的想法,池玉也有,只是放在心里想想,却是半点儿也不敢付诸行动的。她虽不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但也不是笨到不知死活的蠢人,在大少奶奶面前讨大少爷的好儿,回头不被穿小鞋才怪,便是要讨,也只能讨大少奶奶的好儿,兴许大少奶奶一高兴,便安排大少爷在她院中多留几日,如此才是正理,需知在这侯门深院里,大少奶奶才是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