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娘不见了。
先前宋姨娘没有到大殿里听清远尼讲尼,池玉先还没有在意,直到晚上吹灯休息时仍未见宋姨娘回来,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但此时天色已黑,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想了许久,才去找清远尼。
走不多远,忽见月色下,一尼独立,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地上,随风轻摇。
乍见这一幕,池玉狠吃一惊,被摇动的影子吓得连退几步,然后定晴一瞧,哪里是影子在动,分明是僧袍被风拂动。
“净尘师父?”
看清了她的面容,池玉才缓过一口气来,心下稍定,重又上前道:“今夜月色甚好,师父真是好兴致。”
净尘尼转过眼望了望她,淡淡道:“夜里多风,小心了。”
言罢,转身便走,再不理会她,倒让池玉一时闪不过神儿来,来不及细想,忙又叫了一声:“净尘师父,请留步。”
净尘尼听若未闻,顿也不顿,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池玉站在原地发怔,她一直以为净尘尼跟大少爷之间有关系,不然碧姨娘怀孕这件事,又怎么会是净尘尼第一个发现,本来还想问一问净尘尼有没有见过宋姨娘,没想到净尘尼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见净尘尼的次数不多,以前还觉得这是位真正清心寡欲的出家人,超凡脱俗,可是现在看来,却是十分古怪了。若是真正的清心寡欲,又岂会掺和进侯府的浑水里,就连那位清远尼,在池玉眼中,也是有几分古怪的,但清远尼毕竟是英王妃请出来相助的,这还说得过去,而净尘尼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掺和进来?
忽地想起有一回她来定慧庵,听见净尘尼的房中有男子的笑声,心中顿时惊疑不定起来,当时她也在庵中遇到了三少爷,只当那时在净尘尼房中的男子是三少爷,后来也就没有多想,此时再想来,却有些怪异之感,若那男子不是三少爷呢?
难道会是大少爷?
不,不是,大少爷不会那样的笑,她进府这一年多,就没见大少爷那样笑过,就算是难得高兴了,也不过是翘翘唇角而已。
不是三少爷,不是大少爷,又会是哪个?
池玉心里一寒,夜风吹在身上,只觉得全身都发凉了。宋姨娘说得对,这侯府里水太深了,不但深,而且浑,就连定慧庵这一个方外之地,恐怕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这样一想,她心中更加犹豫,徘徊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去敲了清远尼禅房的门。出来支应的是一个比丘,池玉记得她名叫妙真,白日里清远尼在大殿里讲经,这个妙真小比丘就一直侍立在身后。
“冒昧前来,打扰了,不知清远师父可曾睡下?”
妙真低头稽手一礼,道:“师父已经睡下了,不知施主有何事,若是事情紧急,小尼这便去叫醒师父。”
池玉心里一沉,思忖了片刻,终是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白日里听了师父讲经,心中有些迷惑,原想请师父指点,既然师父已经睡下了,我明日再来。”
说着,她向妙真回了一个佛礼,转身离开了。
宋姨娘不见了不是小事,但问题是,现在也不能确定宋姨娘是真的不见了,还是仍在定慧庵里,池玉心里没底,也不敢小题大做,清远尼是什么身份,为这点还不知道算不算是个事儿的事去惊扰她,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从清远尼的禅房离开,她又去找庵主,可惜庵主也睡下了,守在屋里的小比丘没有妙真好说话,根本就不肯帮她去叫醒庵主,池玉无可奈何,只好又去找赵三娘和春娘两个。
赵三娘和春娘两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睡,吹了灯正并头躺在床上闲聊,声音隐约传到外头来,池玉脚步一顿,放轻了一些,仔细听了几句,却发现这两个以前的冤家对头正在讨论清远尼把她们带进定慧庵来,是不是准备让她们出家。
“唉,在清园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逢年过节也能开一顿荦,胜过一辈子当姑子呀,当了姑子,可就再也沾不得半点荦腥,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你呀,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清园的事,到现在你瞧不出蹊跷么,小赵妹妹死得突然,玉儿妹妹又莫名其妙的落水,按我说呀,咱们能保住一条命从里面出来就万幸了,还计较什么,当姑子也好,至少再也不用为了男人而跟人争来斗去。”
“这倒也是,别看这会儿咱们两个躺在一块儿说闲话,亲热得跟亲姐妹似的,若是侯爷真把咱们俩个接回去,马上咱们俩就得又斗得死去活来,你信不信。”
“信,我怎么不信,所以我才说,当姑子没什么不好,有侯府供养着,不缺吃,不缺穿,间或还能与那些贵人们打打交道,旁的不说,光听她们说说那些人家的八卦事,便也胜过闷在园子里好。至于荦腥嘛,反正定慧庵里也不似园子里看得那么紧,偷偷弄些油水吃的机会还是有的。”
池玉在外头听她们这一番话,显些笑出声来,这两个人,还没有当姑子呢,就在发愁以后的吃食问题。不过她的心情这会儿倒不似方才那么沉闷了,于是伸手便敲了门。
“谁?”
赵三娘的声音立刻从屋里传出来,显得有些紧张。
“赵姐姐,春娘姐姐,是我。”池玉略略抬高了声音。
屋里迅速亮起灯来,不一会儿赵三娘来开门,将她请了进去,道:“玉儿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池玉叹了一口气,道:“自我早上起床,就再也没见过宋姐姐,直到吹了灯,也不见她回来,心里有些担忧,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来寻二位姐姐讨个主意。”
赵三娘和春娘面面相觑,良久赵三娘方道:“你去别处寻过没有?”
池玉还没答话,春娘就道:“你傻了吧,咱们都是刚进的庵门,哪个敢随意乱走,还不知以后夫人要怎么发落咱们呢,这会儿谁敢行差踏错。”
赵三娘一想也是,顿时不好意思道:“是我疏忽了。”
池玉也没怪她,只是又道:“我去寻了清远师父和庵主,原是想请她们派人去找一找,只是去得晚了,她们都睡下了,我也不敢惊扰,这会儿心里正害怕呢,你们说宋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呸呸呸,快快别说这话,大家在园子里苦熬了几年都没出什么事,怎么刚一出园子就出事。菩萨保佑,大吉大利……”
春娘呸了几声,正要再说几句吉利话,蓦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谁呀?”春娘的吉利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顿时没好气地喝了一声。
“是我,素兰。”
屋里的三个女人同时一愣,素兰怎么也来了,难道她那里也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