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过池玉总算还是无惊无险地进了清园,一路上不少人跑出来瞧热闹,本来她还想再哭一场好把戏做全,可是实在没力气了,只好用帕子遮着脸,装出抽抽泣泣的模样,后来干脆就把脸埋进包裹里,连抽泣都懒得装了。
呃……哪里来的包裹?
把脸埋进包裹里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注意到,自己怀里居然抱了两个包裹,一个是那些下人替她收拾的几件衣裳,另一个却是芙蓉拿出来的,之前一阵混乱,芙蓉被押走后,也不知道是谁,捡起芙蓉落下的包裹,顺手就和那几件衣裳一起塞进她怀里了。
糟、糟糕,怎么把芙蓉的包裹也带出来了。
池玉脚下顿时一慢,立刻就被人推了一把。
“快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还磨磨蹭蹭,清园就在跟前了,赶紧进去咱们大家都好安生。”
池玉往前冲了几步,差点摔倒,心中气愤,想要对那婆子说几句话,一转身却看到大少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远,顿时想起她入清园的目的,这一口气又强忍下去,不可因小失大,这婆子十分无理,将来有机会再想法子报回去,不急在这一时。
清园在望,斑驳的大门已清晰入眼,墙头上,一片紫藤挂下来,生得郁郁葱葱,却因缺乏打理而显得杂乱无章。两个守门的婆子立在墙下,站在门前的,却是碧姨娘。
“你不在房中养胎,跑到这里做什么?”大少爷快走几步,皱眉望她。
碧姨娘在丫环的搀扶下,微微蹲了一下身子,道:“妾来送送池妹妹,虽说相处不多,但到底姐妹一场。”
“姐姐……”
池玉用包裹挡着脸,悄悄在眼角抹了点口水,然后拿开包裹,一脸泪淋淋地望着碧娘。
“到今日才知,只有姐姐对婢妾最好。”
赶紧打开门让她进去好了,大热天的,怎么都到了清园门口,还要演一场。池玉满肚子抱怨。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想也不能指望有人帮她把屋子床铺整理干净,这都需要自己动手,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赶紧的,让她进去收拾收拾,至少晚上能有个干净的地方睡觉。
碧姨娘并没有拖她太久的打算,只是拉着她的手道:“莫说什么好不好的,姐妹一场,我能帮的只得这么多,方才我让人送了一床铺盖进去,再有几件日常用具,这些东西里面怕是没有的,便是有,这么些年下来,也多半是些破烂不能用了。”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妹妹且放心,芙蓉那丫头过后我将她接到院中去,不会委屈了她。”
池玉这才大喜,什么抱怨也没有了,紧紧回握了她一下,感激道:“多谢姐姐,这可去了我一桩心事,这个包裹是芙蓉的,请姐姐代我交给她。告诉大少爷,清园里的事,我定然尽力而为。”
碧姨娘微微一点头,让丫环接过那个包裹,然后侧过身体,将路让了出来。
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两个守门婆子把那扇斑驳大门打开,吱嘎的声响让她的心也跟着多了几分紧张。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大步向前走,却没有看到,大少爷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目送她进入清园。
大门带着嘎吱的声响,又缓缓关上,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心中却有些恍惚。又是一个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只是别的女人身不由己,而她却是迫不及待,主动积极,恨不能立刻就飞出府去。
“大少爷,其实池妹妹也是冤枉,妾不敢求您饶恕她,但求你能让妾时不时给池妹妹送些吃的用的,便算做行善积德,全当为了妾腹中的孩儿。”
碧姨娘的声音又响起。
齐耦生回过神来,目光冷冷的四下一转,今天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母亲院中的,几个姨娘院中的,甚至连兄弟园中的丫环仆妇也来了几个。
“你自己看着办。”
他大声应着,目光却变得越发冰冷,这些人中一定有那个黑手的眼线,就让他盯着吧,他不盯着,自己怎么有机会顺藤摸瓜。
“多谢大少爷。”
碧姨娘低下头,一副感激的模样,将戏做足做真。以后池玉要从里面传什么消息出来,便要都经她的手了。
清园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破败阴森,这是池玉进入清园后的第一印象,以前会有这样的印象,大抵一来这是犯错姨娘们的流放之地,先便有了几分恐惧感,二来也是外面那扇斑驳的大门以及爬满墙头的那些杂乱无章的藤蔓所带来的错觉。
事实上,清园里虽然杂草丛生,屋舍破旧,一片荒凉之象,但是园内小径却整理得很干净,没有过界的杂草,没有尘土污道,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走到小道尽头,地上铺着一块旧布,一个素帕包头的女子手里抓着一根竹竿,正在打桑椹,忽听到有脚步声,便道:“是宋姐姐吗?快来帮我一把,这里的桑椹果儿已经熟透了,再不打下来,就不能吃了。”
宋姐姐是谁?
池玉怔了一下,恍然发觉自己入园前少做了一桩事,就是打听清园里除了小赵姨娘之外,还关着什么人。
定了定神,她才轻声道:“我是新入园的。”
女子一惊,竹竿几乎脱手,转过身来,看到池玉的模样,神色一哀,叹了一声,道:“又是一个……”言罢,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叫赵三娘,入了清园,便都是同病相怜的姐妹,外头的辈份什么的都不论了,你唤我三娘就好了,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
姓赵?难道她就是小赵姨娘。不,不对,年纪不对,这女子瞧着三十出头了,小赵姨娘绝没有这般年纪,对了,她也姓赵,应该是侯爷身边的姨娘,应是为了与她区分,所以小赵姨娘前头才加了个小字。
这样想着,池玉便行了一礼,道:“我叫池玉,姐姐若不嫌弃,唤我一声玉儿便是。”
赵三娘苦笑起来,道:“入了这园子,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来,搭把手,咱们把这树上的桑椹打落,一会儿熬汁吃,算是为你接风。”
用桑椹汁接风?
池玉又愣了一下,清园内的生活,如果困苦吗?
赵三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边打桑椹一边道:“日子久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在这儿,虽饿不死,但每日里,外头只供应些白饭干菜,唯有逢年过节,才有一顿荤的,外加一些水果蜜饯之类的零嘴,平日里想吃什么,便只有拿些大钱去找守门的那两个婆子去换,开始还好,时间一长,身上些许私房用光了,便只有在这园子里打些主意,夏天还好,园子里桑树多,打了桑椹果儿变着法子吃,倒也解馋,秋天时还有些花生,长在那边的角落里,可怜春天和冬天,便只能硬熬了。”
池玉听着,只觉着嘴里发苦,这样苦熬的日子,能有几个人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