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荷来得极快,她根本就没有走,就守在屋门外面,拿了点心,又奉上热茶,她才再次小心翼翼问道:“姨娘,您方才面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池玉拿起一块千层酥,轻轻咬了一口,含糊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姨娘……”水荷急了,跺脚道,“您为何凡事都这样轻慢,莫非不知奴婢心中为您着急吗?”
池玉被她焦急的反应给惊了一下,愣了一会儿,才道:“我都不急,你为何要着急?”
不料她话才出口,水荷竟让她气得眼泪都下来了。
“姨娘,奴婢真心为您,您竟然……竟然这般无视……算奴婢白操一片心……”
池玉见她甩门而去,这才知道她竟是真的为自己担心了,想起最近一段日子水荷这丫头侍奉她,确实尽心尽力,比往日好了许多,自己方才那样说,确有些对不住她。
寻出门来,见水荷并未走远,正坐在廊下用帕子抹眼睛。
正想上前安慰几句,一转念,池玉又回到屋子里,坐在窗前,却是拧眉深思。自己方才似是自私了些,只想着自己出府有望,竟忘了替身边这些伺候的丫头们考虑,自己若走了,她们却又要往何处去?好歹也替她们安排个好去处,不负主仆一场,自己方才能走得安心。
只是自己已是得罪了大少爷,这时再想去求他,便是她拉得下脸,大少爷怕也不会再帮她。
想到这里,池玉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指尖轻轻抚着晚香给她留下的香囊,若是去求二少爷帮忙,也不知能否如愿。
是不是能如愿,没等池玉来得及找时机去验证,二少爷的园子里,却出事了。
先是传出辛姨娘有孕的消息,侯府上下俱皆大喜,夫人尤其高兴,却是将碧姨娘夸上了天去,说她果然是旺夫旺子的命格,先有身孕在前,后又旺到了二少爷的身上,与之相对的是,池玉又被当众埋汰了一回,随即在下人仆妇中便有流言,说什么买只母鸡还能下蛋,买个人回来,倒连鸡都不如。
听到这些话,池玉只能苦笑,倒是水荷愤愤不平的,跟那些嚼舌根的人大吵了一架,芙蓉在一边帮腔,两个素来不对头的小丫头,这时竟同仇敌恺了,吵到后来,差点没打起来。
池玉得知,赶紧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给拉了回来,又低声下气向大少奶奶磕头认错,自认管教不严,被罚禁足一个月,这才把吵架事件给平息了,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更没有机会去找二少爷帮忙了,无可奈何之下,也唯有先安下心来,等着先看大少爷那边的反应。
谁料到大少爷那边还没有动静,碧姨娘和辛姨娘却同时出事了。先是辛姨娘在园中赏花时,突然下身流血不止,惊得二少奶奶赶紧派人请了大夫。
大夫还没赶到,碧姨娘却莫名其妙地在屋里跌了一跤,动了胎气。
事情传到夫人耳中,这位素来稳如泰山的夫人气得当场摔了杯子。
池玉这时还在禁足中,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落幕。
“可怜辛姨娘,失子又伤身,大夫说,她便是调养好了,以后也不能再生了,碧姨娘倒是运气,只是动了胎气,几副安胎药下去,总算保住了腹中胎儿……”
“听大夫说,辛姨娘是吃食上被人动了手脚,这才落了胎,夫人一听就动了真怒,把伺候辛姨娘的丫头们都给打死,向官府报了个病亡又送了点银子打点就给掩过去了,还把二少奶奶叫到屋里,教训了足足三个时辰,看见的人说,二少奶奶从夫人屋里出来时,脸上都快没了人色……”
“碧姨娘那里还好些,有个丫环说碧姨娘跌倒的地方,有油渍,夫人派了柳妈妈去查证,碧姨娘却说是她先前吃油饼时,不小心落了一块饼在地上,虽收拾了,却忘了没把油渍擦去,怪不得旁人,夫人这才没有追究下去,只是罚了一院子的丫环婆子们三个月的月银……”
“可是后来又听说,那油饼是大少奶奶命人送去的,夫人又把大少奶奶叫进屋里,也足足三个时辰没有出来,不过听说大少奶奶出来,脸上竟是带笑的,倒让人觉得奇怪得紧……更奇怪的是,大少奶奶回去后,便把几位姨娘都叫了去,好生发作了一番,还说什么以后再有人暗地里耍手段,莫怪她铁面无情之类的话语,让人越想越觉得糊涂……”
水荷一边剥桔子,一边对把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告诉池玉,言语间倒颇有些庆幸,幸亏姨娘被禁足了,不然还不知会不会被牵连到呢。
池玉咬了一口桔子,眉头深锁,从水荷打听来的消息,听上去似乎碧、辛两位姨娘出事,都是正房奶奶们下的手,但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侯府水深,她早已学会不从表面看待所有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的事情很奇怪,碧姨娘和辛姨娘竟然在同一天出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怎么看都像有人故意安排,而且还是同一个人,否则时间上不可能这么契合。
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到底有多恨侯府,才会想要侯府一下子失去两个子嗣?以前大少爷失去的那三个孩子,是不是也是他下的手?
要让侯府断子绝孙吗?
大少爷是否有过这样的推测?若有,他为何不将这人找出来,若没有,自己是否应该提醒他?
她正拈量着这件事情背后的深浅,却忽听芙蓉在外头叫了一声:“大少爷!”
池玉手一抖,捏在手里的桔子没拿稳,掉到了地上。水荷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连忙俯身把桔子捡起,和剥下的桔子皮一起,用帕子包好,转身就去掀帘子。
大少爷正好走到门口,她便屈身一礼,巧笑嘻嘻道:“大少爷您可来了,我们姨娘这几日可念叨着您,这不正是常言说的一个想,一个来,吃馒头遇上送水的,翻田的遇上牵牛的。”
却是她隐隐察觉大少爷和姨娘之间有些不对劲,故意帮着说好话儿呢。
可惜大少爷面色沉如水,并不理会她,抬脚就进了屋。
池玉瞧着他隐约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气势,恐她受牵连,赶紧就打发水荷,道:“死丫头别贫嘴,赶紧把桔子皮扔了,莫在这里碍眼。”
姨娘不争气,做丫头的又能有什么办法,水荷撇撇嘴,只得一肚子无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