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手术完成已经近24个小时了,这24小时让守在病房里的斯涵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度秒如年。面对爱人的生命随时有可能在下一刻结束的绝境,她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坚守,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过程的痛苦难熬,也许用“痛苦难熬”这四个字来并不确切,因为这远远不足矣形容当时在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惊险是有的,心跳几度骤停,呼吸多次衰竭,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坐过山车,几起几落,叫人绝望。是啊,面对无法预知的死亡,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挚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种抓不住的无力,谁又能不彷徨呢?
幸而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并没有让人失望,无论如何她都挺过了最初的24小时。但这仍不代表绝对的安全,术后感染是最大的威胁,两颗子弹,一颗打在了腹部,一颗打入了肺脏,一旦遭遇肺部感染那就等同于是被判了死刑。
这两处伤都不轻,若是子弹再深入几分怕是华佗在世也难救,斯涵此刻无比庆幸平日里的唠叨没有白费,这人总算是听进去了一些。作为“铁三角”组合中的“安全部长”以及“后勤部长”她不止一次提醒她们作战时必须配备必要的安全装备,可是以往两人战斗多半不是靠尖刀利器而是靠头脑,因此虽有危险但不至于荷枪实弹上演枪战,所以她们并不把安全当一回事,避弹衣自然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尽管这次那件防弹衣没有起到防弹的作用,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子弹的杀伤力,这才给了她一个生还的希望。
“得亏你这次听我的话,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斯涵轻轻地扯起那人的耳朵拧巴起来,睡梦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是皱起了眉头,见此煞有介事的涵女王立刻软了手上的力道,转拧为揉,薄薄的耳垂虽没有厚大的耳垂来得有手感,但一触手也是细化柔嫩,叫人流连忘返,不忍罢手。都说耳垂薄的人福分浅,这样想来似乎是有几分道理的,过去的近三十年里的磕磕绊绊别人不明白她却是清楚的很,因为她们共同经历的太多太多……
“我要你活下来,听到了没?”斯涵一圈一圈地摩挲着心上人的轮廓,她记不清这一天她说了多少句话,但她记得自己说得最多的便是要这个人活下来,“项斯微,哪怕你一辈子就这么躺着,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便为你活着,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去,你别不相信,我真做得出来的!”说着话,那刚干涸的眼睛又晕上了一层湿润的薄雾。
“所以请你为了我,活下去!”呜咽着将脑袋偎在那人的胸前,不敢全力枕着那人的胸膛,只是将耳朵无限地贴近,只要能听到你的呼吸声,感受你的心跳,我便满足了。
静静地爬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来,斯涵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仰躺在床上的人,感觉到她喉咙见的蠕动,连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用绵软的纱布浸了些水,沾在那苍白的略显病态的唇上晕开,原本红润富有光泽的唇起了白皮,干干的,轻抚上去会有一种粗糙感,顷刻间心疼感占据所有,那个一贯光彩照人的花蝴蝶何时受过这份罪,可是心疼过后便是无尽的酸涩……
你不爱我,尽管我每次都问你,你也每次都笑着回答我,说你爱我,可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对于你只是一个亲人而已。你对我从来都不曾有过爱,我知道若不是当初强行霸占你,你永远只会把我当作姐姐。这么多年来我用尽了全部来爱你,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你,让你也爱上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但是好像是我错了,你始终都没有放下,你在用你的方式坚持,而我在你的执着下接受着惩罚……
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深夜,项斯涵道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独白,那些深埋着的不曾被人开封过的秘密如同醇酒一般慢慢挥发出来。
你喜欢她,不,正确地说你爱她,至始至终你都爱着她。若是你醒着,你一定又说我小心眼了,你会嘲笑我吃自家小孩的醋,可是项斯微你可以骗得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的心,但你骗不了我,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你扪心自问我们两个如果一同掉进河里你会先救哪一个?你该笑我幼稚了,这么多年来我问了同一个问题不下百遍,你却总是用千奇百怪的理由或是敷衍我或是岔开话题,你从不敢正面回答,纵然是善意的谎言你也吝啬于给我,我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深爱着你的女人,每次看着你们并肩战斗,我会嫉妒到发疯。看着你为她不顾生死,我会恨,恨到骨髓,所以我打了她,狠狠地扇了她三个巴掌……
这三个巴掌我也不清楚是怨她的任性妄为,还是恨你的执迷不悔,亦或是我自己的弥足深陷。我以为我打完她心里会好受一些,可是没有,一丝也没有,甚至有淡淡的哀伤,我知道若是你醒来知晓了这件事你一定会心疼的,我也很会为之懊悔,因为毕竟“你不爱我”这不是她的错……
“快醒来吧,我的小冤家”,抚摸着那柔软的发丝,斯涵不禁再次深情呼喊沉睡着的爱人,“是怨是恨都让我们一起承担,这一辈子我恐怕是舍不得你走的,我真的放不了手。你说我无耻也好,说我卑鄙也罢,我绝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掌心,纵然是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所以阿微你别逃,快点醒吧……”
也许是听清这番控诉,也许是耳旁的声音叨扰了好梦,陷入沉睡中的人,轻轻颤动了一下食指,似风绕过指尖激起微微的异动,人未察觉,月和云却已然知晓。
次日,当斯涵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大开方便之门将窗外的阳光迎入室内时,病床上的人毫无预兆的发出一声轻吟,斯涵快步走至床边,那人居然睁开了眼睛。就像是过去的每一个早晨,她睁开犹然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
“醒了?”斯涵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按响了床头的电铃,澎湃的涛声只在心里回响,道出口的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调。
几位专家联合得出的结论,这人已无生命之忧,当然是要在确保没有感染的前提下,只是因为肺部受伤,呼吸仍不顺畅,将来怕是要留下后遗症。头脑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不会变傻也不会变二,不过一两个小时内开口说话还有些困难……
最后几位大专家不忘把项斯微同志,打不死打不残的小强之身大力感叹了一番,斯涵点头表示认同,斯微泛白眼表示认同,事实是她口不能言,斯涵送走了一众人俏笑着抱臂依在床栏边,“不用再转了,她不在这儿,被我教训了一顿,不知道现在缩在哪个墙角里哭呢!”凝望着那个人,看着她左顾右盼地岂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你能醒来,真好!”彼时斯涵搂着斯微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她的脸上磨蹭,尽管脸上的温度算不得温暖,但是她就是贪恋那份熟悉的触感。只要能这么真真切切地抱着你,呼吸着你吐出来的气息,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