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村巴掌大的地方,是寻不出客栈来的。
叶乐乐特特的打扫了间屋子出来给宁熙景住。这所屋子一共五间大房,另在两头搭了厨房和茅房,除了一间堂屋,叶乐乐和王氏各自的卧房外,另两间大房多是堆了杂物,此时打扫起来甚为不易。
将杂物又统一堆到另一间房去,叶乐乐举起扫帚来扫去屋角的蛛网,把高脚大木床擦了好几遍,又搬了床板到院子中来晒去些霉气。
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拾好。
王氏寻了个空,拉着她道:“这院里就咱们两个妇人,如何能收容一个外男?”
叶乐乐低着头点艾草薰蚊蚁,也不看她:“虽则有些不合规矩,但宁公子却是个正人君子,无碍的。”
王氏还待要说,叶乐乐先堵了她的话:“退一万步,你看他的人品相貌,瞧得上咱们吗?”
王氏一愣,想起自己怀了身孕,叶乐乐亦不是倾国倾城。而这宁公子,虽穿着不甚打眼,举手投足间却是副贵介公子模样,通身的气派远非一般人可比。
王氏仍是摇头:“若是老爷在还使得。。。。。。”
叶乐乐已然不耐:“如今是我做主,我说使得就使得,什么老爷,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也莫端着架子,你流落乡野之时,难道见少了外男?待你回到锦绣堆里,再来讲这些规矩。如今你就当他是我表哥,对外亦要如此说。”
这边好容易让王氏闭了嘴,叶乐乐还没来得及净手,就听外边有冯寡妇的叫骂声。
叶乐乐心道,这冯寡妇很长时日不曾这般威风了,今日莫不是又来了股邪劲?
顺手就端了个木盆,要去井边打水。
却听冯寡妇在咒骂:
“把自己比得跟个贞洁烈妇样的,还不是个要偷腥的骚狐狸?”
“装模作样的往人怀里送,我呸!也不看看自己身无四两肉,福薄命薄的相!”
骂来骂去,中心不离这两句。
叶乐乐满头雾水,见她这声音实在离得近,莫不是在骂自己吧?
于是端了一盆水,走到院外一看,果然冯寡妇就站在自家门前不远处,冲着这边骂的,周遭已经有不少人在看热闹。
叶乐乐冷着脸走过去:“你说谁呢?”
冯寡妇几乎就要戳到她脸上来:“说的就是你!还在外边四处散布,要替自己相公守一辈子节,这就巴巴的忍不住要投怀送抱了?”
叶乐乐一声不吭,先一盆水从冯寡妇头上浇下,惊得冯寡妇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还好这大夏天的淋湿无碍,只是衣服就贴着身子了。
“今天你得给我说个明白,做什么就寻着我过不去了?”
冯寡妇一把抹净脸上的水:“还要人说?你今日做了什么事自己心中没数?往人身上贴,要脸不要脸?”
因为叶乐乐凶巴巴的抡着个木盆,冯寡妇也不敢动手,只是怒火丝毫不减。
叶乐乐看她不像是无事生非,倒像是妒火中烧,不由真个质疑起自己。
难道她看见了宁熙景?不对,她又不认识宁熙景,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么?
难不成是姚大根?一想这人她就恶心,强忍着分析,也觉着不可能,姚大根这种火色,冯寡妇要看中了他,两人早对上了。
接着一个可怕的猜疑从她心中浮起,该不会是姚林中吧?他就扶了那么一下,敢情是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又或者这冯寡妇是听人挑拨的?
这还真是,脚滑引发的惨案。
叶乐乐心里有了谱,就往四周看了看,
李昌这孩子畏缩着不敢上来,实在是被他娘反手一巴掌打怕了。
姚林中也站在人群中,颇有些担忧的望着这里。见叶乐乐投过视线去,他鼓起勇气走近,劝着冯寡:“李从家的,乡里乡亲的,何必闹成这样。”
冯寡妇死去的丈夫叫李从,自从他死了,这么叫她的人也渐渐少了,如今只有姚林中还始终这样称呼她。像是不停的在冯寡妇身上打上李从的印子。
冯寡妇听得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叶乐乐看她那可怜样,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叹了口气,劝道:“这事吧,你寻我没有用。这得看人家对你有没有意。”话说得有点隐晦,姚林中没听懂,冯寡妇却听懂了,她抹了把眼睛,不出声。
姚林中的媳妇生产时去了,连孩子也没留下一个。这些年他也一直没找。
仔细看他吧,人生得五官端正,身体壮实,又十分憨厚,冯寡妇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姚林中见她打量,黝黑的脸上疑似有些泛红,搓着双手,老实巴交的样子。
叶乐乐又瞪了瞪冯寡妇:“你莫再生事,不然我就给你揭穿了,叫你没脸。”
说完不再理睬冯寡妇,朝人群里的李同招了招手:“你娘薰的腊肉好吃,你回去切一块送来,回头我把钱你。”
李同听了喜欢,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冯寡妇一边看着,果然不敢再出声,李昌就有些畏缩的上来道:“娘,回去换件衣裳吧。”
冯寡妇看了一眼姚林中,见他眼睛只随着叶乐乐转,忍不住悲上心来:这么多年,她冬给他做鞋袜,夏给他送汤。他还都以为自己是念着李从和他的兄弟情。但自打叶寡妇进了这村,他就像个木头人开了窍,只是这窍不是冲着自己开的。
想到这里,便恨恨的转了身,回去换衣裳。
周遭的人一看,没了热闹,正要散开。
就见村中两个闲汉抬着副担架急冲冲的往这边来,旁边跟着姚大根他娘于氏。
于氏生得干瘦矮小,两眼直闪着凶光。别看她生得矮小,这一路走来疾窜,看上去也有种势不可挡的样子。
众人看着就觉不寻常,自发的又住了脚步。
就见于氏冲到了叶乐乐面前:“你这毒妇,你作什么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三十岁就守了寡,守着老姚家这一根独苗!如今被你,被你。。。。。。”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伸出手来就要抓叶乐乐。
叶乐乐忙退了两步。去看担架上的姚大根,他奄奄一息的躺着,脸白得没有血色,下/身盖着块布,却被血洇红了。
众人一看,心猜他是那处受了伤,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看着于氏又要扑上去,姚林中连忙拉住了她:“于四婶,有啥事还不能摊开了说,非动手不可。”
于氏声嘶力竭:“你问问这小娼妇做了什么事,我的儿啊!”说到这里气得一口气差点吊不上来。
叶乐乐冷笑:“你问问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被我一个女人伤了?”
“他定是被你这小娼妇勾得丢了魂!这才被你用那下作手段给伤了!”
这时换了衣裳的冯寡妇出来,一看姚林中帮着叶乐乐,忍不住气红了眼,立时火上加油:“就是,她成日里是四处发骚的。”
于氏听了更加癫狂:“今日我就要你这小娼妇填命!”却被姚林中拦在面前,想挠姚林中都够不着他的脸,急得直跳脚:“说来你跟大根都是堂兄弟,咋还帮着个外人?!她把大根的命根子给去了哇!”说着哭了出来。
众人哗然,不由得责备的看向叶乐乐。姚林中也有些无措的看向叶乐乐。
李三正在这时赶了过来,不明情况,只知道听人说于氏带着人去寻叶娘子麻烦便赶来了,这时便赶紧站到叶乐乐一边:“这是咋了?”
叶乐乐哼了一声:“没错!这事是我做的!”
姚林中一吓,阻拦的手都放下来了。于氏赶紧扑上来,又被李三给拦住了。
有人就问:“叶娘子,你怎的下此狠手?”
叶乐乐答道:“姚大根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没个数?”
一问之下,众人又有了阵沉默。
“自我进了村,他日日跟在后头,我对他撂脸子,他也照样死皮赖脸的,想来看到的人也不少。”
“那也不能下这种手,老姚家就这根苗!”
“就是今日上午,我从外头回来,他打量着周围没人,就拖了我要用强!”
此间的女人,说起这些事,大多都会没了胆气。叶乐乐也觉得自己抹不开脸,却知没人能替自己说话,只好沉着脸一一道出。
“你们都有妻女!你们自己说我这事做得应当不应当?他心存了这恶念,有一次就有二次,到时也不止我一人遭殃,我索性就去了他的祸根,也算为乡邻除害!”
于氏大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儿自来是蚂蚁都不敢踩的人,怎会做这种恶事?”
叶乐乐冷笑:“于婶子,你这话说来也要有人信,他要是个好人,能到现在还打光棍?”
这时王氏在门里听了个齐整,也走出来道:“这是我亲眼见的,要不是我记着给我妹子送个物件,正撞上这事,就砸晕了姚大根,他便是已得手了。”
叶乐乐诧异王氏替她说话,但这时也顾不上这些。
于氏心中已是信了,但这是她的儿子,今日定要豁出命去,也不能让这事善了:“定是你勾引的他,你们自是向着自家人说话,今日定要让你填命!”
她穷凶极恶的从一边的担架上摸出把菜刀来。
一看这阵式,众人都吓得往后退,李三也僵了,不知道如何挡。
叶乐乐忙推王氏:“你大着肚子,快到屋里去。”
宁熙景却突然插了一句:“乐儿,放着我不要,这种货色你也勾引?”
叶乐乐如奉纶音的回过头。晌午宁熙景说是去打探消息,她估着他差不多也是这时回来,却没料到来得如此及时。
宁熙景缓步走近,恰好一阵风吹过,拂起他的袍角,长身玉立,眉目含笑。好一副清贵公子的模样。
众人不由呆了一呆,这公子生得就像是画上的人儿,谁看了他,也不屑去看上姚大根啊。
先前还疑心王氏是替自己人说话,此时都对叶乐乐深信不疑了。
宁熙景走近,也不出剑,就着剑鞘点了点于氏的手:“大婶,别伤了自己。”
也不知怎的,于氏手中的菜刀就落了地。她血红着眼睛狠盯着叶乐乐:“我儿不能就这么废了,定要你偿命。”
宁熙景用剑鞘顺手戳了戳一边的围墙。
笑吟吟的看着于氏:“大婶,您还是好生拉他回去,让他多享两天福。不然我递了名帖给县令,再判他个流放,只怕他要交待在路上了。”
于氏一看,脸都白了,看着他轻轻巧巧的随手一下,怎的就戳了个大窟窿出来了?
众人不免都咽了口口水。
又寻思,这公子瞧着不像一般人,说在县令大人面前说得上话也不像是诓人,虽不知名帖是什么东西,但民不与官斗,这是知道的。
就都来劝了于氏,于氏本也萌生了退意,磨蹭一阵,终是恨恨的带了姚大根回去。
众人一散,冯寡妇也不敢和叶乐乐再叫板,转身回了屋里。姚林中颇有些茫然,看了叶乐乐好几眼,见她压根没看自己,也只好跟着众人走了。
叶乐乐倒是好好的谢过了李三,送走了所有人,她走到围墙边,用手中的木盆比了比,这窟窿刚好一个木盆大,而且还很圆很齐整。
她耸拉着眉眼回过头:“恩公,您看,这边堆着柴呢,下次您可以试着让木头化为齑粉,这围墙上开一个窗洞,已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