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还没有时间好好考虑他的报应的事情,就遇上了和好基友鬼鲛一同潜入木叶的宇智波鼬。
曾经同为暗部成员,第一技师和这位宇智波天才可谓十分熟络。几年前他还一直催促后辈早日接下暗部长之位让他得以光荣退休,而如今,当年的小少年鼬终于如他所愿成长为相当厉害的忍者了,却是站在了与他兵刃相对的位置上。
说起来,第一技师和宇智波家的人大概都是有缘无分的吧。无论是教会他同伴一词的挚友带土,还是曾经相当看好的后辈鼬,甚至是他恨不得将一身秘技都倾囊相授的学生佐助,他和他们的缘分,仿佛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永远都差那么一点点。
卡卡西把护额向上拉开,左眼猛地一睁,眸红如血。而在同一时间,宇智波鼬的眼中也旋转起了三勾玉。
若要以写轮眼作为武器,一个没有血继的外族人,如何敌得过拥有纯正血统的宇智波嫡长子。
在陷入月读中黑暗世界的前一秒,卡卡西突然有一个连他自己都诧异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念头——糟糕了,大概有人又要哭了。
***
在火影猿飞日斩亡故、第一技师卡卡西重伤昏迷之后,木叶村民只能一日一日数着日子等纲手回来。
这些年过惯了和平安详的生活,忽然遭此巨变,才知往日的平平淡淡有多么可贵。
天光微亮,卯月夕颜和换班的忍者交接完,摘下白色动物面具,径直朝慰灵碑的方向走去。虽然木叶的情况尚无任何进展,但今天仍有很多话想跟逝去的恋人说。
忍者视力绝佳,卯月夕颜远远地便看见慰灵碑前伫立着一道人影,不由得怔了怔。按理说,以往会在这种时候就默立在慰灵碑前的只有一个人,可现在那个人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呢。
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另一个更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卯月夕颜十分意外:“公主大人?”
梨香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往旁边平移两步,给她让出一半位置。
卯月夕颜环顾周遭,竟不见一名侍女。“公主大人怎么在这里?”这慰灵碑上,应该没有她认识的人吧。
梨香仿若未闻似的沉默了很久,久到卯月夕颜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见她轻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位,但卡卡西应该有很重要的人在这里吧。我来是想告诉他一声,卡卡西受伤了,有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他了。”
在她讲着这些话的时候,卯月夕颜才注意到,她的脸庞和嘴唇都稍显苍白,眼睛里有些许血丝,比起平日那总是神采飞扬、生气勃勃的模样,憔悴了不止一点点。
这位皇家贵女向来是外貌至上,每天都要花3个小时梳妆打扮,左挑右剔的,可今天居然脂粉未施,一件首饰都没戴。
与平日里妆容精致的面容相比,卯月夕颜觉得她干干净净的素颜看起来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柔弱。而事实上,还真的从未见过她平易近人和柔弱的一面。
卯月夕颜的目光落到月光疾风的字样上,心头喉间顿时涌上一股浓烈至极的酸苦。无论是公主也好,平民也好,大抵天下所有的女孩子,在想起心上人的时候,胸口深处总有一块地方变得格外柔软,任何一点什么东西碰一碰都能造成极强烈的影响。
“是带土,宇智波带土。”卯月夕颜的指尖划过慰灵碑右上角的一个名字,梨香的目光凝聚在那几个字样上。
宇智波。原本她还以为是旗木家的什么亲人呢。
两个女孩子并排而立,各自望着面前的慰灵碑出神。卯月夕颜在心中跟恋人说起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越来越亮,太阳也从地平线上冒出黄澄澄的半个脑袋。
“你们这些当忍者的,是不是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觉悟?”
卯月夕颜偏头,只见身旁的女孩子虽然在跟她说话,但目光却是没有离开慰灵碑。
“是。”年轻的女忍者答道。
然后梨香很轻很轻地笑了。
说不清为什么,卯月夕颜觉得她这个笑容里有一种彻底无可奈何的认命感,与她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卡卡西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也时常会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但与此刻的她判然不同。此刻的她,这个笑容,竟带上了一股隐隐的凄然。
“如果突然死了,你们不怕亲近的人伤心吗?”她又问道。
卯月夕颜沉默片刻:“大家都是这样的。忍者,永远有比伤心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
梨香的目光移落到月光疾风的名字上:“他也是吗?”
卯月夕颜觉得那股酸苦在她体内不断翻滚着,像一只巨大的妖怪张着血盆大嘴要把她吞噬,但是她硬生生地将这只妖怪压制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可能因此几乎耗尽了力气,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涩滞,却很坚定:“我会替他报仇,会连同他的那一份,守护好木叶。”
梨香终于偏偏头盯视着她。这两人,尽管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哀伤,但很明显,木叶女忍者除了哀伤之外还有坚不可摧的信仰,而火之国公主除了哀伤一无所有。
“是啊,”火之国公主说道,“规则啦责任啦村子啦,你们要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么说起来还是我比较好对不对,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想怎么对喜欢的人好点就行了。”
她曾经是那么高高傲傲飞扬跋扈的人,如今竟也学会了自嘲:“可惜,我好像连这一点都做不好。”
这几年,在木叶第一技师和大名府第一大小姐的绯闻满天飞的时候,卯月夕颜也当笑料听过不少。然而在此时此刻,她觉得身旁的这个女孩子和传闻里的火之国公主仿佛扯不上一点关系。
“公主大人,”卯月夕颜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你知道卡卡西桑以前的事情吗?”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木叶村终于等到了它的五代目火影。
卡卡西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醒来时,半耷拉着的死鱼眼有气无力地扫了眼病房里的各位同伴:“你们都摆出一副我死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哟?”
听他这么说大家就放下心来了,阿凯真心敬佩地朝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永远的对手,就算从鬼门关走过一圈也还是那么欠揍!”
纲手把病历随手扔在床头柜上,凉凉地说:“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天才呢,竟然被两个小喽诺沽恕!
昔日的银发天才挠挠后脑勺:“啊,对不起。”
“你要说对不起的人多着呢。”阿斯玛很艰难地控制自己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公主很生气地把医院里的医生都换了几批了,你记得要一个一个地去道歉啊。”
夕日红没有男友厚道,一不小心就轻笑出声。
卡卡西缓慢地眨了眨死鱼眼,还真的是报应啊。
夕日红见好就收:“公主很担心你。”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他们刚刚在谈论的女孩子,也许是走得太急,她的呼吸有点乱。
众人识相地纷纷告辞,临走前给第一技师留下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阿斯玛还偷偷向他做了记得向医生们道歉的口型。
梨香慢慢走到病床边坐下。
没什么精神的青年病患抬起手掌打招呼:“好哟,公主。”
然后,须臾之间,白色的被单上落下一串水珠。
第一技师不禁感叹自己的预感真是准到不行:“别哭了公主,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会被人笑的。”
梨香扬起下巴,一脸倔强地鼓起腮帮子:“我没有哭啊。”
卡卡西看着那些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的晶莹水珠,死鱼眼中有点无奈:“是是是,你没有哭,只是眼睛在下雨。”
梨香两眼汪汪地瞪着他。
第一技师双手一摊:“你看,我已经没事了。”
雨没有停,女孩子细微的抽啜声在病房里显得十分可怜。
《亲热天堂》里常把女孩子的泪比喻成断了线的珍珠,然而卡卡西却觉得这些泪珠好像石头一样,有点重,有点沉,会把人砸痛。
有些事情不是靠安慰就能解决的,卡卡西看着她通红通红的眼,神色渐渐认真起来:“公主,像你这样经不起一点伤痛的女孩子,和忍者在一起是自讨苦头的。还不如托付于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这种话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话的意思虽是相同的,但说话人的立场却不一样了。
以往是以大人对小孩的立场说的,而现在,是以男人对女人的立场说的。
木叶的忍者中,绝大部分嫁娶的对象都是忍者,但也有小部分是与普通人结合的。可这些以忍者为伴的普通人,无一不是拥有着强大的忍耐力,就算哪一天自己的伴侣战伤战死,他们也会带着伴侣的期待好好生活。
毕竟在木叶村,大家都知道,还有很多比伤心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很多很多。
显而易见的,大名府最得宠的公主梨香,并不具备这样的忍耐力。
如果,她真的铁了心要和第一技师在一起,就必须适应这样的规则,必须习惯忍者的大伤小痛。
这太难了。
对于梨香来说,太难太难了。
不如就像他说的,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快快乐乐平平顺顺地过一生,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但是,如果她想和旗木卡卡西安闲自在无忧无虑地在一起——
是绝对不可能的。
习惯或者放弃。
梨香向来要什么有什么,很讨厌做单选题。
女孩子眼中的雨由夏雨变成了春雨,眸底的星辰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红通通的大眼睛里神色也像面前的青年那么认真,她点了点头:“我知道。道理我都懂的,只是做不到。”
做不到对他的新伤旧痕习以为常。
也做不到与另一个人共度一生。
她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笑吧,可惜映衬着未干的泪痕,这个笑容并不太好看:“反正我做不到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
“就像我说要保护你,也一样做不到。”
第一技师看了看刚才不小心滴落他手背的泪珠,心想她真会给他找难题,只好拖着苦恼的调子说:“唉,你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梨香吸了吸鼻子,这场雨总算停了:“你不是号称智慧担当吗,快想办法。”
“我现在是重伤初醒的病人,不适合想太烧脑的事情。”
“那我发个悬赏令好了,火之国人才济济,一定有人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他就不用在忍界混了:“……你别乱来哟。”
女孩子破颜而笑。
雨后见彩虹。
而在走廊上,路过的纲手不经意地听到门内女孩子的一句话,不由得脚步顿了顿,旋即像没事般地继续前行。
保护啊……
她是木叶最厉害的女忍者,不知道从死神手中抢回过多少同伴,却也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