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病房门口林为零就听到里头乒乓巨响,接着便是胡骞予的低吼:“滚!”
她心下焦急,赶紧推门进去,就见医生护士皆尴尬地杵在病床边,医疗仪器倾倒在地。
他最近脾气不好,见不到她就发火,她必须彻夜陪护他,甚至不能和看护轮班。
护士见到她恍若见到救星,“林小姐,你也知道早上一定要例行检查的……”
她有些抱歉,“你们晚点再来,好不好?”
等到医生护士都离开,她拉了张椅子到病床边。
他眼神黯淡,带着某种空洞,说话有些吃力,氧气罩虽然已经摘了,但依旧需要不时吸氧,“去哪了?”“草场。”“和谁?”“一个人。”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看他,而是坐在病床边,为他揉着正在做牵引的腿,“有感觉么?”
他闭上眼,感受着她指间的温柔抚触,“一点。”顿一顿,拍一拍床铺,又说,“你过来。”
她听话地坐上床头,靠近他。
“如果我瘫痪了,你会离开么?”“会。”
“……”
“所以,你要好起来。否则我会离开。”他睁开眼,阴翳的眸子少有的带上了点惨淡的暮色,“这是在威胁我?”
“可以这么说。”她回答地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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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为零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天天在医院和疗养院之间忙碌,而这一天,她去看望露西,却在病房门外遇见姚谦墨。
“早安。”姚谦墨说。
这个男人,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窗口看着屋子里的露西,丝毫没有偏头看已经走近的林为零,却向她道了“早安”。
为零的视线透过一面玻璃,在这对兄妹的身上逡巡,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一句:“早安。”
“……”
“之前这段时间没见你在国内,听说,你去日本了?”
自从那次绑架案后,她的确没有再见过他。
他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淡淡扯起一抹笑,似嘲弄:“露西疯了,没有完全行为能力了,胡骞予大可以离婚了。你满意了?”
“我没你想的这么龌龊。”为零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同时,她看着病房中的露西,那个如同怕光的动物般躲在病房阴暗角落的女人。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欠露西这么多,就当把一切愧欠都还给她大哥。姚谦墨温和的笑,说的话却恶质异常:“可惜你的胡骞予是个龌龊的人。”
“你想说什么?”如果他要触怒她,那么,他成功了。为零双手握成拳,侧面线条极其僵硬。
姚谦墨微微偏头,看着这个女人努力克制怒意的样子,语气变得古怪,“替我祝胡总早日康复。”
林为零咬咬唇,面上飘过一抹尴尬,最后,嗫嚅着说:“他差不多已痊愈,很快就可以出院。”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同样直视前方,看着同一个女人。可就在这时,姚谦墨突然语气落寞地,低低叹了一句:“傻瓜……”
林为零嚯地偏头,敛着眉目盯视他。姚谦墨此时依旧看着与他们一面玻璃之隔的露西,丝毫不理会为零的瞪视。为零渐渐放松下方才因他这两个字猛然紧绷起的神经线——
他一句如此宠溺的“傻瓜”,当然是说给他妹妹听的,怎么可能是在说她?
可是,就在为零放下心中悬疑时,姚谦墨竟又再度偏头看向了她,“我会把她接走。”
这一句,为零倒可以确定,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原来带走过她一次,可她最后还是跑回来了。你最好不要再贸然做承诺。”
为零拒绝,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留下露西。露西这么痛苦,发了疯都无法解脱,除了托尼,没人能真正拯救她。姚谦墨如果带走她,她也许一辈子就要这么疯疯癫癫地活着。
可是,托尼至今不肯给任何承诺。
其实,就算他给了承诺又如何,为零也不敢相信他会信守诺言。
姚谦墨看着此时这个眼波流转的女人,他那样细致地观察她多年,知道她眼中的光开始闪烁的时候,正是她在思考犹豫的时候。
但是可惜,心动这东西,应该是已经死去了。
“你可以放心,托尼已经死了,她再没有理由不顾一切地跑回来。”
为零愕然,狐疑地看着他。如果……这个男人也知道了些什么……
姚谦墨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拉起警戒的女人,想了想,放弃了想要触碰她紧绷的眉心的想法,改而用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到:“好好替托尼守护他的遗产。我希望环球会在我的手中毁灭,而不是被胡骞予又一次抢了先。”
是的,又一次。这个女人已经被胡骞予抢了先,他不允许自己再次被胡骞予强占了先机。
为零顿住。
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睛,这让她觉得不安。姚谦墨,到底是聪明绝顶还是愚蠢之极?聪明的话,怎么会用绑架这样的下下策?一场绑架,她毫发无伤,而他,虽然提过和她签订婚姻协议,但是最后,也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同意即她拿恒盛的利益作交换,要他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托尼的一切告诉她。而姚谦墨即使得到了她所拥有的恒盛的部分权益,但是却依旧没有股权的实际控制权。
可是,如果说他愚蠢,但他的一双眼睛,又总像隐藏了什么,很深很沉。
“怎么?你现在不要恒盛,而看上环球了?”林为零鄙夷地看着他。
自私自利的男人,不值得尊重。
他唇角有微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胡骞予得逞。”
“你们曾经是朋友。”闻言,这次姚谦墨是真的笑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要认为他和胡骞予是朋友呢?友谊这种东西,从未在他们身上存在过。真是傻瓜……
姚谦墨沉默的微笑只能让林为零焦急万分,可是,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所有情绪,都必须经过伪装。
“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姚家?可你的行为,无异于在背叛你的家族。”
她皱着眉警惕地看他,他终究没忍住,抬手触碰上她的眉心,轻轻揉,要那里恢复平展。一个女人,愁太多,不漂亮了。
为零触电般躲开。
“如果我说这都是为了你,你信么?”之前,将计就计地要她误会胡骞予与露西之间有暧昧,一遍一遍提醒她不要着了胡骞予的道,一次一次要求和她合作,要和她同分一杯羹,以此巩固彼此的关系——这一切,统统出于同一个动机。
自私又可悲的动机。
可惜,现在说出来,为时已晚。
也许,真正相似的,并不是林为零和露西,而是,他和露西。
露西疯了,他呢,不可能和她一样,用失去理智来获得平衡。而失去的东西,总是需要掠夺另一样东西过来填补。
他要恒盛,或环球,来替代这个女人。
利益,爱情,终于,在他的天平上,获得了平等。
胡骞予总归不能将这两样最珍贵的东西都占尽了。
林为零看着面前这个面露阴狠的男人,内心挣扎着,她闭一闭眼,再一次试图平静地跟他说,“你的胃口太大,迟早会栽。我看在露西的份上其实可以……”
他打断她的话,女人的施舍、怜悯,对他来说,无异于极刑,“那么就请你拭目以待吧。”
他伸手递给她一样东西。林为零低眸看。是个透明塑料盒,她握在掌中,方正的棱角按着手心。
盒中装着一卷录音带。
姚谦墨的话,此刻回荡在她耳边:“由你自己选择听或不听。”
“是什么?”姚谦墨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深深看她一眼,他的眼神,布满氤氲雾气,看不透。
就这样看了她许久,姚谦墨才施施然开口,“我建议你不要听。听了,也许你会变得和露西一样。”
“那你为什么把它给我?”她的手已经开始颤了,不自觉的。
这个男人一方面警告她,一方面却又把这东西交给她。
用心险恶。
“你怕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们一起听。就像……”姚谦墨笑一笑,“……就像当时你让李牧晨和你一道看那张光碟一样。”
为零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因她的瞪视,笑容更甚。
这个男人周身似乎总笼罩着不明的磁场。看到她慌张,他竟会如此开心。
变态!
可这个变态却又突然落寞万分地纠结起了眉头,“知道么?我嫉妒胡骞予,更嫉妒李牧晨。他们,一个得到你的心,一个得到你的依赖。我呢……”
“……”
我呢?
只不过得到你的怀疑与鄙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