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醒来，裴亦萧觉得身下的床变得有些硬，和平时睡的感觉不大一样，扭了一下，还没睁眼睛就伸了个懒腰，嘟嘟囔囔地说：“嗯，观涛，床好硬啊，怎么回事……”

“林成，快点起床了！再不起来迟到了，别怪哥们儿没叫你！”旁边有人在他床边吼道。

一下子就把他给炸醒了！猛地睁开眼睛一看，可不是吗，这是在学校里的宿舍！几个舍友都在洗漱穿衣服收拾书包，一副要去上课的样子。林成吓坏了，突地坐起来，动作快得把旁边人吓一跳。

“靠，你干啥？做恶梦了？快点起了，我们先走了。”

林成连忙下床冲进洗手间随便刷了牙洗了脸背起书包就往教室跑。冲进教室门正好上课铃响起，这节课是财务管理学。裴亦萧坐在前排座位上，脑袋一片空白。

观涛呢？

陆观涛呢？

成为裴亦萧只是我做的一个梦？和陆观涛相爱只是一场梦？现在醒来了？……剧烈的打击弄得他心力交瘁，慢慢红了眼睛。昨晚上还和观涛□□好、情话缠绵，可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生活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讲台上的老师不时瞟一眼第一排这个男生，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在流眼泪，难道自己讲得太高深了他听不懂？

林成慢慢屈起手臂，把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

上课下课，放学打饭，自习。林成的动作犹如机器人，毫无生气。

奖学金颁发大会，林成坐在同学们中间，听着台上的校长讲话，同时还说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颁奖嘉宾。林成心一动，抬起头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优雅地走到了台上，然后开始发表关于“人才”的一番演说。

接下来就是颁奖的过程了，行政管理系一等奖是不是“裴亦萧”？

林成顿时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寻找裴亦萧的身影，找了一圈本班的人都没有看见。他低声问旁边的同学：“今天怎么没看到裴亦萧过来？”

“谁？”

“裴亦萧啊。”

“哪个班的？”

林成惊异，“我们班没这个人？”

“……你是不是傻了。”

还来不及考虑怎么会没有裴亦萧这个人，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宣布获奖名单了，“……行政管理系，林成……”

林成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上去，行动飘忽。这个陆观涛会认识自己吗？

答案是：不认识。

不过他还是看了林成好几眼，笑着，很有亲和力地说套话：“加油，再接再厉。”声音磁性，风度翩翩。

林成蔫了，可还是很委屈，一直瞅着陆观涛给其他人颁奖。

下了领奖台，林成被寝室的几个舍友围住了：

“哟，你行啊！请客请客。”

“对，哥们儿要吃火锅，请不请啊？”

“整点儿小酒。”

……

林成和他们的关系不错，偶尔也会到校园后面的小馆子打打牙祭。得了几千块钱的奖学金，请他们吃个饭也是应该的，便点了头，约好晚上去吃豆捞。

颁奖大会一散，他就冲了出去，冲往停车场。虽然知道裴亦萧的那辆车一定不在，但还是想看看陆观涛会不会在这里坐车，可惜没有等到。

到了饭点，林成强打精神和几个约好的同学去了豆捞。一般学生，很少会到这样的餐厅来吃饭，价格比小馆子贵多了，但是像这种高兴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吃吃的。

几个人要了个小包房就点了一桌子菜，都是男生，肉食很多，又来了点啤酒，吆三喝四地吃着。林成心情不好，强颜欢笑了一会儿就出去上厕所。

他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往前闯，在拐角撞到了一个人，几乎是扑到了人家的怀里，差点把人撞到地上。但是，鼻间却缠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的味道，似有若无……这是，陆观涛？

林成站好之后，直直盯着陆观涛，吓傻了，“对、对、对不起！”

“没关系，”陆观涛一贯的比较冷淡，略皱了下眉，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颁奖时候的亲切，有点惊讶，显然认出是刚才的一个领奖的同学，于是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是今天一等奖……”

后面走上来行政管理系的一个老师，“哎，陆书记怎么在这里站着，哎？林成？你也在这里吃饭？”

“老师好！”林成略略低头。

陆观涛对林成有了点印象，又看了他好几眼，和那个老师一起进了一个包房，看来是和学校的老师一块儿来聚餐的。会请在这样的地方，也只有学校了。

林成身体绷得紧紧的，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了才长出一口气，靠在了墙上。陆观涛确实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了……林成看着洗手间的镜子里，自己普通的脸蛋和瘦弱矮小的身材，感到一阵悲哀。

这点悲哀并不能让林成消沉，他开始考虑，有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接近陆观涛，和陆观涛熟悉起来。

恰好，共青团中央正在京城各个大学里开展一个选拔，每个学校的前三名可以参加由陆观涛亲自主持的一个与国外大学的交流活动。这个选拔首先需要学生报名，进行简单的审查，然后是一个文化考试，前十名可以进面试，面试主要是看学生的英文水平。

以往林成会觉得这种活动很水，前三名不就是那些关系户么？又不是公开选拔赛，结果还不是由上面的人说了算？可这一次他想拼一下，尤其他听说最后的面试是由陆观涛亲自做主考官。

他马上报了名，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突击复习。文化考试林成不怕，但是他的英文却一般，堪堪考过六级，但是口语水平不大好。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林成从早到晚背单词，早上六点起，晚上一点睡，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就是在背单词练口语，弄得宿舍的哥们儿都以为他疯了。

一个月之后的文化考试，他觉得很满意，果然公布的成绩他位列第一。面试当天，他穿了自己最好的一件外衣，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对着镜子说了好多英文，自觉已有了很大的提高。

到了面试考场，他发现前十名里果然至少有五六个都是校园里有名的“二代”。

林成的心静了下来。他并不是真正的二十岁大学生，他心里有着一堆记忆，与陆观涛相知相爱，两个人辗转在几个城市任职，他的阅历已不是年轻人可以拥有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又穿越回了林成身上，但是他不想失去陆观涛，他想要去追求、去抓住这种感受。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他是第一名，所以是最后一个面试的。一共有五个主考官，陆观涛坐在最中间，但并不提问。一进门，看到林成的考官们都有点失望，这个第一名外貌太不出众。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他与别的学生的不同。他面上带着微笑，散发出一种强烈的自信，一举一动优雅自持，根本和他的资料所示的普通人家小孩不符。

陆观涛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个子男生，颇欣赏，最后他甚至也问了一个问题。林成对答如流，虽然发音尚有一些小小的毛病，但总的来说是不错的。他的某些观点说出来之后，在考官们的脸上也出现了惊艳的神色。

面试的成绩马上就会公布，所以前十名都没有走。考官们显然在里面争执了半天，才有一个人出来公布了名次。前三名里果然没有林成的名字，他有些愤怒，但是他当场什么都没有说。

几个考官里只有陆观涛是团中央的，他和他们随意聊了一会儿就走向了停车场。林成远远地尾随着陆观涛，一直到四下无人，而陆观涛正要上车之前，才窜了出来，“陆书记！”

陆观涛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深了，看见他之后，有一点意外，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林成？有什么事？”

“陆书记，我认为你们刚才的评分不公平！”林成站在陆观涛的面前，需要仰着头才能看他。

“哦？”陆观涛有些兴致，“怎么，因为你没有选上，你就觉得不公平？”

林成咬咬唇，“我平时的表现一直很好，还得了一等奖奖学金，我的笔试成绩也是第一，面试……应该也不会太差，怎么会连前三名都没有进？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您是主管这件事情的负责人，我想要您给一个说法！”

陆观涛似是没想到竟有学生会怀疑他们有猫腻，挑了挑眉毛。的确，前三名其实早就内定好了，笔试面试的题目早就给了他们，可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林成却比这些人拿到了更高的分数。公布成绩的时候，他实在是有些汗颜。但是他并不会被这样一个学生的质问给问倒，他只是儒雅一笑，“你很大胆。你有这样的勇气，我很佩服，不过你的目的是什么呢？需要我修改成绩，让你进入前三名吗？”

“难道不应该吗？”林成针锋相对。

陆观涛笑意更深，“你不觉得，你私下来找我，希望改变成绩这件事情，也是不公平的吗？”

林成噎了一下，道：“那是不一样的，我只是需要你们纠正错误！承认我的成绩！”

“你又怎知我们没有考量呢？”

林成瞪着这个自己心仪的男人，却不想示弱，“你们的考量是什么？这明明是一个选拔，就应该按照规则来啊！”

“哦？”陆观涛漫不经心地靠着车门，“那你又知道这里的规则是什么？谁告诉你前三名一定会有面试笔试都是第一的人呢？”

“你、你这是强盗逻辑！”

陆观涛闷声笑了，“林成，你太天真。你不会不知道今天的前三名里有本次交流活动赞助经费的企业公子吧？”

“你……”林成傻眼，陆观涛怎么会说了出来？

“还有，另外两个是□□办公室主任的侄女和市宣传部长的儿子呢。”陆观涛都说了，意味深长，“这个，才是我们说的规则。”

林成挫败，耷拉着脑袋，又有点不甘心，愤愤地抓着书包的带子。

突然头顶上有一种温柔的抚触，“傻孩子。”

林成完全呆掉了。连陆观涛什么时候上了车开走，都不知道……

观涛……

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什么波澜，结果过了一个星期，林成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林成，恭喜你！上次的对外交流选拔，你竟然得了特选名额！”

“什么？”林成又惊又喜。

过了一个月，陆观涛带队，共青团中央组织的大学生对外文化交流团登上了去往欧洲的飞机，将在英国、德国、法国、奥地利等一系列国家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文化交流和访问。

林成知道这是陆观涛为他留出的名额，可是出行的时间里，完全找不到时间跟陆观涛单独说话。由于林成真的是特别选□□的，所以他竟然获得了单独住一个单间的待遇。其他学生都是两两配额安排好了的，而领队和其他领导，自然是一人一个单间。

不过在英国这个不靠谱的国家，碰上了旅游旺季，交流团订下的房间竟然少了好几间，而原本留给领导的单间都没了，只好临时调配房间。陆观涛一挥手，直接安排自己和林成一间。

终于有时间和陆观涛单独说话了，林成又喜又悲。可是第一天，几乎等了一个晚上，快到天明，陆观涛都没有回房间睡，林成悲催地等得睡着了。

“观涛……我好想你……观涛……”陆观涛终于回到房间的时候，听到的是喃喃的梦话。他一怔，看着睡在床上的男孩儿，感觉很怪异。

第二天一早，林成起来，感觉到了陆观涛看向自己的探究的视线，但是他没有时间多想，跟着交流团又去参观剑桥大学的老校区。

到了晚上，房间还是没有解决。但这一天陆观涛没有出门，两人吃了饭就在房间里看电视，林成觉得很别扭，原本准备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还是陆观涛先开口了。

林成张着嘴愣在那儿，好半天才点头，“有。”

“哦，”陆观涛坐在那里，两手交叉，态度典雅，“要不然这样，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你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林成再次呆愣，“什、什么？”

陆观涛站了起来，走到他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做梦会梦到我，而且，还喊‘观涛’？”

林成咽了一下口水。

陆观涛弯下腰盯着他，看得他心底发毛。半晌，才笑着说了一句，“喜欢我？”

林成这次没有迟疑，点了下头，“嗯。”

“那你想怎样？”陆观涛那口气变得轻佻了，伸手抚摸着林成的鬓角和耳朵，动作亲昵。

如果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雏儿，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林成的脑海里，已经和陆观涛老夫老夫了很多年，连他大鸟的形状都一清二楚，这点小小的调情，纵然心跳依旧很快，但他还是很坚定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陆观涛眼神变深邃了，脸逐渐挨近、挨近……

胡天胡地的一夜，六九、上下、骑乘、十字、意大利吊灯。

天亮了，林成揉了揉眼，浑身酸痛，“嗯，观涛……快起来，今天还要去牛津大学呢……”

“去什么牛津大学？”陆观涛的声音响起来，手还紧紧地勒着他。

“今天交流团的目的地啊……”林成声音软软的，主要是昨晚上太疯狂了，这下好累。

“交流团？”陆观涛吻了一下他的头顶，“哪来的交流团？……今天是周六，不用早起，你睡着，我去给你做早餐。”

林成彻底醒了，睁开眼，哪里还是什么英国的酒店房间，分明是他们在清河省边境城市的家……

撑起手肘，看着陆观涛趿拉着拖鞋，披着晨褛走向厨房的背影，林成浑身一松，倒向了枕头。

他摸着自己的脸和头发，感觉还是裴亦萧的那个身体。

这……是一个梦？

梦到自己的前世，梦道还是林成，没有变成裴亦萧？

……不管怎么样，前一世好像和观涛，也还是有了关系呢……

裴亦萧嘴角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