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事情的发展走向,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转弯,这就是生活。
比如汪洋试角的事情,比如汪前和找上门的事情,再比如……汪洋在请了两周假之后的月考上,成绩一落千丈以致于小书生脸色铁青,高舜颅内神经猛抽的事情。
汪洋试角后一周出了结果,选角方给了汪洋两个选择,其中之一是试角时跳的那个角色,而另一个则是二号主角的b角。
这在舞台剧中比较为常见,因为舞台剧的临场性太强,对演员的要求自然就很高,不像电影或电视剧,还能靠后期制作遮掩一些东西。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通常主要角色都会有一个b角,在主角出了意外或者剧集排得太满抽不过身的时候,就会由b角出来挑大梁。
而汪洋他们参加的这个还是歌舞剧,可以说是所有舞台剧中对演员身体素质要求最高的,,因为歌舞剧中主要角色的舞段非常多,难度也高出群众角色许多,自然,受伤而不能出演的风险也随之提升。
实际上,汪洋他们这出歌舞剧前期造势非常强,一旦排演成型,很有可能需要全国各地巡演,所以即便是a角没有受伤,b角的出场几率也非常高。实际上,主要的几个角色,剧组那边甚至都安排了c角。
所以,依照剧组提出一个二号主角的b角给汪洋来看,汪洋其实很得剧组看重。汪洋的舞蹈老师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兴奋。
一通优劣衡量后,老师建议汪洋选择那个二号角的b角,实在是因为汪洋试跳的那个角色在目前的舞剧大纲里太过边缘化了,几乎要和一众群众舞演混为一谈了。
但汪洋自己想了一宿,还是悄悄选定了他最初试跳的那个边缘性角色,然后把单子交了上去,汪洋的舞蹈老师得知这一消息时,气了整整一周都不搭理他。
汪洋只得可怜兮兮地来高舜这里博同情。
经过汪洋舞蹈老师一通分析后,高舜自然也是希望汪洋能选择那个b角,毕竟,即便他对这种艺术家玩的东西不感冒,但是各种长远发展和优劣,他还是看得清的。
但最后汪洋没有听从建议,还是我行我素地选了他最初试跳的那个角色,高舜却也并不感到吃惊,似乎早料到这熊孩子不会一直安安分分地按照别人给他指的路走。
只是在听到汪洋哀怨地向自己转述他老师骂他蠢货的话语时,他还是忍不住点头表示很赞同,“你老师骂得没错。”
汪洋:“……”
高舜一边在电脑前敲着什么,一边道,“决定都下了,被他骂几句也是应该的,下次他来教舞的时候,记得好好卖卖乖。”
“对了,这最后敲定的角色名单大概什么时候出来?出来后你们有什么安排?”
汪洋挠着下巴,掰着手指算了算,“最迟下周一出来,然后会应该会统一安排集训,前期应该还要再做一些基础培训和表演培训。我们这一批里除了三个主跳a角是专业青年舞者,其他大部分人都是从舞蹈学校或表演学校里选□□的新人。只有少部分是和我一样,业余爱好者出身。所以最后的舞剧集中排练,大概会安排在暑假。”
“是吗?”高舜瞅了汪洋一眼,“听着好像都还挺专业,你行不行啊?进去会不会发憷?”
汪洋一挑眉头,嘴皮子上下一碰便道:“小爷走得是天才路线好么!”
高舜失笑,停下手上的动作,伸臂一捉,把汪洋抓到自己怀里,“那好吧,小天才,我们来说说你这次的‘天才’考试。”
“……靠,你一定得这样吗?”还能不能做真爱了?!
两人正说闹着间,屋外忽然来了他们没有想到过的访客。
“……不请我们进去吗?”门外,汪前和带着双胞胎两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开门的汪洋。
汪洋手握着门把,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在此刻像变成了玻璃球一样,只倒映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的样子,却无法显出汪洋自身的情感。
不过短短一周多的时间,屋外的汪前和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一样,身上的衣着虽然还是颇为讲究,但面容憔悴而苍老,眼神中也透着一股糜烂劲儿。
就连站在他身旁的双胞胎,也像被风雨摧残过头的花骨朵一样,一个两个都蔫蔫的,脸上再没有以往见到汪洋时的傲气与算计。
他们像两只受惊过度的老鼠,畏畏缩缩地紧紧贴在汪前和的身旁,多一步都不敢离开。
“是谁?”高舜看汪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走了过来,看到汪前和的刹那,挑了挑眉,低头看向汪洋,“先让他们进来吧。”
汪洋松开门把手,门被打开,汪前和擦着汪洋的肩膀走进去,他在汪洋耳边低低地叹了一声,似愧疚又似歉意。
等汪前和三人和汪洋都坐在沙发上后,高舜很自觉地准备起身退散,把空间留给这四人,但显然汪洋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他拉住高舜的手,死死拽着,让他贴着自己坐下来。
高舜低头和汪洋对视了几秒,又看了看汪前和和紧紧坐在他身旁的双胞胎二人,最后喟然一叹,坐在了汪洋身旁。
汪前和目睹这一幕,几次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的视线不住地在高舜身上打转,汪洋的手还搭在高舜的手心里,他看到汪前和打量的视线后,心里的不耐和反感无形升起,他正要开口,汪前和却忽然说话:“你就是把洋洋监护权给弄出去的人吧!”
汪洋微微一怔,转脸看着高舜,他一直不知道这茬。
高舜却勾着唇角,给了汪前和和汪洋个满含深意的微笑,“如果你看到汪洋的监护权被转移的时间的话,你应该知道这原因。”
汪前和深深一叹,脸上全部都是平静,“我知道……”
汪洋听得还有些懵,但听到高舜说时间什么的,不由也猜到了原因,而想到高舜必须把他的监护权弄到他名下的原因,汪洋更对汪前和不爽,他抱着膀子,冷冷地看着汪前和,“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
汪前和看着这样的汪洋,脸上一阵厚重的苦涩显露,“我……本来是想接你一起走的……那天的情况你也听到了,h市我们呆不下去了……”
“甭了,是你们,尤其是跟李凤丽有关系的人,呆不下去了,我好好着呢。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汪洋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没兴致跟李凤丽一起玩大逃亡的游戏,哦,对了,应该是侯明兰。”
汪前和:“没有李凤丽。”
汪洋一愣,“什么意思?”
“没有李凤丽,如果……你跟我走的话,只有我们父子四个人,李凤丽,不,侯明兰……我们已经跟她断绝关系了。”
汪洋略有些茫然,他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高舜,又看了看汪前和,“你们离婚了?”
“啊……到了这一步还需要离婚不离婚吗?总之,她不能跟我们走,我们已经说定了,她自己一个人走,我带着双胞胎走。”汪前和平静地道,似乎生命受威胁的惶恐他已经微微有些适应了。
汪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在他身旁,听到这里依旧毫无反应,嘴唇紧闭的双胞胎二人,“你让她做饵,帮你们引开注意力?”
汪前和抬头和汪洋对视,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她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孩子。”
“你还是不是男人?她怎么说也是你妻子吧?”虽然李凤丽今时今日的恶果,汪洋听了心中只有暗爽没有圣母般的同情,但对汪前和的这种理所当然的作为,汪洋却生出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恶心。
对于汪洋的指责,汪前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汪洋斩钉截铁地道:“不,我心里,妻子自始自终只有你妈!”
他身旁的双胞胎身体震了一下,但依旧不做任何表示,再没有以往的牙尖嘴利,似乎更尖锐的话语和阵仗,他们已经早就见识过了。现在的他们,宛若被拔去利爪鲜血淋漓,不得不学乖的小兽。
汪洋沉默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里装满了愤恨,一字一顿地,他道:“你、不、配!”
简简单单三个字,汪前和像受了莫大的打击一般,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瞳孔中神采微微涣散,视线对着汪洋,但似乎并不是在看汪洋,而是通过汪洋在看着谁,他呢喃:“阿苏……”
“别叫那个名字!”汪洋厌恶地瞪着他。
汪前和稍稍回神,看清面前的人是汪洋,“你不懂,我跟你妈之间……”
汪洋立即便道,“我有什么不懂的,不懂不知道的是你。”
“你以为我妈为什么自杀?因为李凤丽来见过我妈一次吗?不是,是因为你!”汪洋忽然道。
汪前和张嘴欲反驳,汪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连珠炮一样地道:“是,我妈嫁给你多年,你一直多年如一日地爱她如珠似宝,但你还记得我妈嫁给你前的样子吗?”
汪前和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脑中不自觉地将与汪洋母亲初见时的影像给调了出来,那时他坐在观众席里,她一身孔雀舞的裙子,在舞台的中央不断地转圈舞动着,好像全世界被摆在她脚下,也没有那一刻叫她快乐开心。
汪前和还是不太明白汪洋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一旁的高舜却听懂了。
汪洋的母亲嫁给汪前和是因为一不小心中了弹,提前怀上了,所以汪前和求婚的时候,她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大前提,汪洋的母亲是真心喜欢汪前和的,否则依照那时的情况,她的追求者众多,她完全没有必要选择汪前和谈恋爱。
而汪前和成功抱得美人归,简直恨不得打造一间进屋子把女神给供起来,最好再也不用受到外界的觊觎,虽然最后金屋子没造成,但是汪前和却成功用他的“爱”把女神给锁在了他打造的环境里。
十年如一日,是的,汪前和做到了十年如一日地爱她,但是却不是她想要的爱。
汪洋的母亲本身是舞者,即使最后因为生了汪洋,身形略有走样,体质也有些跟不上,但她依旧对自己的舞蹈生涯爱得深沉,她之所以放弃,硬性条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汪前和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告知她,他更希望她做一个贤妻良母,或者只要享受他的爱就行。天长日久,她身上曾经的她最引以为豪的东西被慢慢磨掉。
她却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这些东西被磨掉,而没有采取任何办法,只将希望寄予汪洋的身上。但彼时,她还有汪前和给她的东西,她觉得值得她拿曾经的努力和期待去交换的东西。
但李凤丽的出现,却将这一层玻璃一样脆弱的自欺欺人给打破。她早就变得不是她了。
对于当时已经神经衰弱,甚至有了轻微抑郁症的她来说,这些已经足够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我妈是被你逼死的,跟其他人无关。”所以比起李凤丽,我才一直更恨你。汪洋死死盯住了汪前和道。
汪前和像是有些接受无能,他颤抖着双唇,不断地摇头,“不、不、不是,不可能是这样……”
汪洋眼底最后一丝快意散去后,被一阵潮水一样的悲伤淹没,“你们走吧,我不可能跟你走的。”
客厅里沉默了许久,汪前和像是陷进了漩涡里拔不出来一般,他眼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怀念,一会儿又有些癫狂,眼看着他的情绪不对要失控发疯的样子,他身旁的双胞胎忽然一左一右抱住了他,惧怕地喊道:“爸爸……”
汪前和愣了一下,意识慢慢清醒,他低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双胞胎,脸上神情从木讷慢慢变得温情而有担当起来。
他摸了摸双胞胎的脑袋,看向汪洋,很平静地道:“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所以,我准备了点东西给你……”
说着,汪前和拿出一张卡,“密码是你妈的生日。”
汪洋伸手准备拿过来就准备扔掉,“别跟我置气了,这可能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我把所有的资产都卖了,钱,分成了五份,所有人都有一份。以后……也许也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汪洋手上动作僵住了,他想起他妈给他办的那个信托基金,手上的动作终于收了回来,他把卡重新递到汪前和面前,“我不用这个,我有信托基金……你这么多年……”
汪前和嗯了一声,“那是你妈给你的,而且要到你成年才能动,这段时间……”
汪前和看了看汪洋又看了看高舜,“这段时间,你总要用钱的,用……自己的,也底气足一点。”
汪洋怔怔地对上汪前和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汪前和带着双胞胎走了。
汪洋才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那张卡,嘴角勾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弧度,他望着高舜道:“哥,其实我刚刚可以告诉他,昨晚的一切其实是我们设计的,这样他们也不用走了,但我就是不想这么做。”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是你告诉他们实话,他们在h市也呆不下去了,昨晚那一幕,基本把他们在h市耐以生存的基础都毁掉了。”高舜摸摸他的脑袋,“再说,依照侯明权的性格,他确实不会放过李凤丽,只是他现在自顾不暇,等到他回过神来,即使在牢里,他也有办法拖死李凤丽一家。我们这么做,其实变相救了他们一命。”
汪洋动了动嘴唇,“我刚刚将我妈的死全推到了他身上,其实……我妈的死,我自己都不知道怪谁。李凤丽有关系,他有关系,但最后选择撇下我自杀的,终究是我妈自己。有时候,我也恨她。世上有这么多女人受得苦受得罪比她还重,但都没有自杀,只有她选择轻易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把一个人撇在这世界上……”
高舜抱住汪洋,“嘘……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我永远不会撇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