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遥再见秋上林,固然黯然伤神,然而若有人以为他就此一蹶不振,或者干脆利落的放弃秋上林,从此只守在远方默默祝福,那可就看错了殷老爷子花大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也看错了和许蜜明争暗斗多年的对手兼亲生儿子。不喜欢秋上林是一回事,殷夜遥若是就此放手,只怕许蜜都要呸他一口,骂他是个窝囊废。
父亲是风流场中老手,母亲隐忍不发,一招制敌,承继了两方遗传,殷夜遥再不济,也不至于节节败退。
暮气沉沉的殷家需要一点新鲜血液。他渴望看到阴沉的家宅中注入灿烂阳光,而这些,只能来自秋上林。殷夜遥一面伤神,一面思考,要怎样把她追到手里,怎样去保护她,怎样让她避免受到伤害……他连结婚后送上林去国外游学,避开首当其冲的刁难都设想到了。
唯独没想到,夫妻一场,要的是两情相愿。强扭不来甜瓜,夫妻过日子得你情我愿,不是安插个人手,拔除个钉子或者打场官司收购个企业那样简单。
李长生有什么能和他比呢。
论家世,他父母顶多算暴发户,尚处于中产阶级,刚刚脱离贫寒才几年功夫。论长相,李长生顶多浓眉大眼,看上去爽气;论内涵,同样年纪李长生是毛头小子,只懂吃喝玩乐;论事业,他隐然是殷氏实际话语人,李长生才是某建筑事务所的实习生。
感谢新中国,从意识形态上消除了阶级关键。
若放在古代,他是世家大少,李长生顶多算小商铺的二掌柜。一个天一个地,全无可比性。
莫怪殷夜遥自大自恋,条件摆在这里,不由他藐视众生……其实殷少平日不这样肤浅的。
穷人家子弟也有力争向上的凤凰。比如秋上林。
深埋于根骨的骄傲遇上求之不得的挫败,总要让殷少找个发泄口,以免误伤他人。
这厢心情各异,学校图书馆门口,又上演了一场寻妻小战。
因带他的前辈承办一个小案子,他逃掉今天的选修课,去了事务所。做到一半前辈有事外出,放他回来上课。选修课的老头出名怪异,迟到总比逃课惩罚严厉,长生索性到了图书馆,和管理员闲聊。
他在学生会做过一段时间,因事和管理员处的关系不错,两人一边闲聊,他随手翻看没收上来的课本,正说着话突然一怔,笔记本上摩卡猫猫的头像怎么看怎么眼熟,假作不经意间翻开,第一页右下角赫然龙飞凤舞了‘秋上林’三字。不由失笑。
这倒霉的孩子。
趁管理员一时不察,把笔记本偷偷藏在衣服里,找个借口出了门。
手机关机,宿舍没人,他发短信询问付乐乐上林的去向,得到回复:“你不知道?有个超大帅哥找她,一起出去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北京还有哪个大帅哥是秋上林的旧识,正巧碰上她们回寝室,拦住一问,通过她们的描述,猜到是殷夜遥。
长生顿生警惕。
秋上林对考试抓得紧,不太可能随他去远处,学校门口也就那么几家小店,长生一间间找过来,在冷饮店碰个正着。
他自然而亲昵的坐在上林旁边,和殷夜遥打招呼:“夜遥。”
殷夜遥笑容完美无瑕:“上完课了?”
成远方打了个寒噤。
明明他们都笑容可掬,明明他们言谈甚欢,明明他们说到有趣处哈哈大笑,成远方依然觉得,冷饮店完全没必要开空调。
唔,暗枪暗箭,嗖嗖不停。长生一出现,气氛陡然转变,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的明白,更何况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秋上林。
顺理成章的,长生邀请殷夜遥去他的新家用餐。殷夜遥没有拒绝,一行四人,在一套刚装修好没多长时间的二手房里吃了一顿外送的晚餐。他们本想让秋下林过来。这东西用不着的时候哪儿都有,用得着的时候偏又不出现,让上林恨得牙根痒痒。
新家处处弥漫着一种叫做恩爱的味道,成远方浑身不适,在殷夜遥明笑实阴的情绪中为明天参加会议的几位高层默哀。
一顿饭,食不知味。
送走殷夜遥,长生抱住上林,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中:“我不喜欢他。”
声音闷闷的,令人意外的消沉。
上林说:“我们是朋友。”
“你和很多人都是朋友。”
她偷笑。
吃醋的李长生。
“你不也有好几位爱慕追求者。”故意刺他:“她们找我麻烦的时候你怎不说你讨厌她们?”
长生认真的说:“其实我很讨厌她们。”
“切……”她摆明不信。
长生闷闷的:“真的,我特讨厌她们叽叽喳喳婆婆妈妈动不动在背后讲别人坏话。但又不能翻脸……还是你最好……”
上林切一声,推他:“去帮我洗碗!”
长生呀的一声痛呼,捂住眼睛:“遭了遭了,眼睛疼!”
上林不屑,踢在他小腿:“我还脚疼呢!”
长生单脚立地,抱着受伤的小腿原地打转:“完了完了,这下小腿又疼了。”
上林不怀好意:“挨完打再去洗,还是直接去洗?”
他垮下脸,单脚蹦进厨房:“最毒妇人心……”
上林又敛了一堆盘子:“一起洗掉。”
长生哀叫:“秋下林……”
每到此时,他格外想念被他斥为电灯泡的秋下林。兄弟兄弟,有苦同当……
柳校花盛装打扮,同行几位朋友都有些局促不安:“这样好吗?我们又不是模特……”
她对朋友的小家子气很看不上眼:“别担心。你们不是模特,我是啊。”
虽然只是被朋友拉去充数的背景,连脸都没在镜头前露出。
“范晨的酒会,我们冒失的出现,他也没有邀请我们,不太好吧。”大家仍有犹豫。
她着急:“哎呀,我们是同学,有什么好不好的?”
一朋友心里嘀咕。同什么学。
范晨大众传媒系,你英文系,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关系,好意思讲同学哦?说破天也就是个同校……碍于情面不好驳她。
一行几人在私人会所门前咽口水。
富丽堂皇的门面,俊美挺拔的门童,这里,真的可以随便进入吗?
柳校花家境颇优,随父辈来这种场合应酬过几次,格外有底气。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对门童亮出邀请函:“你好。”
门童笑容可掬:“您好。酒会在二楼,请进。”
却将其他几人拦在门外,询问:“请出示邀请函。”
柳校花硬着头皮,故意做出坦荡的样子:“她们是我的朋友。”
门童犹豫:“这……”
她不快,加重语气:“也是范晨的朋友。我们是同学!”
秋上林站在门厅和杨海说话。今天的酒会为庆祝范晨作为摩卡猫猫男装代言人而举办。总公司相当重视,杨海特意从c省赶来参加。上林作为公司对外发布的股东之一,自然也不好缺席。正聊到新拍的广告效果,门口传来阵阵喧哗,上林回头一看,招手叫来一位服务生:“门口几位是我的朋友,请她们进来。”
杨海笑着:“你的朋友?我可得好好认识认识。”
上林拉住他:“随便一说而已,她们是长生的朋友。”
杨海随她上楼,关心:“你和长生究竟想怎样,我看他最近拼的很,你给他太大压力了吧?”
上林叹息,对此事也无可奈何。
“长生的自尊心很重,又要强。但我也不能为了配合他,把现有的一切抛开吧……”
杨海小声:“我一直以为你和殷夜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上林瞪他:“瞎说!”
杨海早已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在公司内很有威信。对她早已免疫。
“你敢不承认?我看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
上林低了头。好半晌才幽幽道:“近乡情怯。”
无论杨海如何询问,再不肯多说一句,径自招呼熟悉的人去。
近乡情怯。
曾经熟悉的两个人,一朝重逢,却心有顾忌而不能贴近。她的情感和理智都告诉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一旦接受了殷夜遥,面对的将是接踵而来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