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和黛玉等人自然不清楚贾政王氏的打算,也没有想到史湘云和贾宝玉会窜到寺院里头来,毕竟两家高门大户的家眷入寺,寺庙里头早早就将贾敏和绍氏有等要歇脚的厢房附近全都探看了一番,将不相干的人全都请着回避了。
贾敏和邵氏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此时身边只带着女儿和几个贴身的丫头,看着孩子们彼此行了礼有,贾敏笑道:“姐姐家的惠儿越来有大姑娘的气质了。”又嘱咐黛玉道:“你便和你惠姐姐一起玩儿,我同你绍姨在亭中说会子话儿。”
黛玉笑看着一身粉色绣着蔷薇花长裙的郭惠儿,想到三哥林灼偷偷叮嘱自己的话,掩唇一笑,忙应了贾敏的话,携着郭惠儿的手携着她的手去了亭外的树荫中。贾敏和绍氏听着一双姑娘传来的清脆的笑声,当即相视而笑。
“绍姐姐,我真是很喜欢你们家的惠儿,就是不知道你舍得不舍得将她给我们家做媳妇儿了。”贾敏笑道。
邵氏本就比贾敏大几岁,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家中杂事多,眉间的褶皱也多了起来,她看着贾敏微笑道:“惠儿和你们家灼儿同岁,若是给你们家做媳妇,我自然是放心不过了。你放心,我回家去就和我们家老爷商定,事儿肯定能定下来的。”
贾敏犹豫了片刻,便将皇帝和林如海讲定的林灼不尚主的条件说了,她看着神色变了的邵氏,诚恳地道:“姐姐放心,我和我们家老爷的为人您是知道的,决计不会坑害你们的。太上皇后和我闺中便认识的,她既然是公主的生母,也委婉问过我的意思,她知道我们夫妻有意为灼儿聘你们家惠儿为妻的,也说了公主的婚事,太上皇太过急切了,言中之意便是不会让我们家灼儿尚主的。再则秋天的时候,灼儿便回苏州参加今科的秋试,本来按照我们老爷的说话,再等三年参加春闱,不过如今却提前到明年的春闱便要下场。”
邵氏颇为动容,抓住贾敏的手道:“妹妹,其实也不比如此呀,没有我们家惠儿,还能再娶其他门当户对品貌双全的女子,只要三年后春闱高中金榜便好了呀,到时候你们家灼儿已经十七岁了,春闱也比较有把握的。”
“……”贾敏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我回家去和我们老爷说说,到底如何吧。”
“妹妹放心,我和你一样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能理解你的心呢?就说我家的辉儿,因为他,我这些日子不知长了多少皱纹,说来我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哇……”邵氏说着竟然留下泪来。
贾敏忙掏出帕子替邵氏擦干了泪珠儿,虽则因为身上有孝的原因少出门和贵夫人们应酬了,但是外头的消息还是知道的,邵氏的长子成亲之前突然爆出要退亲的传闻,若不是有贾家的新闻在前头,只怕也会传得满城风雨的。
“姐姐,我抛开灼儿是否尚主不说,你们家大少爷的事儿,你和郭大人还是要着紧一些的,长子嫡孙乃是一家将来的掌舵人,半点马虎也不得的。”贾敏语重心长地劝道。
“谁说不是呢?我和我家老爷从来都是讲规矩之人,也并没有骄纵孩子,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样了,宋家的姑娘当年定下亲事的时候,他也是偷偷见过的,并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儿,如今才过三年,怎么就这样了呢?”绍氏叹息道。
贾敏也不知道如何劝解,虽无娇惯,只怕平日也是捧着居多,不然不会在成亲将至时闹出来,不但落了宋家的面子,更是将郭春善和邵氏的面子给落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看笑话呢。
“儿女都是债呀!”贾敏叹了一句,苦笑道:“我家老爷已经和张王爷定了他家小子和我们玉儿的婚事,说起来因为早年东平王府的变故,女儿嫁进去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发生,但是也不是事事都让人舒心的,除了朝堂之事外,便是如今张王爷的继王妃了,虽则她算不得正经的婆婆,但是呢,总是一个屋檐下的。”
邵氏安慰道:“说来妹妹你还没有见过继王妃的,她的人不错,比北静王太妃和南安郡王太妃都要好相处些,一会儿她来了,你一见便知了。”
贾敏并不担心继王妃是否好相处,只要她不是刁钻的婆婆便行了。
“郭夫人、林夫人,东平王妃凤驾到了,正在方丈的准备的厢房之后候着两位和姑娘们。”一小沙弥行至亭外态度颇为恭敬地道。
贾敏和绍氏忙起身,又唤了身边的丫头去唤黛玉和惠儿过来,一行人这才随着小沙弥去见东平王妃去了。
贾敏没有想到东平王妃继王妃身边除了侍女丫头,还站着一个史湘云和贾宝玉,当即脸色就变了。
绍氏诧异地看了贾敏一眼,拉了她一下蹲身对着东平王妃行了礼。东平王妃扫了一眼黛玉,看向贾敏的笑容变得极深:“林夫人,我进寺之前巧遇上曾在南安王府里见过的史姑娘,又听说这位公子是林夫人您的侄儿,便带着他们一起进寺了,林夫人,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绍氏也没有想到这看起来极好相处的东平王妃对着贾敏的态度竟然是这般的,抱歉的目光立即投向了贾敏。
贾敏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淡笑道:“我怎么会怪王妃呢?故人嘛,终归不好拒绝的。只是说起故人,我也很是唏嘘,当年我和郑王妃还是有过两面之缘,且也曾有过几回书信来往,想不到如今人事全非呢。”
东平王妃气得双颊涨红,若非是张彦的态度坚决,自己堂堂王妃何须和林贾氏客气?美目流转间,她强忍住怒气,故作感叹道:“我也很郑王妃伤感呢,我听王爷说,她临去之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世子爷,如今世子都十四岁说亲的年纪了,若是郑王妃还在,不知道多欢喜呢。我呢,也不敢比作郑王妃,不过在这个亲事上秉着一双眼睛好好看看而已。”
她这番话是告诉贾敏她在东平王府里也并非全无地位的了?张彦既已决定的婚事继王妃害这般刁难,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该是林家的原因。贾敏想到此处,当即轻笑道:“王妃说得是,做父母的最牵挂的自然是孩子了。”她转过头看向衣着相对“朴素”的贾宝玉道:“宝玉,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着史姑娘到处走动?这岂不是败坏了史姑娘的名声?”
贾敏斥责了贾宝玉两句,就吩咐身边的嬷嬷送贾宝玉出寺回家,贾宝玉虽有些懵懂不知事,却也感受出姑妈对自己的不喜,看了黛玉一眼,见她半点也不曾瞧自己一下,心里颇为失落,也不多说什么,正准备要跟着嬷嬷一起离开,史湘云却跳了出来。
史湘云对着贾敏行了一礼就快言快语地道:“林姑妈,您难道半点也不会宝哥哥家的现状感到内疚吗?你可知道,宝哥哥一家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转过身都不行。二太太不但要亲自下厨还要做针线,宝哥哥连个书房都没有,他们这般惨况说起来和林姑妈你是有关系的……”
“史姑娘,敢问一句,你姓什么?我没有唤错你吧?你既然姓史,贾家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且按照亲戚关系,你还是林夫人的表侄,对着长辈,你便是这样的规矩?看来,下次若是见到了忠靖侯夫人和保龄侯夫人,我倒要问问她们,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绍氏比贾敏还生气,对着东平王妃不好发作,便将怒气发在史湘云身上,冷冷地截断了她的话。
史湘云咬着唇,依旧瞪着眼看着贾敏和黛玉,见她们母女俩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史湘云心中一睹,想到了家中堂姐妹没对自己的轻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尖声道:“说是很么我没有规矩,无视长辈,她呢?林贾氏呢?害得亲生母亲进了家庙不说,还害了老母亲丧命,又害得兄长一家家败的,她若不是嫁得高门生了儿子,她又算什么?我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若非老太太可怜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为了老太太,我为何不能质问她?”
史湘云也不是傻瓜,还知道搬出已经亡故的贾母来压场。
“好了好了,史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贾老太太之死,官府早就有了定论了,你呀便是伤心也不能这般说林夫人呢,还不快给林夫人赔礼道歉?”东平王妃心中笑开了花,故作好心地劝道。
只是贾敏却不想再等着史湘云的赔礼道歉了,缓缓起身看也不看东平王妃,直视史湘云道:“如此是非曲直不分,我也懒得多和你解释什么了。你如此诽谤三品命妇,我纵使不重视自己的名声也要重视儿女的名声,黄莺!去叫管事的速速回城去顺天府报官,就说前保龄侯之女,现保龄侯之侄女不服朝廷判决,诬赖朝廷命妇。”
邵氏脸色微微变了,看向东平王妃神色中的换乱,便将劝解的话吞了回去。
贾宝玉大惊,神情忐忑地看着史湘云,又看向贾敏,忙转身回到了屋中跪在贾敏跟前:“姑妈,云妹妹最是天真烂漫,性子直爽,她只是伤心老太太的死,并不是诬赖姑妈,还请姑妈饶恕她吧。”
贾敏摇了摇头,贾宝玉虽然性子极软且无担当,但并不是个坏孩子,不过是被亲人宠溺过头了。
“宝玉,姑妈不能答应你,你若是一定要替史湘云求情,姑妈只得连你一起报官了。”
贾宝玉脸色苍白,他从绍氏看向东平王妃,东平王妃神色不安,若是报官,今日之事和自己便脱不开干系了,王爷知道了岂不是要怪自己?她看向贾敏才想求情,贾敏冷然地道:“王妃也是不服朝廷之判决么?”
东平王妃心中一窒,只得呐呐住口。
宝玉看向黛玉,心中想着天仙一般的林妹妹一定会心善的,她会求姑妈饶过云妹妹的,随即开口道:“林妹妹,还请你可怜可怜云妹妹,求姑妈放过她吧。”
黛玉小脸和贾敏一般冷然,脆生道:“史姑娘诬赖家母,我若是求母亲饶过她,岂不是不孝?”
贾宝玉呆住了,半晌他才站起来,看向神色惊惶的史湘云道:“云妹妹莫慌,我这回家去告知老爷和太太,他们一定有法子的。”说完对着贾敏几人草草行了礼便走了。
贾敏也懒得再和东平王妃多说什么,携着黛玉的手,微笑地提出了告辞,邵氏见状,也站了起来,带着惠儿和贾敏黛玉母女一起离了寺,当然史湘云被林家的人给看了起来。
东平王妃满心的忐忑,又是愤恨又是后悔地匆匆带着侍女随从坐轿离寺回城去了,想到将要面对张彦的怒火,她半个身子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