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松书院,珞熙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陆云谦在听雨轩摆了一桌酒席,尧□□殷勤周到,张罗着茶水,替珞熙与岳芙蓉接风洗尘,珞熙刚走进门,就看到路中燃着一个火盆,傅禧正大汗淋漓地向里面添柴火,珞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吃烧烤,谁知竟是让她们跨火盆!说要祛祛邪气,祈愿好运再来。
火光熊熊,着起来可以烧到人的膝盖,为求一个“旺”字,傅禧却恨不得让它燃到房顶上。
珞熙轻松地跃了过去,回头一看,见岳芙蓉穿着长长的裙子,几乎拖在了地上。
珞熙立刻明白了傅禧所打的如意算盘,他想要抱着岳芙蓉跨过去,然后佯装摔倒,既能与美人有肌肤之亲,还可以落得一个英雄救美的美名,却见岳芙蓉缓缓走上前,撩起衣裙,面不改色,纵身从火盆上跃了过去,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她的身形,珞熙忽然想起火烧船舱时,她躲在楚逸容怀里的模样,叹息道:“女孩子可以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柔弱无比,却在不喜欢的男人面前,连几尺高的火盆也可以跨得过去……唉!”
乐水立刻凑在她身旁道:“你刚才说什么?喜欢什么男人?”
珞熙白了他一眼道:“没有啊!”
乐水却不依不饶道:“你说了,你到底喜欢什么男人啊?是不是我这种类型?喂?”
珞熙冲他淡淡一笑,故作神秘地进了屋子。
她的笑容令乐水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
吃饭时,傅禧一句话不说,一口菜也不吃,深深地看着岳芙蓉,眉头紧锁着。
尧□□与乐水分别坐在珞熙左右,不停地给她夹菜,碗里瞬间就冒了尖,害得她只能埋头苦吃,偶尔抬头看了看苏红英,他吃得竟然比她还要专注,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陆云谦见众人都不说话,立刻咳了两声,缓缓道:“今天天气不错,给大家说桩有趣的事情。”
珞熙听到天气两个字时,就知道陆云谦是专程打破僵局的,自己也不能不做些什么,连忙道:“哦?什么事情?”
陆云谦道:“夏玑国每年一度的南北大赛要开始了,听说,今年要办得特别盛大。”
尧□□的脸色陡地变了,他大声道:“再盛大也不行,一点也没趣,我绝不会参加的!”
珞熙见他如此激动,好奇道:“你为何不参加?”
乐水笑道:“因为他上次输得好惨,至今无法承受打击。”
尧□□怒道:“胡说什么啊?我哪里输了,我……我不过是让着他们。”
珞熙道:“是吗?”心想此人哪里懂得谦让,真是笑话。
乐水却趴在桌上,捶胸顿足道:“尧□□这小子,当时抽错了签,把比舞看成了比武,却又不能弃权,结果上去丢人现眼了一番,真是笑死我了!”他闭上眼睛,至今都可以看到尧□□跳舞时笨拙的模样,简直是只抽风的猢狲。
珞熙也忍不住笑道:“那么,什么是南北大赛?”
陆云谦儒雅一笑,并没有取笑她,缓缓道:“你知道南峰书院吗?”
珞熙道:“当然知道。”心想自己怎会不知道,南峰真君子,北松俏佳人。
陆云谦道:“不过,南峰书院并不同于北松书院,向来注重于学术研究,从来不收女弟子,听说那里的学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温文尔雅的君子……”
尧□□立刻皱起眉头道:“什么狗屁君子?只会骗财骗色而已。”
珞熙道:“为何?”
乐水立刻向她解释了南北大赛的规则,原来两个书院都要抽取百名优异的学生,文争武斗一番,其中,分为个人赛和团体赛,胜方自然会大出风头,南峰书院的才子还可以虏获芳心,抱得美人归,被北松书院的学子称为“挖墙脚”的恶劣行为,虽然心里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有些公子跑去质问院长,要求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比试,院长有句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才,失去一个女人,成就了你们一生的智慧。”听到这番话,珞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忽然变得非常爽快,南北大赛无疑是个开心剂,令她全身的毛孔都舒畅了。
半晌,陆云谦道:“叶明珠这次好像要来。”
尧□□忽然精神了起来,嚷嚷道:“真的?”
珞熙看着他们道:“叶明珠是谁?”
陆云谦道:“她是南峰书院,院长的女儿,从小就穿着男装,被人叫做‘女公子’。”
尧□□立刻陶醉道:“去年的南北大赛,叶明珠小姐,简直美到了极处,跳着月光之舞,迷倒了不知多少公子?也不知道今年会演些什么节目?”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充满了憧憬,双手托腮,目光露出痴迷,仿佛魂也不见了。
乐水眼珠一转,忽然凑到珞熙耳边道:“此人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不是我说他的坏话,他可是见一个爱一个,见两个爱一双,三年前他迎娶青楼第一名妓的时候,对天发誓保证不娶小老婆,谁知才过了几月,又看上新来的小姑娘……结果把四个花魁都弄到手了。”
珞熙道:“这么厉害!”
乐水点头道:“我就不同了,我和那些女人不过是玩玩……不会当真的。”
珞熙“哦”了一声,心想你也不是好东西。
乐水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头小声道:“其实啊!我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
珞熙扬起眉毛道:“是吗?”
“当然不是!”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珞熙的旁边,他瞪大眼睛道:“珞熙,你莫要听他胡说八道,我这个人感情很专一,而且富有同情心,我是怜悯那些姑娘流落风尘,堕落成为□□,所以才把她们娶回来的,要知道,我和她们之间很纯洁……她们对我向来心存感激,从不过问我的私生活,更不会干涉我的一切……她们绝不会轻易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他忽然迟疑了一下,有些脸红道:“其实我对你……嗯,其实我在精神上,还是一个单身男人。”
珞熙脸红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告白,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突然很想找个地缝把尧□□塞进去,再踩两脚。乐水却笑道:“单身男人,刚才我好像看到……四位大嫂跑到书院来了。”
尧□□惊道:“什,什么?”
乐水道:“我刚才出恭的时候,看到四位大嫂领着丫鬟,正到处在找你。”
尧□□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来,用手扶着桌子,脸色苍白,像是要昏迷过去似的。
珞熙道:“你怎么样了?”
尧□□立刻向她的方向倒了过去,口中道:“我很难受,好像喝多了!”
珞熙冷笑,如今她已经不吃这一套了,身子一侧,他便倒在了乐水的身上,乐水笑道:“我把他送回去好了,好可怜!嫂夫人们独守空房几个月,大概个个欲求不满!今天晚上可要有体力活了。”尧□□闻言颤了颤,身子忽然变得更沉重了。
乐水立刻大声道:“快来帮忙,死猪好沉,我快支持不住了。”
陆云谦笑道:“我帮你。”
于是,两人搀扶着尧□□,缓缓离开了屋子,紧接着,岳芙蓉也站起来告辞,傅禧立刻拉着她,送她出门。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珞熙与苏红英。
珞熙看了一眼苏红英,他正慢条斯理地啃着骨头,而且桌前也摆着一推,忽然他停了下来,看着珞熙,就好像刚刚看到她一般,珞熙也注视着他,如今,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苏红英道:“你看我做什么?”
珞熙忽然露出笑容道:“方才,你为何不理我?”
苏红英笑道:“因为你的爱慕者太多了,我还没有靠近,就会被人踢出去。我这个人喜欢踢人,却不喜欢被人踢……”
她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爱慕者?珞熙脸上含笑,心中坦坦然然。
苏红英忽然放下手中的骨头,在身上摸索起来,珞熙以为他在擦手,却见他从衣襟中掏出珞熙的□□,没想到竟已替她修补好了,珞熙接了过来,笑道:“谢谢你!”
苏红英道:“不客气。”
他忽然道:“你不喝这碗汤吗?”
珞熙正低头检查面具,前后翻看了一圈,见其修补得天衣无缝,这才缓缓道:“我不想喝。”
忽然,房内听到“稀溜稀溜”的声音,珞熙抬头,见苏红英捧着汤盆全部喝了下去。竟连一口也没有留下。他喝完汤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舒服地哈了口气道:“饱了!”
珞熙瞪大眼睛道:“你不怕撑死?”
苏红英道:“吃撑了才好睡觉。”
珞熙皱了皱眉头,开玩笑道:“你莫不是担心我?所以这几日寝食难安了?”
苏红英笑道:“非也!那几个家伙天天唉声叹气,我吵得怎能睡好。”
珞熙恼道:“喂,你这人好冷血 !”
苏红英伸了个懒腰,道:“冷血如何?有人关心你不就行了?”
珞熙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淡淡道:“他们不过是因为我的容貌,对我一时感兴趣而以!这哪里是什么关心?如果有个更美的女子出现,他们也……也会对她好的,所以,我是不会上他们的当。”珞熙忽然神情黯然,顿了顿道:“你觉着,我说的对不对呢?”
很久,身后的人也没有动静。
珞熙道:“你又无视我?”
偏偏还是没有声音。
再一回头,发现苏红英已经舒服地躺在床上,神情自若,双目紧闭,梦里会周公去了。
他睡得很死,怎么叫也不醒,她叹了口气,看来不得不把他留在陆云谦的房中。忙过去给他盖了件衣服,接着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顺手放在一边,这几日没有易容,如今,她已不想再戴它……
吃过饭后,珞熙忽然想一个人走一走,经过前一个月,珞熙对于北松书院的环境,并没有完全弄清楚,眼前一条条道路,深入到山林之中,山中曲径通幽,蜿蜒曲折,风景秀丽如画。仿佛每条小径都能到达一处柳暗花明的神秘桃源。
珞熙立刻被景色迷住了。山里冷僻清幽,对于珞熙的心情,却再合适不过了。身旁都是几人合抱的大树,树木之间,全是丁香花、白继红还有紫鹃花,纯白色的、淡粉色的、紫褐色的,花香味沁人心脾。山林的后面,却是一片片枫林,枫树似在等待着夏天的离开,让秋日把它变得如火如荼。
忽然珞熙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眼前出现一排密密的栅栏,完全拦住了去路。
栅栏的外侧,悬崖深陡,周围是山谷,石头的影子投在草地上,倾斜着,带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眼前景物似乎有些熟悉,珞熙向内一望,居然是一间院子。里面的一草一木似乎全都见过,珞熙思索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稀分辨着方向,忽然发觉此处位于东方,正是姐夫的住所。
珞熙大吃一惊,自己竟不小心来到凤瑾园的后门,大概没有女子会从山后绕进凤瑾园,所以墙垣才会如此简单。她正准备离开!忽然,淡淡一声叹息从内传出,园中难道有人?珞熙立刻跳进院子,侧耳倾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
她凝神片刻,忽然看到树下站立着一个人,他侧对着珞熙,银白色的衣衫飘飞如梦,身姿挺拔,冷傲孤绝,在满园绿意盎然的生机中,似不可触及的神圣之雪,珞熙心里一惊,非常显然,她闯入一个绝美的、静逸的、凤瑾君的世界。此刻,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还是要跳墙离开?却见凤瑾君嘴唇微张,似与人说着什么。
珞熙一怔,难道他旁边那棵树下有人?于是她乍着耳朵仔细听着,却什么也听不到,对面的人影被树木挡得严严实实,珞熙立刻摒住呼吸,做贼似的,向前慢慢挪了几步。
忽然听见那人道:“南峰书院……快要来人了。”
珞熙眼前一亮,南峰书院?不正是前来比试的南峰书院?莫非,他们在商讨着南北大赛的事情?有趣!有趣!这么快就要开始了,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快,她的好奇心顿时升起,又向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