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儿曾道,阖赫国民风开放,男女求爱直来直往、朴实大胆。
女子从不向中原人士忸怩作态,只要看上哪家男人,当晚就会去他房前敲窗(如果是已婚男子,窗前都会贴上老婆亲手剪的窗花,表示这人已有妻室),若男子应了,开门自成好事,两人即算定了亲事。在当地,把这样的习俗称作“窗婚”。
初听时,犹是我受过现代开放的西方教育,也委实惊了惊。
阖赫女子比起21世纪的新兴女性还要彪悍,对爱情更加执着,淇儿就是个典例。
怀王府,端视眼前盛装打扮的淇儿,我忍不住道:
“你真准备嫁给玄h?”
其实很早我就说过,我家淇儿长得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和穆王府的丫头们自是不能比拟。现在,一番打扮下来,的确比我更有几分公主的架子。
淇儿理所应当地颔首,趁着屋里没人,朝我挤眉弄眼:
“廉枝,我真是被你害惨了,要不是因为怕你真被父汗杀掉,我说什么也不想这么早暴露公主身份。”
见淇儿撅嘴叹气,我不由忆起淇儿往日扮丫头的俏皮样,不厚道地“噗嗤”笑出了声。
我道:“淇儿,如若没有不出这档子事,难道你还真要一直装下去?”
闻言,淇儿卖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父汗从小就教导我们,只要认定了的东西就算抢,也要把他抢过来。我从第一次见玄h就认定他是我的‘注定之人’,既然□□、逼婚都不成,那么我就扮成丫头接近他,直至他真的爱上我!”
瞠目结舌!
阖赫国就是阖赫国,连国王教导女儿的话都像土匪头子说的。不过,□□和逼婚——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登时捧住下巴道:
“淇儿,不要告诉我在九凤镇你和玄h‘坦然相见’也是你安排的。”
淇儿满脸不以为然,“当然是我安排的,如果是别人,你认为他看了本公主的身子还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去吗?”
语毕,淇儿有些落败,“但玄h见了我,只微微笑了笑,就上岸了。”顿了顿,淇儿又乍的将满脸云霜换作笑靥。
“不过没关系,我自有办法逼他成亲,而且,你们中原不是流行‘君子不乱’吗?他是好样的!”
我抹了把老汗,“君子坐怀不乱。”
语毕,又突感有点凄凉。刚到穆王府时我甚不懂规矩,淇儿便趁每日买菜之机,帮我打探了许多消息回来。现在看来,哪里是帮我,简直是替爱人玄h在恶补中原知识,只可怜本公主……呸!只可怜鄙人我,被卖了还在帮淇儿数钱。
淇儿见我没精打采,却突然正声咳嗽道:
“廉枝,我知道你不是素心。”
“嗯。”
都到这地步了,我的确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其实,我并不真想拆散你和安陵然,更没有兴趣让你当婢女,只是,我觉得今天那个场合似乎不大合适让你回穆王府。”
我微微叹了口凉气,“淇儿今天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又被小笨蛋的花言巧语给骗得扑回去了。只是,他的那些花言巧语不是对我说的,是素心。”
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才把前因后果通通道了个明白。
其中关于我如何穿越、如何借尸还魂自动省略,虽然淇儿很开明,可古人对神鬼向来敬重,万一觉得我是什么脏东西,硬找人开坛做法,委实不大好。
淇儿显得很大度,果真没问我半字来历,只微蹙柳眉道:
“素心姐姐是几年前我在野外打猎时遇见的,当时她浑身血淋淋,昏迷不醒。后来也只是说自己被山贼追杀,现在结合安陵然的醉话,可能是杀安陵然的刺客们烧了她的茅屋,她迫不得已逃难才到了阖赫国境内。”
自此,素心就留在了淇儿身边,因为她精通医理,为人和善,父汗和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淇儿嫁来洛云国,却发现掉了包,素心顾及两国友好关系,主动请缨嫁给傻世子,彼时,她们二人谁也不知这个世子就是当初素心救的少年郎,更谁也料不到,素心会因一个李子魂断洛云。
闻及此,我的心没由来地颤了颤。
和淇儿口中温柔惜人、知书达理,又会看病又会花红厨艺的素心比,我真是一无是处,如果小笨蛋真知道我是假的,会不会——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感觉有人拍上我的肩,抬头凑巧撞上淇儿湛清的眼眸。
“廉枝,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帮着穆王府的人撮合你和安陵然吗?因为旁观者清,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是对素心,不是我廉枝。”
我除了捣乱使坏,就连一朵萝卜花也不会削。
淇儿摇头,起身对着窗外一院的海棠花道:
“我看倒未必。虽然素心对安陵然有恩,但当日的情意却是感恩大于情爱,那时安陵然才十二岁,素心姐姐也不过十四岁,什么‘日后非素心不娶’这些话在我看来倒是安陵小子的一时迷惘和自作多情,我和素心姐姐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没听她提起过这号人物,由此就可见素心姐姐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弟弟、普通的病人而已。”
说罢,淇儿勾了勾耳前的絮发,用明亮的眼睛瞅我。
我有些茫然,如果淇儿说的是真的,那小笨蛋不是当了十多年的老孔雀?
“淇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安陵然真正开始接触的是你廉枝,爱的也是你廉枝,习惯的枕边人还是廉枝,素心姐姐不过是个导火线,你大可不必自卑,应该和安陵然说清楚。”
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淇儿说得虽有理,可是万一小笨蛋认死理,或者因为初恋太美好,却被我这样活活地打碎,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淇儿见状,着急地跺脚咬牙:
“廉枝廉枝,你怎么这么优柔寡断?你想想,你和小笨蛋不管怎么说也睡了这么多晚上,就算他真还喜欢素心姐姐,发现上错了床,压错了人,但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看,玄h那么大座死山窝都不怕削不平,你还怕安陵然这个小土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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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很感激淇儿说这样的话鼓励我,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用“睡了这么多晚上”和“压错了人”这样宓拇驶悖
墙角下,我望天第n次叹息。
回来找小笨蛋已经是我的底线,实在是没有脸从穆王府大门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其一,我已经不是公主的身份,实在彷徨下人们对我的态度;其二,万一遇到掉毛老鸟和陈贤柔,该怎么办?难道大摇大摆地告诉他们,我回来找小笨蛋谈和的?
于是,鬼使神差下,我就站在曾经爬过许多次,让我久违的墙角处。
正犹豫着爬进去面对小笨蛋要怎么解释,我就听西边传来什么响动,生怕是穆王府的人经过,赶紧躲进隐蔽处去。
远远地,走来一大一小两身影,似乎还传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似乎是府里小厮李二娃的声音。
顷刻,李二娃就走得越发近了,我生怕被发现,赶紧拿装垃圾的簸箕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从缝隙处看来,我看到李二娃拽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过来了。
“奶奶个嘴,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穆王府没有叫素心的,你这个小混球怎么还往里边闯?”
说罢,就把手里的小孩一扔,小孩一股脑地跌倒了簸箕堆里,恰好摔在我身上。
o(>n<)o我的老腰差点就折了,这什么小破孩,居然这么重?偏偏李二娃没走,我只得咬牙不敢呻-吟。
孩子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连哼哼都没有,李二娃又唾骂了几句,才走了。
见李二娃走远,我赶紧动弹起来。
小破孩感觉到身下有动静,也立马大喝道:
“谁?!”
“我,我!”这什么孩子,刚才李二娃骂得他狗血喷头,他连个屁都不放,现在不过簸箕下面躲个人,至于吼那么大声吗?
小破孩起身,我这才解脱地从簸箕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舒口气,那小破孩却不知哪根筋受了刺激,登时眼眸闪亮,趁我不注意,嗖地一下钻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娘——”
话音落下的同时,小手也攀上我的老腰,卖力地抱了抱。
额的神啊,这腰以后都别想直起来了。
“啊啊啊!”我终于受不住疼地叫唤起来。
可小破孩丝毫不够,把眼泪鼻涕擦了我一声后抬头抽泣道:
“娘,我和父汗找你找得好苦,哇——”
小破孩的眼泪彻底征服了我,我完全无语了。
就这样,我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小破孩抱着我的腰哭得稀里哗啦。
良久,小破孩终于哭够了,把眼泪一擦,就来拉我。
顿时,我对这孩子的印象转好。我觉得,这孩子虽傻是傻了点,但还知道尊老爱幼这一点就是好的。
可谁料,我一被他拉起来就拖着往外跑去。
“喂,喂——”
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问,小破孩就拉着我纵横街道。
“娘,再不去,父汗就要死了!”
气喘吁吁到了郊外一座旧庙,小破孩才终于怜惜我的老腰和老命,撒手放开我进了庙。
气还没喘匀,就听小破孩在庙里警惕地嚷了起来:
“你是谁?!”
“对我父汗在做什么?”
与小破孩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低哑的男声相当镇静和充满魄力。
“你莫怕,是我家旺宅引我来的,你父汗似乎中了毒。”
另一人道:
“啧,伤得好重,要立刻抬到老张那去才行。”
闻言,我喜出望外,也顾不得老腰老命了,如少女般轻盈地奔进庙子,眼眸湛亮如星。
“小笨蛋!”
小笨蛋本和文墨玉埋头查看病人伤势,听我呼唤也是乍地一回头。
“廉儿?”
真是小别胜新婚,半日不见,我家相公容光焕发,俊美如斯,把什么潘安踩在了脚底底底下,一声亲切的爱称更是叫得我心神荡漾。
“廉儿,你怎么到这来了?我正想去怀王府接你。”
我笑嘻嘻地弯了眼,淇儿说的话全抛到了脑后,只管伸着双爪扑进他怀里道:
“巧了,我也去穆王府找你,结果被这个孩子——”
我转身去看小破孩,却见他一脸仇视地瞪住我和小笨蛋,哽了哽,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
小破孩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推开文墨玉就呜咽道:
“父汗,父汗,你醒醒,呜呜!”
“父汗,我把娘亲找来了。”
这句话竟起了作用,那本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眼皮闪了闪,顷刻睁开眼,死瞪着我喃喃道:
“素心,素心!”
我依旧扑在小笨蛋怀里,无良的眨了眨眼。蓄满泪水的眼眸无辜的传达着“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的信息。
兴许真是半日不见如隔1.5秋,小笨蛋选择了无视地上的男人,用手搂了搂我的腰。
“廉儿,你沉了。”
废话,我把全身的力气压在你身上,能不沉吗?
如此和谐的一幅画面,却被突然撞上来的小破孩撕碎了。
小破孩用铁头功分开我和小笨蛋,然后扑进我怀里欲哭不哭地瘪了嘴:
“娘,你快救救父汗啊!”
“娘,你不要生气了,不要离家出走了,以后就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娘,你说过永远只~爱我和父汗两个人的。”
“………”
嘴角抽搐,我已不能言语。
一直沉默的文墨玉见状,终于掸了掸衣衫从地上站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地冷笑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安陵兄,还往老张那抬吗?干脆我帮你直接把情敌给解决了?”
瞬间,小破孩投去杀死人的眼神。
文墨玉轻描淡写地指了指小破孩,“把这个拖油瓶丢给旺宅喂食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