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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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当这是郑益将赵云和陈匡归做一起,才刻意如此安排,而郑益却以为这是家中从人因赵云临时“加座”故而如此行事。

王妩陡然而又突兀地错次,除了将跟在她身后,正往赵云处而行,因而险些和她撞在一处的女子吓了一跳之外,就连郑益自己,也没对这算不得怎么逾距的小小意外上心。

执勺把盏,王妩的动作行云流水。虽然一直没有抬头,低眉垂目,但赵云却分明看到她绷着唇角,眼睫微颤,就连指尖也在轻轻发颤。

他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借着接过酒盏的动作,向王妩投去询问的眼神。

王妩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僵硬,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有红袖添酒,有轻月伴笑,寒暄声中,时下儒士世家饮宴时多置的投壶之戏,自然也必不可少。

只不过,郑益为了彰显高密郑家之不同,所设投壶规则也颇为与众不同。

以空竹为壶,铁箭为矢,竹置于水上而不沉,随水打转飘荡,全无着力之处。而没有箭镞的铁箭箭身却是又重又长,手上的劲力稍有偏失,就算投进了空竹之中,不但会再次掉落出来,还极有可能连带着已经投进竹中的箭一同倾翻。

能中一箭已是不易,一箭之后,空竹有了重量偏向,再要投入,自是更难。

投箭不中则罚酒,竹身倾覆则不但罚酒,还需指物言诗,以助酒性。

郭嘉接过传发的铁箭,在手里掂了掂,调转过来,往青铜酒樽上轻轻一击,“铮”的一声金石之响,惊破悠远乐章:“好一个郑益恩,怎就偏帮子龙至此?如此投壶,难于百步穿杨,今日席上,除了子龙,岂非人人都要大醉而归?”

被点到名,赵云醒过神来,目光从王妩身上移开片刻。这才看到那飘于水上的空竹,和不知何时摆在矮几上的三支铁箭。他之前拜访世家,饮宴闻乐,无论对方心中何想,却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摆出这投壶之戏。区区投壶,纵使设得再难,又怎能与万军之中射杀敌将相比?若以投壶论酒,他今夜怕是可以滴酒不沾了。

“大醉而归有何不好?”郑益也拿了支铁箭在酒樽上轻击,看似漫不经心的三两下中,如此单一的声音,隐隐竟似和着身后的钟鼓丝竹之音,“奉孝远来,诸位平日里也难得一聚,枉我辛苦摆宴,莫不是几位不愿饮么?”

宴饮半醉,本是常事,他这么一说,诸人连忙举盏,郭嘉却是抚掌大笑:“罢罢罢,总是你说得有理,嘉自罚一杯。”就着身边女子的手,郭嘉一口饮尽酒盏,缓缓站起身来,手中铁箭铮铮连击,却是接着郑益方才的应和而下:“酒可饮,只这般投壶,嘉宁愿为诸公一曲舞剑。”

坐于郭嘉下首的儒士闻言不由取笑:“奉孝和子龙年纪相仿,莫不是担心输了投壶,面上不好看?”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而正在此时,赵云觉得王妩宽大的衣袖拂到他膝上,将两人的手遮住。衣袖下,一根微凉的手指在他掌心中轻轻划了三个字——“刀斧手”。

王妩划的是简体字,但好在这三个字的形态总算古今相差不大,赵云立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变。

王妩的指尖在他掌心上顿了顿,紧接着又划了个“五”。

宴上诸人虽都携带了部曲前来,但为示对此间主人的尊重,除了一两个贴身亲卫之外,大队人马都留在前院之外。

赵云抬头往曲廊的方向瞥了一眼,由于他们周围的火把太过明亮,夜色中的廊下更显得一团漆黑。

赵云反而镇定下来,反手按上王妩冰冷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赵云的手掌温暖干燥,掌心手指间还留有开弓执剑的薄茧。王妩心头一松,缓缓呼了口气出来,挺了挺僵直的背脊,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沁透。

她也不想就这样冒险闯到席上来。既然她现在不想嫁到曹家去,这个曹操麾下的第一谋士,她宁愿有多远躲多远。

原本王妩只是突发奇想,青州诸世家会宴,自然要带不少部曲武装。而郑家虽担着经学第一之名,但这次既然会以郭嘉的名义邀宴,就定不会要去做那不涉天下时局的出世仙人。那么多部曲兵卒到了家门口,他们岂能毫无准备?

到时候,只怕郑家所有的武装力量都会陈列出来,名曰招待,实则时时监视多加部曲的动向,以免有细作趁机生乱。另一方面,世家好名,平素里各据一方,都是强龙也难压的地头蛇。这回汇聚到一起,又怎会不借机立威,彼此暗地里较量一番?

因此,这次的会宴,即使参与的世家所带的部曲数量不会太多,但质量却一定都是顶尖的!

赵云和陈匡都要入内赴宴,王妩就想混在赵云的亲兵中,看一看这些和赵云纠缠了两个多月的青州土著们究竟几分斤两。

这事若事先让赵云知道了,反倒要累得他时时担心。宴席之上不提别人,单凭一个以洞悉人心流传千古的郭嘉,就极有可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她却没有想到,郑家为了防止几家上千的部曲干等着的时候相互起了冲突,干脆栏了个大院出来,送酒送肉地招待,等于也摆下一宴,甚至还准备了女人。

世家蓄养部曲,只求乱世之中守家护土,纵有规令约束,也远不及军中军令森严。再者,他们都知道自家的主人在内饮宴作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此间又是郑家的人出面招待,便渐渐放松,也投入到这一场欢娱之中。

王妩无奈之下,怕躲着反而引人注意,便借口去茅厕,悄悄避了出去。却不想,也不知是不是郑家酒水上太过大方,茅厕里的人始终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人等不及就干脆在边上露天解决。王妩遥遥望到三三两两的部曲壮汉肩并着肩,立作一排,只能掉头就走。

却被她发现了那五百刀斧手。

五百刀斧手,出其不意之下,足以将席上所有人于眨眼间斩杀。就算赵云能仗着武力脱身,只怕也难保陈匡周全。她又怎能坐视?

王妩回到外面,先着男装搂了个女乐到暗处。在场的都是血气方刚的粗莽汉子,有搂了女人当场就压倒的,当然也不乏不愿当人行事,带了人寻个没人之处再好好乐一乐的。是以王妩这番动作自然是没什么人注意。她将人领到自家的车马队伍里,打晕了绑好,堵了嘴直接塞进陈匡乘坐的马车里。再换了那女子的衣衫,又装了一遍内急。

许是郑家的部曲都去了前院看顾别家的部曲,屋宅之中,往来穿梭的女乐也着实不少,一路上来,她只遇到了一两个醉汉,低着头匆匆避开。才摸进前后院相隔的门廊,就被一个脸上的褶子足以夹断苍蝇脚的妇人扯了进来。正好到了赵云他们的宴席之上。

王妩表面看着沉静温婉,嘴角带笑,心里却是不断打鼓。不但担心那五百刀斧手,还要担心到了席上要如何才能坐到赵云附近,将消息告诉他。

回廊几折,她也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勉强挺直了背脊,没有走到一半就腿软。她快步一直往前凑,只是想着陈匡和郭嘉分别代表了公孙瓒和曹操的势力,自然要比旁人的座次高一些,她若是凑到前面一点,离他们近的可能性也高一点。

如今赵云就坐在她身侧,熟悉的气息令人心安。王妩又舒了一口气,翻转手腕,回握了一下,这才发觉手足酸软。

另一边,郑益正冷眼旁观郭嘉如何应对旁人毫不掩饰的轻蔑挑衅。郭嘉却是长笑一声,腰间佩剑在手中绽出一道夺目的银芒,如星光坠落,长舞而起。

时下文士多佩剑,然其佩剑却多是增气色而非实用。可郭嘉手中剑光起处,别说赵云,就连王妩都看出他的佩剑绝不是一件摆设。

这个信都城外初见的清冷鬼才,剧县城外嚣张得不可一世的风流名士,不知史书上一句因病早亡,令多少人下意识生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印象来?

王妩也不例外,望着那在火光中御剑而舞的身形,她几乎一瞬间忘了那五百刀斧手正在暗处磨刀霍霍。

赵云的眼色却一下子沉下来。

如此剑法,就足以拖住他的行动。

若非王妩冒险传信,五百刀斧手顷刻间涌出,众人定当一派慌乱。到时候他若是被郭嘉拖住,哪怕只是一时半刻,陈匡性命难保!

只不知这五百刀斧手的存在,郭嘉究竟知不知道。

日已落尽,一弯新月如勾,月华如水,仿若一脉瀑布,倾入众人面前蜿蜒的清流。郭嘉挽剑如水,剑锋点点,如清风裹雪,映着闪动明灭的火光,松垮的衣袍飘飞,临风飘逸,潇洒犹如神仙之姿。

王妩凝神看了一会儿,却不由生出几分别的疑惑来。

剧县城下拥美招摇,酒宴席上舞剑献艺,这便是鬼才郭嘉?若说那五百刀斧手,这是郑家的地盘,就算是郭嘉的意思,也定是先和郑家达成了某种协议之后才能有此动作。毕竟,若是困不住赵云,就算陈匡死了,郑家和公孙瓒的死仇算是结定了。一家之力和一州之兵对抗,若非郭嘉给足了好处和保障,郑益又不是傻子,怎会答应?这样算来,就算除掉了赵云和陈匡,郭嘉也只能算是有进有出而已,这便是鬼才之能?

王妩觉得不可思议,但同时又觉得事情定不会如此简单。即使演义之流会有所偏差,郭嘉鬼才之号却是记载于史册之中的,这样一个令曹操赤壁大败之后率先想起来的谋士,又岂会是如此就让人一眼看穿的人?

越是想,王妩越觉得不安。就好像在暴雨中开车,四周都是车辆的双闪灯,估计不出车速,也看不清转向,越开越是恍惚惶恐,即使她将雨刮器的档位推到最高,前窗玻璃也是一片模糊。

突然,一声空灵的脆响,自水面传来。却是郑益掷出铁箭,正入空竹。空竹受力,在水面上打了个转,因长箭的重量而微微倾斜,却不曾翻覆。

“好!”众人大声喝彩,将王妩猛然吓了一跳。她忘记了自己要低头酌酒,下意识四下环顾,却发现所有人饮酒说笑如常。全没有人像她一样,好像郭嘉舞剑,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直到赵云低声清咳,不动声色地扯好几下她的衣袖,这才倒抽一口气,回过神来,发觉矮几上,赵云的酒盏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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