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慕容邪才明白过来，他在嫣然面前会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把嫣然当成司马源一类的朋友，而是因为喜欢，所以愿意去卸下包袱。

嫣然陪慕容邪用完了早膳，慕容邪让她不用跟着去早朝了，可以在宫里好好走一走。比起枯坐在朝堂上挺底下的大臣们说着她听不懂的东西，嫣然自然更喜欢自己能够随意走走。

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嫣然想起这个时候正好姑姑是肯定在浣衣局的，她和姑姑之间的矛盾还没有解决，她得去见姑姑一面。

这样想着，嫣然便转身往浣衣局的方向走去。御花园离浣衣局并不远，嫣然很快就到了浣衣局的门口。

这回嫣然是心里打定了主意来的，所以嫣然没有没有犹豫，直接走进了浣衣局。

这个时辰是浣衣局每日的任务分配的时间，浣衣局的所有人都在庭院里集合站好，姑姑正站在众人的前面，手时不时指点着哪个人。

嫣然站在拱门外面怔然看着庭院里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感觉什么都没变，她还是浣衣局里的小宫女，跟着浣衣局的一众姐妹每日浣洗衣物。

来浣衣局的人大多是犯了错，被主子贬过来受罚的，宫里的主子们忙着研究画什么样的妆能让皇上多看一眼，挽什么样发髻能显得有新意。而这些被罚过来的宫女们，早就被主子们遗忘了，也很少会有主子把罚来浣衣局的人又唤回去的。

所以嫣然就成了年纪最小的一个，浣衣局的姑娘们都很照顾嫣然，会主动帮嫣然分去一些衣物，减轻嫣然的任务。而姑姑知道大家会照顾嫣然，也避免大家觉得她有失公正，姑姑不会特意给嫣然安排较少的工作量。只是在嫣然做事的时候，姑姑会时不时装作巡视的样子，来看嫣然有没有不能承受。

姑姑一直都是表面上对她严厉，实际上却很心疼她的一个人。这么多年的亲情不可能随意割舍，姑姑虽然话说得狠，心里的难过肯定不会比他少。

姑姑训完了话，就让众人都散去，众人回头看见拱门旁的嫣然的时候，都是一愣，转而就要行礼，嫣然连忙走出来制止，说道：“我就是来找姑姑的，你们不用在意我，都做自己的事去吧。”

“是。”众人齐声应答了一声，就各自往自己的工作的位置上走去。顾晚斜看见嫣然，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又看了一眼面色冰霜的姑姑，还是闭上了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嫣然走过去，喊了一声姑姑。

姑姑冷着脸看了嫣然一眼，或许是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就没有对嫣然态度又多激烈。

“跟我来。”说着也不等嫣然点不点头，就直接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嫣然连忙跟上，心想既然姑姑还愿意和她聊，那就还是有机会的。

嫣然跟在姑姑后面进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而姑姑桌子旁坐下，木然地看着嫣然。

嫣然小步地走过去，一如从前姑姑生气的时候，嫣然都会怪怪到姑姑面前去，等姑姑气消。嫣然走到姑姑身边，低着头看着姑姑。嫣然注意到姑姑有些苍白的面容，心想冬天又到了，而姑姑的身份始终是浣衣局的一个姑姑，宫里不会给浣衣局分发炭火，以前都是嫣然烧好了炭再给姑姑驱寒的，今年没有炭火，姑姑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这寒冷的冬季。

姑姑见嫣然这么看着她，也回忆起从前和嫣然相处的日子，嫣然是那么的乖巧懂事，不由得心里一软，可是想起嫣然那天说的话，姑姑又将那些温情放回心底，木然地看着嫣然，说道：“不知姝妃娘娘今日来是有何贵干？”

嫣然听姑姑这么说，心里一顿，小声而委屈地喊了一声：“姑姑。”

上官燕听着嫣然的一声姑姑，心里不禁有些动摇，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养了十五年的丫头，怎么可能就没了半点情义，可嘴上还是凉薄地说道：“这里没有你的什么姑姑，姝妃娘娘若是无事，就请走吧，浣衣局寒冷，娘娘若是受了寒浣衣局可担待不起。”

嫣然听了这话，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嫣然半跪在姑姑面前，双手握住姑姑冰冷的手，睁着一双流泪的眼睛看着姑姑，哭腔颤抖地说道：“无论怎样，姑姑永远是嫣然的姑姑，姑姑可以生嫣然的气，但是别不认嫣然。”

上官燕感觉到嫣然温热的手覆盖在她冰冷的手上，想起自己体寒，冬天最是怕冷，那时候嫣然就是这样，用她的小手拢住她的手，稚气地说道：“嫣然的手暖和，嫣然把热死传给姑姑，姑姑就不冷了。”

浣衣局里都是些宫女，也没有资格用那些取暖的东西，后来的许多年里，每到冬季都是嫣然给她暖的手，嫣然都是把暖套捂热了再包裹住她的手，想让她暖和一些。

上官燕眼眶一热，怕自己落下泪来，连忙别过脸去。

嫣然一抽一抽地继续说道：“姑姑，嫣然知道错了，嫣然不该对姑姑说那样的话，伤了姑姑的心，嫣然真的知道错了。”

上官燕心里一颤，转过头看着嫣然，终究是不忍心，姑姑闭了闭眼，开口说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话是这样说着，手却早就不由自主的托住嫣然的手，嫣然又哭又笑的点了点头，站起来在姑姑旁边坐下，哽咽地说道：“姑姑别生嫣然的气了。”

上官燕见到嫣然这副样子，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不生气，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给嫣然擦拭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道：“不哭了，都哭丑了。”

“嗯。”嫣然感受着姑姑轻柔的给他擦着脸，心里面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知道姑姑这是不生她的气了。那么她和姑姑还可以好好聊一聊慕容邪的事，让姑姑放弃复仇。

上官燕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嫣然，心里不知道泛起什么滋味，有欣慰也有难过。

欣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嫣然都长大了，自己也算对得起嫣然父亲的嘱托。难过的事，嫣然长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自己去决定事情。

这本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偏偏嫣然选择的不是她这一边，嫣然选择了站到她的对立面，为那个人辩护，这怎么能不让她伤心难过。

那个人毁了她曾经的一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