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听了小兵的话，反射性的就要说“不去”。转念一想，他父亲这时候喊他过去，估计就是为了账本的事。看这样子，父亲应该还没有找到账本，那也就是说嫣然还是安全的。肖克想着心里稍稍安心了点，那他父亲那儿他是去还是不去呢？

肖克想到账本的事，他已经知道那本账本对他父亲而言十分重要，但那到底是一本什么账本，为什么父亲如此重视？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先去探一探他父亲的态度。

于是肖克对外面的小兵道：“好。”

小兵听着屋内沉寂一片，以为请人这事是没有一样的了，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承接老爷的怒火了，结果竟然听见里面那位大少爷答应了，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肖申看着眼前已经高他大半个头的肖克，不知不觉中，他这个儿子就长这么大了。肖申知道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如今儿子这么忤逆他他也说不出教训的字，儿子也不会听，可是那个账本关乎全家性命啊！

肖申目光紧紧地盯着肖克，沉重地问：“我问你，那个账本到底在哪里？”

肖克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说了我不知道啊！”

肖申一拍桌子，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拍的咣当作响，厉声吼道：“你不要再闹了！账本是不是还在你手上？快交给我！”

肖克被他父亲这一举动震了一下神，当下便愣住了。肖克看着他父亲严肃认真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很不一般的事。以前他再怎么任性胡闹，父亲对他都是无可奈何的絮絮叨叨的教诲着，这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生气和愤怒。

肖克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笔直的站着，很认真的看着他父亲，回答道：“账本不在我手里，我也真的不知道账本去哪了。”

“那那个小女孩呢？她在哪里？”肖申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如果账本真的找不回来，那么他这一家子都是一个死。

肖克脑海里闪过嫣然那双澄净而真挚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又去了哪里。”

肖申听到这话，猛然颓废了下来，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似乎苍老了下来。肖克看见他这个模样，肖克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父亲这个样子他并没有感到快感，反而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账本偷偷拿走还弄丢了。要是自己不拿走账本，父亲不会这么着急，他也不会还连累了嫣然。

肖克担心的喊了声“父亲”。

失魂落魄的肖申抬头看着面带惶恐之色的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对肖克说道：

“克儿你听着，从小我没有教你，现在我也不想怪你，但这回全家是真的要遭难了，那本账本上记录的是我这些年帮人做事的证据，这一回你不能再任性了克儿！”

肖克听着肖申的话，缓缓低下了头，没作言语，垂放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筋脉耸动。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挽回。

肖申看着儿子低头不语的模样，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却突然打定了主意，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是他，以权谋私的人是他，犯了死罪的人也是他，不能拖着他唯一的儿子和他一起去死。

这样想着，肖申立即说道：“克儿，去收拾东西，带着你娘立刻离开离城，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肖克一惊，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父亲，不由自主的慌了神：“为什么要离开？”

“不走就是死！”肖申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一句话，忽然又放缓了语气，“我不能让你们娘俩死。”

到了这时，肖申脑子里无比清晰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初见肖克的娘时，他还只是个落魄书生，而肖克的娘，是离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千金。两人在元宵灯会上因灯谜相识，而后倾心。肖克的娘不顾家里的反对，褪尽铅华，抛下了所有嫁给他。他曾经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她青眼，他便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他要让那些嘲讽她的人仰头羡慕。

那年他进京赶考，入了宁波的眼，他给宁波办事，换来锦绣前程，他衣锦回来，实现了给她的承诺。后来呢？权势和利益蒙蔽了他的眼，他要更多的权力更多的享乐，他已经忘了自己给宁波卖命的初衷。他开始流连花丛，开始寻花问柳，他满足于他现有的荣耀。

时间是个残酷的东西，给了肖申想要的荣光，却磨没了他的初心，也把当初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变成了如今暴躁刻薄的悍妇。

肖克看着自家父亲突然温和下来的眉眼，刚才父亲说让他带着他娘走？他说不能让他和娘死？

肖克都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长这么大，也曾在别人口里听说过父亲和母亲的事迹，他也曾惊艳过，可回到家来看着永无止境的争闹，他只觉得那是一场戏文里的故事，而主角肯定不是他父亲和母亲。

戏文里痴情俊秀的贫寒书生和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么的也不会是家里骂架打架抓破脸扯头发的自家父母。

他记得父亲母亲闹得很凶的一次，父亲气的脱口而出说要休了母亲，那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母亲哭喊着用手边可以抓到的一切东西打向父亲，而父亲却罕见的沉默，一声不吭的忍了。

母亲当时呜咽地哭着，模糊不清的说道：“你说过我会是你唯一的妻子。”

这么多年只有母亲去外面抓狐狸精，自家后院里从来没闹过，因为后院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肖克一直觉得是母亲太强势，所以父亲不敢把人往府里抬，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子的，肖克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看透过他的父亲和母亲。

肖克紧握的双手开始颤抖，肖申正皱着眉头催促着他赶紧走。肖克心里纠结撕扯了很久，半晌抬起头看着父亲，说道：“我……我想去一趟京城。”

肖克眼前浮现出嫣然灵动天真的笑颜和她义无反顾奔赴出去阻止交易的背影，两个画面转瞬即逝，让人抓也抓不住。肖克想，他和她果然是不一样的啊，那样纯粹干净的少女，是他注定留不住也赶不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