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走出来的时候,贾母已经在正厅上首落座了,丫头也给她上了茶,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就坐在那里,连动也没动那杯子,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息怒。贾赦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贾母左下首坐了下来。
这看在贾母眼里,更平添了几分怒气,果然是烂泥糊不上墙,忤逆的东西,这要是贾政,看见她不高兴,早上来赔罪了,也就是这个大儿子,才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越想越气,贾母猛一拍桌子,怒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看见我不说问安,直接就坐下了,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贾赦撇撇嘴,动都没动一下:“老太太就心疼心疼我,今天我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就都没闲过,老太太,你总不至于要我这么累了还站着说话吧?我想着老太太也不会忍心看儿子我受累的,所以我就自己坐下来了。老太太,莫不是我想错了?”
他都这么说了,贾母还能说什么?而且也是自己儿子,尽管生气不喜欢,却也不希望看见他真哪里不舒服,贾母便道:“既然知道累,那你还守着你那个混账媳妇?你不知道她今天做的事要传出去,会对我们荣国府有多不利吗?”想到这事传出去,人背地里还不知道说荣国府怎么样呢,老太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直堵得慌,口气也凌厉了起来,“荣国府的大太太,居然割腕自杀?你这个逆子,你到底是怎么管教你媳妇的?!”
闻言贾赦冷笑:“老太太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就光想着这事传出去有多不利,怎么就不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贾母眉头一挑,大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责怪我?”
“这儿子可不敢。”贾赦对着怒形于色的贾母,却无半点的退缩,双眼直直的看了她,道,“我只是很好奇,老太太,月娥好好地,为什么要自尽?儿子虽说冷落了她,可这么多年了,她还算贤惠,从没有跟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不知,今天她为什么就想不开了?”
这是□□裸的质问呢。贾母哪听得这话,龙头杖在地上狠狠一顿,指着贾赦的手都颤了:“你个逆子,平日里不学无术做事荒唐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顶撞长辈,你还有没有把我看在眼里了?”虽然这么说,可贾母心底到底是泛起了嘀咕,今天的大儿子,真的很不对头,难道,真被大儿媳自尽的事刺激到了?想起贾赦到底是袭了爵的长子,这个荣国府的门面,贾母也不由得有些后悔早上说的太过了。虽说贾赦平日里还算孝顺,一般都不会忤逆她,可到底过犹不及。谁能想到那个刑月娥这么不禁说啊~贾母暗自懊恼着。
贾赦自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听了她的话只以为她是想把一切责任往邢夫人身上推,本就有十分的怒气,此时更涨到了十二分,拉下脸冷道:“老太太说的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和着我的正房太太自杀了,我连句原委都是问不得的了?我倒不明白了,老太太是后宅长辈,府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如今月娥自尽,我问老太太原因,老太太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与我平日为人有什么干系?竟还说起忤逆来了?”
贾赦这嘴皮子着实厉害,当即把贾母噎的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只指着他大喘气,显是气坏了。王夫人见这仗势,忙插口道:“大老爷赶紧别说了,老太太刚才为了嫂子的事已是气得不轻了,这会儿要再受个什么气,气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大老爷你这个做儿子的。”说完又对贾母道:“老太太,大老爷也是关心嫂子,这才慌了神,说话难免欠考虑了,老太太你心慈,可别跟大老爷计较。俗话说的好,骨肉连心,大老爷是你的亲生子,又怎么会忤逆你,快别气了吧。”一番和风细雨的,到让贾母神情缓和不少。
可惜,贾赦不领这份情:“弟妹好口才,照你的说法,倒是我不识趣给老太太气受了?”见王夫人开口还想说什么,他挥挥手,不耐道,“行,就当我口不择言气着了老太太,好,那我就换个说法,老太太,你心慈仁厚最是和善,那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太太,为什么自尽了?”斩钉截铁地一句,贾赦说起来声音既温和又舒缓,要不是他脸上那带着嘲讽的怒气,还以为是在说什么高兴事呢。
王夫人脸上一僵,暗恨贾赦没眼色,她都放好了台阶,他还死倔着不肯下来,也乐得看贾母和他生气,反正也是大房的事,他们要吃了亏,正好有利二房。这么一想,王夫人便带上了一丝委屈几分隐忍地站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贾母没想到往日把大儿媳防路边野草一般不注意不重视的儿子今天居然会这么不依不饶的就她自尽的事追根究底,一时又是愤怒又是心虚,最后结合一起就变成了恼怒,听他还不肯示弱,便冷笑了了道:“好好好,你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问我你太太为什么自尽,难道我竟是伺候她的丫头,看到她每天做什么说什么不成?你那好太太平日为人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最是个小心眼容不得人的,或许是哪里不如她意了,回头就想不开了。你倒是越长越本事,来质问起我了。怎么着,我说了不知道,你还想打杀了我不成?”这话说的极重,要传出去,贾赦也不用做人了,怕是得被所有人指着叫不孝子呢。王夫人眼珠子一转,面上不显,心底却幸灾乐祸高兴不已。
被贾母这么斥责,这要搁以往,贾赦立马就下跪请罪了,什么都不问了,偏今儿还真就奇了,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显得更加云淡风轻了:“老太太这话儿子可真担不起,不过是担心了外面人会说月娥的事不对劲,白白问这么一遭,老太太要不知道,那也就罢了。只是儿子多嘴一句,月娥是我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即使是续弦,那也是我荣国府堂堂正正的太太,有诰命在身的。今儿万幸她没事,要有个什么,老太太,也不是我危言耸听,咱们家下人那嘴你也是知道的,但凡有一句漏出去,咱们荣国府也不要做人了,就是下面几个小的,将来也得被人指指点点,到底,这事关家风。”
他说的有板有眼的,把贾母听得是直咬牙:“哼,你倒是看得清楚!”不过总算是听进了一些,暗自压了气,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太太既然没事了,你就叫她好好休养,没事别到处跑。我荣国府的颜面,可不能毁在她身上。”
“老太太心善,儿子一定做到。”贾赦嘴角一勾,抬起了双眼,“绝对好好看着她,决不让她再有半点不好。”
“……”逆子!贾母腾地站了起来,直直盯了贾赦许久,偏贾赦还直勾勾得对视了回去,把她气得啊,隐约又觉得不对,也懒得再在这里,甩袖就要走,王夫人忙过去搀着她,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可贾赦却看的分明,贾母离开时,看着他的那神色不明的复杂眼神……皱起眉,这么小心了,到最后,还是把惹到贾母了吗?
房间里好一会都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吹过窗户呼呼的声音,贾赦站在原地,看着贾母离开的方向,怔怔发神……
要不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秀梅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贾赦,可想到房间里的麻烦,她咽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老、老爷~”贾赦正出神呢,被人这一打扰,直觉就恨恨一眼瞪了过去。冰冷的眼神一扫,秀梅吓得都快哭了,大老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了这个差事呢?
“什么事?”许久,贾赦终于问道,尖利的眼神也缓和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秀梅舒口气,这才感觉好了点,想到来意,忙把事情说了:“是大太太,太太刚刚醒了,可是、可是精神看起来很不好,不管我们怎么说话,怎么劝太太,太太就是一言不发,就好像、就好像失了魂一样,还请老爷快去看看吧!”
“太太醒了?”惊喜的一声,贾赦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喜意,“快,我们过去看太太。”说着,也不待秀梅反应过来,便往卧房急急赶了去。
秀梅在他身后追着,直奇怪贾赦今天怎么就对邢夫人这么上心了,居然这么着急地去看她,难道,大太太要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