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和平时一样,文景文阳在灯下写字,文俊在和丫鬟解九连环,解几下就看看外面,满脸的期盼。看见初雪走进来,文俊急忙丢下九连环张开双臂就往初雪怀里扑去:“娘,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怎么也不见爹回来?”
文阳已经把笔放下,起身走到初雪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娘,六弟从天黑到现在,都问了无数次了,三哥说定是你在祖母房里有事,才晚回来的。”文俊赖在初雪怀里不肯松手:“娘,我本来想去寻你的,三哥不让。”
文景虽已起身,却先理一理衣衫才对初雪行礼下去:“儿子见过娘,娘服侍祖母、操劳家务本已繁忙,哪还能让六弟去打扰您?”后面那句是对文俊说的,文俊的双手还紧紧扳住初雪的脖子,听到哥哥这样说,小嘴撅的老高,但怎么都不肯放手,初雪顺势抱起他,用另一只手牵起文阳。
到桌前把文俊放下,文俊还没撒够娇哪里肯下来,还是赖在他身上,文阳也偎依到她身边:“娘,爹怎么还不回来?”文景想坐过去但自己是哥哥,要在弟弟们面前做榜样,还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
初雪伸手搂一搂文阳:“你爹他去苏州谈一笔生意了,要好几个月才回来,娘以后服侍你们祖母事情会很多,回来的会越来越晚,你们两个要乖乖听哥哥的话,不许胡闹,知道吗?”文阳点头,文俊用小手摸着初雪的下巴:“娘,什么叫胡闹?”
他一双眸子和初雪长的一模一样,初雪不由捏一捏他的鼻子:“小鬼灵精,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又缠着姐姐们去给你摘花攀柳编花篮玩,都过了五岁还这么淘气,等你爹回来,就和他商量,把你送去书房开蒙。”文俊被自己的娘说中,小脸顿时热起来,伸手去捂初雪的嘴巴:“娘不要再说了,我不是胡闹,不是胡闹。”
初雪拍一下儿子的小屁股,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为了他们也不能倒下,还要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文俊撒了一会儿娇,眼皮开始打架,初雪拍着他哄他睡觉,示意文景到自己跟前:“景儿,你是爹娘的长子,弟弟们的兄长,娘没空的时候你要多照顾弟弟们,知道吗?”
初雪进门时候,文景就觉得她和平日有一点不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但娘不肯说,他也不敢问。听到初雪这样要求自己,文景的头点的如小鸡琢米一样:“儿子知道,儿子已经过了十二岁,已经是大人了。”
大人,还是十二岁的孩子呢,初雪摸一摸他的脸,文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突然伸手去桌上拿出几张纸来:“娘,您瞧,儿子今儿做的文章还得了先生的赞许呢。”文阳坐在初雪旁边,也用双手撑着打瞌睡,听到兄长这样说,用手摸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嚷嚷着道:“娘,先生今儿还夸儿子字写的好呢,你看。”说着文阳就去翻,嘴里还念叨着:“在哪里呢?”
文景已经扯一下文阳的衣衫:“六弟都睡着了,你嗓门能不能别这么大?”文阳总算翻了出来,献宝样把它递到初雪面前:“娘,您瞧儿子的字是不是有长进了?”怀里的文俊发出小小的呼噜声,初雪让丫鬟把他抱下去睡,文俊离开了娘的怀抱,睁眼瞧一眼,露出些微不满。
初雪在文俊脸上亲了下,文俊这才重新闭眼被丫鬟抱走。初雪瞧一瞧手上的几张纸,这才对眼里满是希冀的弟兄俩道:“都好,景儿的文章写的好,阳儿的字写的确是比以前好了许多,不再狗爬似的。”文阳被娘这么一说,哪里能依,扑进初雪的怀里就开始撒娇。
初雪摸着儿子头皮上短短的发茬,轻声道:“你平日最粗心,这些日子要记得听你哥哥的,还有,你是做四哥的,要护着你六弟。”文阳点头,接着抬头去瞧初雪:“娘,我不会去欺负六弟的,谁敢欺负六弟,我就去打他。”
说着还握了握拳头,初雪点一下他的鼻子,看着文阳那酷似万克己的长相,也不知道他在牢里怎样了,有没有吃的,夜里渐渐凉起来了,会不会着凉?初雪的发呆让文景更加觉得不对,低低叫了声娘,初雪这才回神过来,对文阳道:“你啊,别整天只晓得自己力气大,才多大的孩子,况且那些小厮们总是让着你,请先生回来是要学礼守礼的。”
文阳吐一吐舌头,初雪让丫鬟把他们带下去睡觉,文景比弟弟走的慢一些,瞧着初雪道:“娘,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子已经不小了,该为娘分忧了?”文景的懂事越发让初雪坚定了不管如何都要把万克己救出来的念头,不然三个儿子都还小,哪能让他们稚嫩肩膀从此就担上重担?
初雪对文景笑一笑,拉过他的手:“娘不瞒你,家里是出了点事,你爹去苏州也是为了这个,你要相信你爹一定会办好的,而且这事不能告诉你祖母,连她身边服侍的人都不能告诉,免得她知道了忧心,明白了吗?”
初雪的话很温柔,文景觉得自己能被娘重视,还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证明了自己已经长大,连连点头:“儿子知道了,儿子一定不让祖母知道有事发生。”初雪面上露出欣慰笑容:“这事你也不能去和几个弟弟说,他们还小,嘴里万一没个把门的,告诉了别人,你祖母不就知道了?你啊,能帮娘的就是好好看着弟弟们。”
文景连声应了,说一定会照顾好弟弟们,不会让娘再烦心。初雪拍一拍儿子的手,文景这才行礼退下。都走了,初雪才觉得一阵疲累袭来,此时又怎能睡得着,可是不睡一睡?面色憔悴不堪倒是其次,万老太太那里说不定就能瞧出些端倪来。
唤香杏进来为自己卸妆,香杏进来时候,手里还端了碗粥:“太太,您晚饭都没吃两口,这是新熬的红枣粳米粥,加了红糖,喝两口这个也好睡一些。”心里有心事又怎能吃得下,晚饭时候初雪不过用汤泡了一口饭哄哄肚子而已。
香杏还待继续劝说,初雪已经端起粥几勺喝完,香杏正在奇怪,见初雪的泪一滴滴落在碗里,吃不下也要吃,睡不着还要睡,只有养足精神,自己不垮,才能有精力去寻怎么救万克己出来。
初雪用手摸一把脸把泪擦掉,哑声道:“来帮我卸妆吧。”香杏把碗放到一边桌上,叫小丫鬟端了水进来,这才服侍初雪洗脸卸妆,床铺已经铺好,初雪躺下去,看着她们把帐子放下。
初雪的泪此时才敢毫不忌讳地奔涌而出,任由泪流满脸,紧紧闭着双眼,感觉到泪都流到脖子上,初雪依旧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拿帕子擦一擦,身边少了一个人,这张床却有从没有过的宽大。伸手出去,没有碰到那双温暖双手,初雪的眼不敢睁开。
不敢去想真的失去了他会怎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花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把人救出来。心头无数念头掠过,初雪裹着被子,命令自己赶紧睡去,养足了精神才能想出主意,哭泣什么都无法改变。
和平日一样起床梳洗后去给万老太太请安,回来后又处理一些家务。等管家娘子们把事情都交代完了,初雪才对香杏道:“马车预备好了吗?”香杏点头:“早预备好了,可是太太,不如还是在这里等二老爷那边的信。”
今早去请安的时候,初雪已经回过万老太太,今儿要去城外进香,虽然不是初一十五就去进香让万老太太感到有些奇怪,但依旧允了。
初雪叹气:“我在家里怎么能坐得住,倒不如去衙门跟前瞧瞧,不然二老爷那边传信回来也要时候。”香杏知道她已经定下,没有再劝扶着她出去。
知府衙门斜对面的一座茶楼里,正在苦苦等待的万二老爷瞧见初雪来了,急忙上前行礼:“大嫂,你不如在家等着,这里的事有我和武先生呢。”初雪轻声道:“我晓得二叔叔你会尽心尽力,可是我虽在家里,这心总是放不下。”
说着初雪的眼就看向知府衙门,自己的丈夫就关在牢里,离自己不过百步,可是此时那百步之遥,竟同天堑一般。万二老爷也明白这点,轻声道:“虽下了牢,但已经交代过了牢头,让他们捡了件干净牢房住着,每日三餐也是这边酒楼送去,也没上刑具。知府老爷那里,今早又让人送进一千两,只求知府老爷能多拖延些日子,现在就是去寻那极大的贵人,瞧能不能托人和他说句话。”
初雪长吁了一口气,对万二老爷行礼道:“多谢二叔叔了。”万二老爷忙退后一步,小厮已经进来:“老爷,舅老爷和武先生回来了。”说着小厮瞧着初雪,初雪知道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这房里恰好有面屏风,忙和香杏走到屏风后面。
进来的是杨大老爷,他有一个举人的功名在身上,出入公门也方便些,武先生是个秀才,在万家做客也有十来年,宾主也算相得。都是熟人,也没寒暄杨大老爷就先开口:“太尊虽已收下那一千两,也让我去喝了杯茶,但不肯说出背后贵人是谁,只说大老爷怎如此不小心?还说这事关乎着他仕途,他只敢说几句好话,怎么处置还要全看贵人。”
这话听的初雪的心都揪了起来,武先生也叹气:“照太尊这话,意思明明不好,就算去京城寻人,来回总有四十来天,还要寻人,走路子,总要两个来月,可太尊的话里面,这贵人还有十来天就要离开,离开前必要看着处置了大老爷才安心,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