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优辞强忍住心里的痛楚,在一群身着银色铠甲的将兵的簇拥下,脚步匆匆的离开。一回紫宸宫,远远的便看见殿前的石阶上,几名士兵正拦住一个盛装华服的美艳贵妇,双方象是在争着什么。隐隐听到“大胆奴才!你想造反么!连我见皇上你也敢阻拦!”等语。
她缓缓走上前去,轻轻的道:“皇嫂,你以国母之尊,在皇上的寝宫之外,跟守卫的士兵争执,不觉有失体统么?”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
庄薇在睡梦中,被喧哗之声惊醒,连忙带了几个随身宫女出来,却见到处换了守卫,全是些陌生的面孔,总算她有几分胆气,居然一路闯到了紫宸宫,她贵为皇后,举止言谈之间,隐隐有种威慑的气势,加之楚优辞只是下令不准人出宫进宫,众人竟然不敢加以阻拦。不过她一到紫宸宫,见到里三层外三层的铁甲守卫,比平时森严得多,却更是惊心,饶她再是镇定,此时也忍不住慌了手脚。
这时楚优辞的声音一入耳,她连忙回身,看到她这种气势,心中大觉不妙,勉强收摄心神,缓缓道:“我听说皇上病了,连夜从西郊赶回京,心如油煎,连忙过来看看,谁知这些守在外面的狗奴才,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狗胆包天,连我也敢阻拦了。我想问下公主,难道皇上病了,我做皇后的,还不能进去看他么?”
楚优辞望了望那几名拦上来的士兵,皮笑肉不笑的道:“他们只知遵从我的号令,所以今晚对皇嫂失礼了,这都是我的不是。”
庄薇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见她眼神沉静,态度谦和如平时,可是话里却隐含威胁之意,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么,是公主不让我见皇上了?”
楚优辞摇摇头,诧异的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怎么会不让皇嫂见皇上,我这做妹妹的,心中的焦急跟皇嫂相比,实是不相上下。哎,皇嫂请随我来。”
说着带头走进了大殿,庄薇微微一犹豫,也跟了进去,可是几个宫女却被挡在了外面。
两人刚进去,两扇沉重的大门便被关上,那“吱呀”的一声,竟让庄薇第一次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楚优辞回过头来,满面俱是温和的笑容,伸手一指身后左侧的黄色帘子,淡淡的道:“皇兄就躺在里间的龙床上,皇嫂确定要去看看他么?”
庄薇咬了咬牙,便往那边走去,楚优辞的声音再度传来:“忘了告诉皇嫂了,五位皇子都被我派人接到一个地方去了,一个都没有少。皇嫂不要担心。”
楚优章的五位皇子,大皇子楚松与二皇子楚枫都住在单独的宫殿里,其他三个尚幼,却是跟随在自己母亲身边。
庄薇一听,惊得魂飞魄散,猝然回头,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莫非想造反么?皇上他怎么样了?你。。。你把松儿接到哪里去了?”
楚优辞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冷冷的道:“我原本以为皇嫂是聪明人,但你若是再以这种态度语气跟我说这么愚蠢的话,那就什么也不必说了。”
庄薇定了定神,颤声道:“你。。。我们有过约定的。你说你跟丁丽妃。。。你。。。你要我安排你的人进来将她偷偷接走,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你还说会全力支持松儿登上太子之位,你。。。你。。。”
楚优辞望着她,意态悠闲:“我说过的话,没并有忘记,不过。。。”她靠近庄薇几步,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要记住,皇上是被延德的旧部谋害了的,他现在危在旦夕,你现在乖乖回自己的寝宫,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如果你的表现让我满意,你的儿子,说不定几天之内,便可以登上皇帝的宝座,成为大梁新一代的君主,但你若惹我不高兴了,哼。。。你要记住,皇上有五个儿子,只有那一个是你亲生的,若没了,你就什么都没了,但这。。。永远不会对皇位造成什么影响。”
庄薇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她以前,虽然对这小姑心怀戒备,那只是以为她故意把丁浅语介绍给皇上,讨哥哥的好,心里嫌恶,怕她这样的事一做再做,但她又不得不面上对她表示尊敬,因为在她看来,楚优章兄妹关系不错,在立太子这点上,她可能有发言权。但是,今天,她是从心底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孩,是这么的可怕。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瞬间这个皇宫就天翻地覆,她的儿子,她居然拿她的儿子威胁她,她每一句都击中了她的致命要害,让她全身无力。
片刻,她抿了抿已发白的嘴唇,轻轻的道:“我这就回自己寝宫,你知道的,松儿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他会很听姑姑的话的。”说着,便转了身,缓缓的走向门边。
楚优辞在她身后笑道:“你这样说,我很满意,但却不是很安心。我提醒你一下,不要妄想去找你那个当朝太师的父亲,从我进皇宫这一刻开始,便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还有,掌管京城防务的白重润和御林军统领司马护,正在隔壁跟我手下的将军们喝茶。你最好按我的话去做,松儿他是我侄子,我会好生对他,你知道的,本朝立皇储一直立长子。”
最后一句类似于承诺的话,让庄薇眼睛一亮,心里暗暗咬牙道:“皇上大概是性命不保了,不过这也并非是件坏事,松儿若能即位。。。若能即位。。。那生平再无可求之事,这么多年的心血总算得偿,就算是做个傀儡皇帝,但他终究会长大,权利是可以慢慢夺回来的,楚优辞终究是个女人,永远也没办法自己即位。”
想到这里,她轻声道:“请公主放心,我已把你的话全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了。”
说着推开沉重的殿门,匆匆离开。
门又被合上,楚优辞望了望身后左侧的黄帘,眉头紧锁,在殿中那张宽大的金龙椅上坐下,右手轻按眉心,面上竟是一片犹豫之色,忽然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黑夜之中,四辆马车在几十匹骏马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京城的东门,马上的骑士手持御赐紫金牌,顺利出了城门,便一路狂奔。
到一个分叉路口时,人马忽然分作两队,各自奔向不同的道路。
王晓晓掀起车帘,依依不舍的看着另外两辆马车去远,幽幽叹道:“哎,希望不久就可以相见。”
回过头来,却见丁浅语缩在一角,仍是不言不语,眼神散乱,王晓晓叹了口气,推了推她,道:“浅语,你倒是说句话呀,我跟我弟弟妹妹分开,本就十分难过了,你这样子,我心里更不好受,求你了,说句话吧。你这一路上不说话,我会死的。”
丁浅语仍是恍若未闻。
王晓晓急起来,道:“我跟你说了,小公主她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不能离开的呀,你不能为这个使性子赌气了。我们一起计划了这事,为的就是要救出你。无论楚优章是死是活,她都不能走的。哎,我希望楚优章死了,她能主持大局,等朝政稳定后,然后轻松离开。”
“是吗?是这样吗?所以。。。她要我去爱别人?”丁浅语撇开脸,语带哽咽的道。
王晓晓惊讶的张大嘴巴:“什么!她要你去爱别人?!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丁浅语道:“她。。。她说她不会离开那里,她说我以前既然爱别人,后来也可以爱上她,那么离开她,同样可以再爱上另外一个人,她。。。”
再也说不下去,忽然扑到王晓晓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王晓晓喃喃的道:“她跟我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让我们先走,她会想办法出来,让我不要担心。不行,我要问汪乾。。。”
丁浅语趴在她肩上,泪如雨下:“在翠羽宫,我日夜想她,心里充满愧疚,我天天盼望着有一天能出去,可是,若知道出来是这个样子,还不如死在那里算了。为什么她在我面前,永远能那么冷静自持,而她就连那么一句听似不经意的话,都能刺伤到我?晓晓,我是不是很失败?她对我的在乎,也许还没有我的十分之一那么多。”
“不是,小公主她是那样的人,你自己以前也说了,她是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不然花这么多心血和精力,救你出来做什么?你知道这次为了救你,死了多少人吗?哎,我虽然没有看见,但心里现在还隐隐不安。”王晓晓拍着她的肩膀,叹气道。
“是,我以前是这么说。但是,我现在却是越来越怀疑,这只是他们兄妹间一场权利的角逐罢了。”丁浅语苦笑着道。
王晓晓想了想,皱着眉头道:“浅语,爱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
丁浅语摇摇头,伤心欲绝:“我全心全意的爱她,信任她,可是,每一次在我自以为她是爱我的,我是了解她的那种时候,她总会做一些事,让我以为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的错觉。她总会说一些象比刀子还要锋利的混帐话,来刺痛我的心,以那种无所谓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的感情象是在被践踏。我知道她心里有太多痛和恨,我希望我的存在,可以带给她最大的温暖。。。可是,你看,她又一次把我推开了。”
王晓晓抱住她,只是不停的道:“她会来找我们的,她会来找我们的,你要相信她是爱你的。”
丁浅语疲惫的靠在王晓晓肩上,喃喃的道:“你以前说得对,她跟她哥哥,她叔叔还是很象的,可是。。。可是我多希望她能变得有血有肉一点,哪怕她对我发脾气,大吼大叫,这样都可以,至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老这样子,就算她不累,我都会觉得心痛,晓晓。。。我好恨她。。。可是我现在却还是在想她,我还在为她的所有经历和遭遇心痛,我。。。我恨我自己。。。”
王晓晓怜惜的望着她,正想说话,马车却忽然紧急停下,她的头几乎撞上板壁。她连忙挑开帘子去看,却见汪乾和林堪几人已跳下马,走到她们车前道:“下车,换马车。”
丁浅语连忙拿丝巾擦干眼泪,王晓晓拉她下车,却见火把的照耀下,前面果真停着几辆马车,还有十几匹马,还有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连忙拉着汪乾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么深夜,居然有人在这等你。”
汪乾轻声道:“公主安排的,别问,快上车,我们也要换马。”不再说话,往那些陌生人那里走去,只互相点点头,身手矫健的上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林堪等人跟着纷纷上马。
丁浅语目光复杂的望了一下另一辆车里下来的萧沁儿和江水蓝,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四人也很快上了那些人带来的两辆不起眼的马车。
汪乾见大家全都上马,将手一摆,一群人又马不停蹄的朝前驰骋而去。
等他们一走,那几个彪形大汉,拉着他们留下来的已显得十分疲惫的马,赶着马车,也没入了夜色里。
深夜里,车轮声和马蹄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王晓晓一坐上马车,“咦”了一声,道:“这里面还挺舒服嘛,坐垫好软。浅语,你听到没,这一切全是小公主安排的,她肯定会回来的,你看啊,萧沁儿和江水蓝不都也来了么,她总不会全部人都丢下不管吧。”
丁浅语淡淡的道:“是啊,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她也许不会管,可是有了萧沁儿和江水蓝在这里,你语气都肯定了很多,她不会丢下不管。”
王晓晓挠挠脑袋,尴尬的道:“浅语,我可不是这意思。萧沁儿,小公主把她当妹妹,你不可多想,江水蓝不就是个丫头么,漂亮是很漂亮就是。”
“不是漂亮那么简单,楚优章知道优辞和我的关系,江水蓝,是他特地赐给优辞的,听说她们是夜则同眠,日则同出。”丁浅语心中酸涩,眼中泛起泪光:“你看,这次她还特地让人保护她出来,你说对了,优辞可能会来跟我们汇合,江水蓝。。。也许就是她让我去爱别人的原因吧。”说到这里,心里象针扎似的,连身子都开始发抖。
王晓晓怒道:“楚优章怎么这么变态啊!气死我了!我希望这次小公主能把他干掉!随便扶哪个皇子登基都行,那样就天下太平。”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脸上瞬间布满恐惧之色,惊叫道:“糟了!糟了!”
丁浅语看着她惊惧交加的神色,吓了一跳,放下关于江水蓝的心思,连忙道:“你怎么了?”
王晓晓望着她,欲言又止,心里却在大叫:“完了!完了!小公主完了!历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楚优章是一个英明的君主,开创了一代盛世,他。。。他好象活到了五六十岁,在位三十多年,对!这个我记得清楚!那么,他这次绝对没死,可是。。。如果死的不是她,那。。。那就是小公主了!天啊!难怪。。。难怪后来都没有关于这位公主的记载!天啊!天啊!浅语怎么办?!”
她越想越恐惧,却越不敢说出口,只怔怔的惊恐的望着丁浅语。
丁浅语跟她眼神相对,仔细想了想她刚才说的话,脸色忽然也变得雪一样白,两人对望良久。丁浅语颤抖着嘴唇,艰难的道:“晓晓,她。。。她会死的,是么?”
王晓晓一惊,头摇得象拨浪鼓:“不会!不会!绝不会。。。”象是怕丁浅语不相信似的,一迭声说了好多个不会。
“不!你明明知道的,她会死的。。。”丁浅语用手撑着马车的板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王晓晓流下眼泪,道:“可是。。。可是楚优章不死,也不能证明她就会死啊!”
“你在说谎,她这样,是在造反了,楚优章绝对不会放过她!”丁浅语嘶声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又道:“我。。。我要去找她,停车!停车!”
王晓晓连忙起来抱住她,焦急的道:“浅语。。。浅语,你冷静点,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啊,去送死吗?”
“跟她一起死了,总比现在这样好。”丁浅语哭着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手使劲的挣了下几下,忽然身子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
王晓晓一把抱住,哭叫道:“浅语!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