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于还是来了。
一轮鲜红壮丽的旭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不一会儿,那些大大小小绵延起伏的沙丘,已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看起来就象一片辽阔大海里金黄色的波浪。
此时此景,比起昨晚的镶嵌了万千宝石的灿烂星空,又别有一番瑰丽和壮观。大漠是一个妖异神奇的女子,又是一个深沉可怕的魔鬼,它既可以满足你对美丽的所有想象,又可以随时将你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几乎被冻得僵硬的人,这时也感觉到洋洋的暖意,身子和关节慢慢活泛了起来。
“优辞,我们活过来了。”丁浅语仰起头,以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迎上那轮给大漠重新带来曙光的红日,脸上因惊喜和兴奋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楚优辞也目不转瞬的望着,却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可是,我们等下又会死过去,而且会死得更惨。”
丁浅语望望四周,除了她们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她望着楚优辞黯淡的目光,忽然面上露出笑容:“你知道吗,我们那里经常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们现在不是活着吗?”
楚优辞勉强笑了一笑,挣扎着站起,望了望太阳的位置,又四下看了看,拉起丁浅语的手道:“既然有希望,那么,我们就走吧。”
丁浅语道:“好哦,你要辨清楚方向哦。说不定啊,我们一路步行,也能好运的碰到一片绿洲。”
楚优辞摇了摇头,沙漠中的绿洲,哪有那么容易撞到,不过她也不忍说出什么话打击她,牵着她缓缓而行。这个时候太阳还算温柔,正是行走的最佳时期。
时已正午,太阳变得酷烈无比。
沙漠里两个尘土满面的人,艰难的挪着步子,
饿,累,渴,热,这一切的一切变得无比残酷,不堪忍受。丁浅语嘴唇变得干裂,喉咙就象被火烧灼着一般,几乎要冒烟。她勉强再走了一阵,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沙堆上。
楚优辞看起来并没比她好多少,嘴唇也是干得发裂,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狼狈。
丁浅语大口喘气道:“我真想把衣服脱掉,可是,我知道那样会更晒,太阳会把我烤干。”
楚优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忽然嘶哑着声音道:“我做事情,几乎从没有过后悔的时候。但是,我现在却着实后悔,没有把你留在你朋友那里。”
丁浅语闭上眼睛,喃喃道:“优辞,我不后悔。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要死了,我真的没有力气再走了,我头脑越来越昏,你。。。不会怪我吧?”
楚优辞心中一酸,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却觉她的脸竟是滚烫,她心中一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竟也是烫得出奇。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知不仅仅是因为在太阳底下曝晒的原因,昨夜受了极寒,今日又曝晒,丁浅语已是禁受不住开始发烧了。
这情景本就够让人绝望,楚优辞的心直往下沉,她忽然上前扶起丁浅语,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你不能走没关系,我可以抱你走,我会带你走出这片沙漠!”
丁浅语好象没有听见这番话一般,忽然低喃道:“水。。。水。。。我要喝水。。。”她此时的样子,就象一个无助的可怜孩童,
楚优辞伸手轻抚她的脸,忽然一咬牙将她抱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然后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她的腿象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可是她眼里的神色却无比坚毅,银牙紧咬,一步步一点点的往前挪。
勉强挣扎着走了二十几步,她只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丁浅语也随她一起再度滚入黄沙。
楚优辞提起仅有的一点神智,再度爬到丁浅语旁边,将她抱紧,她看着丁浅语紧闭而干裂的嘴唇,忽然缓缓道:“浅语,两个女孩子亲吻,不。。。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吗?可是。。。为什么那种感觉会那么奇妙。。。”
丁浅语却仍是嘴唇紧闭,并不开口回答。
一阵狂风自她们身边掠过,扬起漫天黄沙,天地之间忽然一片安静。
香,淡淡的花香,淡淡的茶香。
楚优辞睁开眼睛,鼻子轻轻嗅着,她呆望着帐顶,呆呆的想了一会儿,一掀被子坐起,这一坐之下,周身筋骨酸痛无比,她忍不住发出“哎哟”一声。
一个眉目清秀的锦衣小婢听到声音,匆匆从外面的小厅中走进来,一见楚优辞,连忙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道:“公主,您醒了?”
楚优辞的眼神四处一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明亮干净的房间,地上铺着厚厚的漂亮的羊毛地毯,角落里放着大大的古朴的花瓶,里面插着各色新鲜的花卉,床前金鼎里正冒着袅袅的轻烟,百合宫香的气味让人心安神静,而自己,正置身于华丽的锦帐流苏当中,这一切看起来如梦似幻。
楚优辞喃喃的道:“这是在哪里?你是谁?”
那小婢望了望她的脸色,怯怯的道:“这是青州郡守于老爷的府邸,我是他府中的丫鬟,我叫宁儿。”
青州,那已是越国之地了,挨近沙漠的一个郡,楚优辞心中一喜,忽然想到一事,脸色又是一变,她急急的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跟我一起还有位姑娘,她。。。她呢?”
宁儿见她眼里尽是焦急之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白将军在沙漠中找到公主的,那位姑。。。姑娘她发烧,在另外一个房间,我们府中的小果在照顾她。”
一听此话,楚优辞忍着身上的疼痛,急忙穿衣下床。
宁儿吓了一大跳,道:“公主,大夫说你身体很虚弱,要好好休养才是,你。。。你不能下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婢子就是。”
楚优辞也不理她的话,穿好衣服,扶住宁儿的肩,低声道:“带我去。”
宁儿急得几乎快哭出来:“我们老爷知道我擅自带公主到处走动,会打死我的。”
楚优辞安慰她道:“不要紧,有我在,没事的。”
宁儿无奈,只得依从她。
一出房门,便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宁儿带着她往右边廊上走了几步,正要推开房门。
一个英武挺拔的少年将军却大步流星的从那边赶了过来,一揖倒地道:“末将白重润,参见公主殿下!”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老者,也跟着一撩衣袍跪下行礼。
楚优辞认得他是哥哥身边的少年爱将,停下脚步,扶着门框道:“白将军于太守免礼,你怎么会来这边找我?”
白重润站起身,回道:“王猛将军跟公主分道而行,已回了灵州,他告知王爷公主准备向西绕大漠入越地,王爷心中担心,特派末将带人前往迎接。”
楚优辞想起沙漠里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不管哥哥费这么大力气救她有几分仅仅是因为兄妹之情,此时感激之情仍充塞胸臆,一时不能言语。
那太守于辉见她脸色疲倦,眼睛无神,心知她一路风尘劳顿,在大漠又吃过大苦头,身体仍然未恢复元气,眼睛一瞪那宁儿:“你好大的胆子!公主凤体未安,你竟敢擅自带公主走出房间。”
宁儿一脸战战兢兢,眼神也变得惶恐起来。
楚优辞用手制止他的言语,虚弱的笑道:“你不必冲她发怒,是我非让她带我出来的,我得去看看那女孩,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自知自己若对一普通女子表现得太过关切,会让众人觉得奇怪,便特意加重了“救命恩人”四字。
白重润连忙道:“虽说如此,但公主凤体何等要紧,还是回房着意养息才是。那位姑娘虽仍高烧未退,但情况比之前已经好多了,我已下令从各地调来名医,想必是没有大妨碍的,公主不必太过挂心。”
楚优辞见他两面色十分紧张,知怕自己有什么事,难以对楚优章交代,只得摆手道:“好,我去见她一下,便立即回房。至于她的性命,我可交给你两了,若有丁点差池,我可是不依的。”
白重润似有十足把握,道:“这个自然。”
楚优辞推门进去,白重润和于辉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等着她。
一个跟宁儿装扮差不多的小丫鬟款款迎出来,带着惊讶的眼神,便要跪下行礼,楚优辞也没空理会她,摆摆手直接就往房内走。
只见那副精致的床帐中,丁浅语安静的躺在上面,额上还敷着毛巾,楚优辞在床边坐下来,一边问那个婢女小果:“大夫来看过了吧,怎么说?”
小果轻声回道:“她一直昏迷着,不过烧退了点了,我刚刚给她喂的药,大夫说,不出意外明天可望痊愈,但还得将养一段时间身体才可恢复。”
楚优辞不再作声,默默的望了丁浅语一会儿,她的脸已不复沙漠里狼狈的模样,显然那小果用毛巾替她天天擦拭,看起来洁白滑腻,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偏头看了看小果和宁儿,咳了声道:“你们先出去。”
宁儿和小果答应一声,行了礼细步退出。
两人一出去,楚优辞的眼神不自禁带了点放肆的感觉,缓缓的在丁浅语的脸上游移,她伸出手,手指缓缓的滑过她光洁美丽的脸庞,细长的眉,那双明若春水的眼睛此时却紧紧闭着,秀挺玲珑的鼻子,温润饱满的嘴唇,加上此时带着的几分病容,几分憔悴,看起来格外令人心疼,竟别有一番致命的诱惑。
楚优辞眼神变得柔和而带点迷乱,那双莹润饱满的红唇轻而易举的就让她想起了在大漠里,那个寒冷的夜晚,帐篷前的吻,心酥神醉的感觉。她的理智被一点一点的从大脑抽离,她俯下身子,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头一点一点低下去,一点一点凑近丁浅语。
然而,丁浅语的眉头此时却微微蹙起,口中发出一声呓语:“易洋,你。。。你别离开我。”
楚优辞的头,随着这声话语而定格在空中,此时,她的脸和丁浅语的不过数寸之遥,她可以清楚看到,丁浅语的眼睛还是紧闭着的。
易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