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热闹的坤宁宫一下子冷清了下来,皇上也再未踏足过那座宫殿,却吩咐皇后日日去探望太后,并且亲手侍奉汤药。众人虽心里疑问重重,却无人敢在皇后面前提起一句。后宫里一下子陷入了紧张的气氛,变得尤为平静。
秀贵妃听说之后,面上虽不显半分,心底却舒了一口气。连太后都被皇后扳倒了,可见阿九的实力,幸好她选择了最后的胜利者。从今以后,后宫之中再无人敢与皇后争夺叫板。
坤宁宫大门紧闭,虽然占据着后宫中最重要的位置,却仿佛被搁置在了角落里,无人问津,也无人敢踏足。
太后躺在床上,偶尔发出虚弱的哼唧声,她心中郁结难耐。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竟然要认他人做母亲,她是越想越觉得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后,该吃药了。”一道熟悉而波澜不惊的女声传来,阿九身穿着皇后的大红色九凤绣裙出现在视线中。
太后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除了心情上的郁闷,再加上时阿九每日都在眼前晃悠,她几乎咬断了牙根。每日和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人朝夕相处,既折寿又有损心情。
“哀家没病,你去把皇帝找来,哀家有事儿跟他说。”太后隐忍着心中的怒火,冷着声音说道,连看都不看红衣女子一眼。
阿九的嘴角微抬,露出一抹冷笑。那日皇上带着刘昭仪到坤宁宫发了一次火之后,就直接去了凤藻宫,让她日日来坤宁宫守着太后。皇上和太后的对峙,她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上对太后已经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只是怕百官骂他不孝,他又不好把这些皇家秘辛说出来,只能派她来侍奉汤药做做样子。
“皇上日理万机,太后一向仁慈,若有什么事儿跟臣妾说也是一样的。”阿九将汤药放在小桌上,悠闲地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嘴角噙着一抹不咸不淡的微笑。
太后被她堵得脸色发黑,挣扎着想要坐起,偏偏日日揪心哪里来的力气。只好重新躺回去装死,看都不看桌上的药碗。
阿九轻叹了一口气,这种情景已经是每日都来一遭,早已习以为常。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的惋惜:“太后,这又是何必?不吃药身子好不了旁人又无法替您受罪。您还是养好了身子,到时候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
太后一下子睁开眼眸,目光里透着十足的犀利,恶狠狠地扫向不远处那个贵气逼人的女子。
“时阿九,你不需要在哀家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这次刘昭仪的事儿,若不是你出手,就凭那个破烂货也想在后宫留下这么久,还让皇上给遇到了?”太后憋足了一口气,愤愤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凌厉起来。
阿九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转而又恢复平静,微微扬了扬手,冲着外殿说了一句:“来人啊,太后身子不适,伺候她喝药!”
话音刚落,殿外就涌进来几个宫女,都是后调进来的人儿,却惟独不见王嬷嬷的身影。太后一一扫过这些半大的女孩子,举手投足几乎没有一丝错处,很显然是经过细心调、教的。
“皇后真是厉害,只这么几日,就把哀家这坤宁宫上下攥住了。伺候哀家这些人看着倒像是你的奴才了。”太后的脸上泛过一丝冷色,嘴角闪现出十足嘲讽的笑容。
阿九看着太后脸上不甘的神色,忽而轻轻地笑出声来。
“太后,这回您还真猜对了,她们本来就都是臣妾的奴才。若不是皇上提了让留给坤宁宫,臣妾还舍不得让她们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来到这样的冷清的深宫。”阿九掏出锦帕,轻轻地按着眼角,似乎已经笑出了泪花。
太后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开始发凉,抬起食指颤抖地指着她,嘴唇变得发白恨声说道:“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一切都是皇上下的令,太后如果要恨就恨你不守妇道,生了歪心思。”阿九冷下了面容,语气里丝毫不留余地,看着侍立在一旁的宫人道:“伺候太后用药!”
三五个宫女就凑上前来,架住床上憔悴的女子,还有一个红鲤端着药碗走上前去,用力掰着太后的嘴巴。太后却死活不张开,红鲤一咬红唇,低低地说了一句:“太后,得罪了!”
红鲤的手捏住太后的鼻子,太后直把眼睛都憋红了,才无奈地张开嘴,一口微凉而苦涩的药汁就灌了进来。
“咳咳——”急促的咳嗽声传来,阿九的眉头都不皱一下,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盘子里的糕点。
红鲤见皇后没有说话,就当默许了。等着太后平息了咳嗽声,再次捏住她的鼻子,如此反复。直到一碗药一滴不剩地灌下去,那几个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退到阿九的身后。
太后有些无力地躺在床上出神,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低声问道:“你把王嬷嬷弄哪里去了?”
阿九挑了挑眉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回看着她:“太后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应该是皇上把王嬷嬷弄哪里去了吧?坤宁宫的一切都是皇上在把持,臣妾只不过是听命而已。”
太后听着她话语里的讽刺,直觉得火气一直从心底冲出来,让她的头脑都跟着发热,使足了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尖声嘶喊道:“时阿九,你为何要弄个贱婢出来?哀家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啪!”阿九一下子将桌上的茶盏摔了出去,茶水四溅,氤氲的茶香很快飘散了整个内殿,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呵,那你为何三番四次不让我好过?我才是赵子卿最爱的女人!”她那张白嫩的脸颊上,由于怒极闪现着不自然的红晕,这句质问生生憋在心底五年,今日终于脱口而出。
太后似乎被她那直白的话语给震住了,回过神之后就立刻指着她骂道:“时阿九,你个没脸没皮的。子卿只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再怎么爱你也不会放弃这天下!我是他母亲,自然不能看你一个乡下野丫头毁了他!”
两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在把话说开之后,都已经失去理智。
阿九平复着暴怒的心情,怒极反笑,阴冷地说道:“那太后就看好了,这个乡下野丫头从一个贱妾到侧妃,最后成为一国之母。这些都是您的儿子所赋予的,而你终将会和那些斗败的女人一般,退出这后宫。”
太后被她的最后一句话所震慑,同是女人,她已经感到时阿九语气里深深的恨意。
“当初我真不该纵着子卿,将你抬进门啊!你不止毁了我也会毁了他!”太后低着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悔恨。
当初她听闻自己那优秀的儿子,竟然脑子发热要和一个芝麻官儿的女儿私奔的时候,她就慌了。苦口婆心才留下他,却不得已抬进了时阿九这个女人。
阿九冷笑了一下,紧紧地盯着床上颓败的人,轻声道:“当初我也不该心软让赵子卿回府见你最后一面,不然,太后您老人家孤苦无依的景象,一定比现在更精彩!”
太后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眸里射出慑人的光芒,似乎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一般,随时准备把她撕碎。
“我本就是皇上的亲母,二十二年前本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两次交换孩子,却不想最后会有这样的下场,被你这个野丫头欺侮,但是即使死我也依然是明国的太后!”太后的脸上露出些许后悔的神情,如果当时不是那样的争强好胜,只安心地守着亲儿子过日子,不走那一遭,现在也不会如此难堪。
对她而言,从小出身高贵,及笄之后遇上太子。若不是已有太子妃,她不愿为妾,或许也不用暗度陈仓。
阿九轻笑出声,丝毫不掩饰脸上嘲讽的表情。
“太后口口声声说我是野丫头,那您出身高贵,却又与其他男子苟合,又高贵到哪里去?我常常在想,或许皇上心里也曾相信过您的话,不过那就证明他是您偷汉子偷来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宁愿做一个通房的孩子,也不愿做您的儿子,因为他打心底瞧不起你!”阿九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尖刀一般戳进她的心窝。
“不,你胡说八道!时阿九,我要撕烂你的嘴!”太后近乎癫狂地嘶吼着,她捂着耳朵想要杜绝,但是时阿九的声音却像施了魔法一般,字字不拉落入耳中。
被儿子所鄙视进而舍弃,那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估计老王爷死后,老夫人也不敢和先帝拉扯,只一心守着自己的儿子长大。可是赵子卿现如今的所作所为,就是否定了老夫人这一辈子。
老夫人不甘屈于人下,所以她即使已为人、妻,仍要生下先帝的孩子。她望子成龙,所以费尽全力教养儿子;她害怕有人会带坏赵子卿,所以她像防贼一样防着时阿九。
如今她所期盼的儿子,终于成为了人中之龙。却毫不留情地踢开了她,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太后,您一辈子为了皇上,作为母亲你或许是成功的。但是作为妻子你却是失败的,先为妻后为母,女子失德便已万劫不复。风水轮流转,我等着看你被皇上刁难的结局。”阿九慢慢前行了几步,在她的面前站定,嘴角绽放了一个恬淡的微笑,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得意。
太后感到心底一阵慌乱,怒极攻心,她猛地站起朝时阿九扑去。
“时阿九,我要你无法再祸害皇上的后宫,你一定不得好死!”太后扑倒在女子的脚边,抓起地上茶盏的碎渣就要站起来往她的脸上扎去。
时阿九后退了一步,眸中闪过一丝厉光,猛地抬起脚往她的心窝踹去。
“有太后这样伟大的母亲做榜样,我时阿九再不济也不会让二皇子和我生分了!”她冷冷地看向地上垂垂老矣的太后,心底有的只是解恨。
太后被她踹得后仰,手下意识地撑住地面,却被茶盏的碎渣戳破了手,一下子就鲜血直流。她连喘着粗气,脸色更加苍白,她没想到时阿九竟然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踹下来。她抬起头,在时阿九的眼眸里看到积累已久的愤恨。
“即使我有错,那也不关子卿的事儿。我既然已经败了,百年之后,这天下迟早是你儿子的。你只要好好对子卿,我就不会再派人刁难你。”太后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低声妥协了。即使她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刁难时阿九,但也想为了皇上尝试。
赵子卿的行事,她都看在眼里,之所以不急于处理了得宠的恒姬,正因为赵子卿对这个女人的爱意再深,都不会为了她而牺牲利益。从他下决心要这天下的时候,就已经负了时阿九。
这样的亏欠,很容易在女人心底埋下恨的种子。以时阿九隐忍却手段果决的性子,说不定早已恨上了皇上。在最后关头,太后还是选择了保护皇上。
阿九拢了拢发髻,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
“可惜了,太后可能无法看我皇儿登基了。臣妾先向太后请罪,今晚上臣妾得向皇上进言,刘昭仪实在太苦了,早日让她安心才是。等坤宁宫换主人的时候,那位一定不会像您一样为难臣妾,后宫又得安宁不少!”阿九似乎想起了以后顺心的种种,不由得轻笑出声,踏着月光走出了坤宁宫,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