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六章 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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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转悠

趁着这几天天气不错,曲静深他叔说要把淋湿的麦秸堆摊开晒干。景泽打着赤膊,拿着耙子耐心地把麦秸摊平在太阳底下。

曲静深蹲在院子里逗大黄,大黄玩的很欢,伸出舌头舔曲静深的脸。

景泽皱眉:“兔子,离它远点好吗!”

曲静深站起来拍拍手:“小气。”

景泽一边干活一边直哼哼:“这是我的权利!……”

曲静深眯着眼看看越来越高的太阳,“去做午饭,你…弄。”

景泽低着头嘟囔,小白昨天打来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景泽问了曲静深很多遍,结果对方一句话都不说。

曲静深刚进厨房,他叔就脚赶脚的跟进去。曲静深边点火边叫他:“叔。”

曲静深他叔摸摸他的头,搬个小板凳坐到他身边。

曲静深点着火,问道:“叔,有事?”

他叔点上只旱烟,抽了几口才说:“阿深,你这几天要回城里去了吧?那小子,是特意来找你的吧?”

曲静深没否认,继续往锅底下填着柴火。他叔却阻止了他手里的活:“想回去就回去,叔知道,农村没城里的发展空间大。你爹妈走的早,叔很多地方对不住你。”

曲静深忙摇头:“没,叔你…待我很好。”

他叔叹了口气,又说:“我把你家的钥匙给你,前几年你还小,现在毕业了,成大人了,论说该交给你。听村里人说,今年头年那片要拆,说是重新划宅子。”

曲静深听完,说:“这事我不懂,叔,还得你操办。”

他叔没再搭话,扭头就走了。

景泽活干完了,进厨房来找曲静深:“兔子,你叔不会发现咱俩的事儿了吧?看他脸色很沉重的样子,哎…别推我,一身汗哪。”

曲静深说:“收敛点。”

景泽端起曲静深给他冷的水,边喝边说:“问你呢?不过没事儿,大不了我带你远走高飞嘞。”

曲静深嘴角抽搐,“是说我家的老房子,我叔要把钥匙给我。”

景泽笑眯眯:“嫁妆?”

曲静深懒得理他,去淘米煮汤。

景泽在后面追着他问:“老房子不都闹鬼吗?咱不要。”

曲静深点头:“嗯,要来也没用。”

景泽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得带我去看看,就当女婿见丈母娘。”

曲静深手里的水舀子一滑,澎了景泽一脸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午饭的时候,曲静深他叔又提起来这事,硬把钥匙塞到曲静深手里:“下午没事过去看看,刚下了雨,那边屋顶也该修了。”

曲静深不好硬还回去,只好收起钥匙。中午吃剩下的饭,曲静深支使着景泽去倒给鸡鸭。但曲静深自己却拿了把草,倾身进了木头和草搭的棚子里。

景泽完成任务,立马屁颠屁颠地进了棚子,然后眼前一亮:“我擦…你叔家竟然还养着兔子!来来来我喂我喂…”

景泽从曲静深手里夺过一把草,胡乱地往笼子里塞。曲静深皱眉:“慢点,都给你吓着了。”

景泽动作粗鲁地掀开笼子,逮了只倒霉的灰兔子提在手里逗着玩。

曲静深:“……”

景泽戳戳灰兔子的肚子:“哎哟,身上肉还不少嘛。”他转头朝曲静深:“兔子,你们农村不都喜欢烤这玩意儿吃吗,要不逮一只烤烤?”

曲静深立马夺回灰兔子塞进笼子里,推搡着景泽朝外走:“带你去我小时候的家看看。”

景泽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只倒霉兔子,在心里权衡一下,还是去看他家兔子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较有价值点。

曲静深话说不利索,去的时候特意带上了本子。景泽嫌热,穿着曲静深他叔找的大裤衩。景泽扛着扫帚等清理工具跟在曲静深后面,他朝曲静深摆个姿式,得意地问:“兔子,我现在像个农民吗?”

景泽那一身混搭风极有乡村风味,曲静深瞄了一眼点点头:“挺像拾慌者的。”

景泽一点也不失落,他蹭上去死皮赖脸地说:“只拾你好吗?”

曲静深说:“贫。”

路越走越窄,曲静深带着景泽转进一条狭长的胡同。景泽话突然就少起来,他略带惊讶地看着路两边的土墙,唏嘘道:“这玩意儿我在电视里见过。”

曲静深说:“好多年了,都被雨淋坏了。”

景泽快走几步跟曲静深肩并肩,曲静深扭头看他:“嗯?”

景泽摸摸他的脸说:“没,就是有点心疼你。”

曲静深拿出钥匙开门,院子里除了多些积水和落叶外,跟前些天没两样。

景泽东摸摸西看看,问曲静深:“兔子,那枣树真能结枣吗?”

曲静深说:“能,很甜。”

下午一两点钟的太阳慵懒地洒在半边墙上,景泽蹲在水井旁边点了支烟。曲静深躬着腰把地上的枯枝拣起来丢到一边,景泽把烟掐灭说:“兔子,你别动,我来。”

院子特别小,几分钟就能走个遍。曲静深走过去把堂屋门推开,还是前些天自己来的样子。

景泽这时跟过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往里看,入目尽是黑糊糊的烧焦的木头。

曲静深指指那个不到两米的房门,对景泽说:“我小时候…跟弟弟就住那。”

景泽朝曲静深指的地方看去,那房门上糊的白纸都腐烂了,上面还沾着大火过后的黑色灰烬。木门上有许多目不可识的细小黑洞,那是蛀虫长年累月留下的痕迹。

景泽走过去推了推,房门应声而开,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那里面很窄,贴着墙放了两张床,大概火势未漫延到这里,床还完好无损。但上面早已落满灰尘,甚至床腿都被老鼠啃坏了。

曲静深指指靠窗边的那张床:“这是我的,那是我弟的。”

景泽看着这逼仄的环境,低声问:“能睡开吗?”

曲静深说:“能,小时候瘦,不占地。”

景泽心疼地呼噜把他的头发,“宝贝儿,以后我赚钱给你买房子,你想装成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

曲静深拿出本子写:“我小时候还从上面摔下来过呢,可能睡觉不老实,打滚摔下去的。我弟小时候贪玩,半夜也不睡,就趴我床上玩。”

景泽说:“听起来虽然还挺不错的,但是你不许难受,都过去了,听话。”

曲静深说:“不难受,就是想他们。”

景泽再也忍不住,深深的吻上了曲静深的嘴。曲静深把记忆一点点剖开给他看,即便不着调如景泽也知道其中的意思,这是要铁了心跟他过日子了。

曲静深认真地回应着这个吻,阳光路过他的眉角,此刻心里既幸福又心酸。大概这就是爱上一个人时的心情,能看到温暖的阳光,也要享受阳光投射下的黑暗阴影。

一吻结束,景泽搂紧他的腰:“以后你要想回来,那我就常陪你回来。”

曲静深说:“谢谢你。”

景泽刮了一下他的下巴:“宝贝儿,开心点。”

曲静深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后又埋下头,开始清理房间。

其实老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好打扫的,除了把东西摆正以外,就是扫扫灰尘。

景泽在堂屋把歪歪扭扭的桌椅摆好,刚躬下身要扫扫墙角的积灰,就猛然看到一条蛇。

景泽吓了一跳,喊曲静深:“兔子,这儿有蛇!”

曲静深不紧不慌走过去说:“家蛇。”

景泽说:“好家伙,个头还挺大的,吓了我一跳呢!”

曲静深转身去门外找了根树枝,景泽蹲在那儿继续看。蛇也怕人,它沿着墙角朝隐蔽的地方爬去。景泽盯着它看,蛇从墙缝里钻过去,景泽看到蛇尾巴后面掉下了一张什么东西。

等蛇爬远,景泽才伸手把东西捡起来看。原来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一角已经磨损,照片上也满是尘土。

曲静深这时拿着树枝进来,他问景泽:“蛇呢?”

景泽说:“跑了呗,你刚才不是说是家蛇嘛,让它在这儿住呗,还能帮你看家。”

曲静深说:“你不是怕嘛。”他说着把树枝从门口丢出去,像农村这种土房子里见到蛇是非常常见的事。

景泽说:“老子怕个毛!是好多年都没在除了动物园以外的地方见这玩意儿了,这叫惊讶,笨。”

景泽举了举手里的照片:“刚才捡的,上面是你和你弟?”

曲静深蹲到他身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哪找的?还以为烧了呢。”

景泽指指照片上的娃娃:“左边这个是你吧?真瘦,猴一样。”

曲静深拿过本子写道:“这是六岁的时候,我弟才三岁,有来村里照相的,照一张要两斤麦子换呢。”

景泽说:“拍的真丑。”

曲静深笑:“长的本来就不好看。”

景泽拧他的嘴:“谁允许你说自己长的丑了?”

曲静深嘴角抽搐,景泽又夺回照片,三看两看就装了自己口袋里。

两个人把院子又归整了一番,景泽说:“到明年八月份我陪你来摘枣吃。”

曲静深说:“槐花糕也好吃。”

景泽说:“那明年三四月份也来,反正现在交通方便。”

曲静深说:“真不想回,那么大的城市。”

景泽厚脸皮:“城市再大,不还有我嘛,喏…给你拉着手。”

曲静深握住了他的手,其实他没告诉过景泽,他对姑娘,没感觉。

两个人锁门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曲静深站在大门口十分不舍。景泽从地上拣了根树枝,在土墙上写:“x年x月x日,景爷到此一游。”然后在署名的地方画了只兔子。

回去的路上,景泽问曲静深:“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父母的坟呢?”

曲静深说:“这次回来,我还没去呢。”

景泽问:“为什么?”

曲静深说:“不想去,难受。”

清明已经过去了,他父母的坟头长的草不知他叔帮着清理了没。两年没回来,真该去看看。许多年前,也是同样的路同样的门,他娘牵着他的手从胡同口走到胡同尾,然后开门进家。压水井吱吱呀呀地响着,一响就是这么多年。这些年里,他遇到不算多的人,经历过不算多的事,都如烟似云的散了。

土墙上斑驳着不算平整的光阴,就像傍晚时的日薄西山,从灰暗里泛出明灭的光纹来。谁不是这样,二十多岁时,不知此生到底为谁而来。

曲静深主动去抓景泽的手,他说:“我是个死心眼。”

景泽牵住他的手,倒着走路。“以前我是喜欢你,但现在,现在我爱你。”

景泽又问:“宝贝儿,你知道爱是啥玩意儿吗?”

曲静深头摇的像拨浪鼓。那条长长的胡同已经走完,他回头再看一眼,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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