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不是个好糊弄的。名称不同?画,对号入座!好,那就画吧……满菊画出来的草药别说人认不出来,狗都不屑得理会!这倒真没捣乱,她尽力了,无奈实在没那个绘画的天赋。画不好?去找!于是启平小厮被傻丫头连累,寒冬腊月的四处跑药铺不说,还得带着满菊整个府上乱窜,但凡有点绿色,瞅着象药草的都要揪来对对。
惜福小丫头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全心全意地跟着启平哥拈花惹草刨树根,并趁此大好机会暗自拼命牢记吕府地形,为今后哪天出逃备不时之需。只是——这吕府大的太坑人了!整得跟北京颐和园似的,东一个花园,西一处院子,把进沃尔玛都会找不见的满菊坑得“迷路只当是寻常”。
实物对方子的进展虽然如龟爬,但总算还是顺利地展开了,可惜万能小厮启平也有不擅长的——他也不会画画。为此,公子爷调拨了一位此道高手来帮他们。满菊眼见着清冷如仙的美人儿清尘,瞟几眼草根树叶,便能细细绘成如同艺术品的工笔画,再一次唾弃公子的艳福。
谢二公子借居吕府的生涯看上去很是逍遥,隔三岔五地呼朋喝友去宴饮游乐,平日闲瑕时看看书,兴致高时便召上几个丽姬吟诗唱曲。只是一月之中难免要去吕嫣处自找罪受几趟,每次回来脸都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满菊也和院子里的诸人学精乖了,能避则避,避不了则争当透明人,要是不小心扫到台风尾,轻了都是一顿好骂。
芜香居的日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地渐渐适应了,满菊肚里的八卦也越攒越多。兴许是她貌似憨厚不爱多嘴的性子不惹人烦,不仅软红、四儿,连看上去爽利痛快的葆平也偶尔会不经意地在她面前漏出些许“吕府秘闻”。满菊从诸位姐姐们口中才零零总总地拼出了供职单位的大致情况。
原来这国家公园似的吕府还并不是吕家的正邸,因吕家在随魏朝□□从龙之时,是发于此地,因而建故居于此。吕铎吕大将军本人和其夫人并一干姬妾都是居于京城的大将军府,吕家嫡子有四,大公子和最小的四公子都随父亲居于京城,二公子却是六岁上刚序齿不久便夭了,唯独吕三公子出身将军府却不恋繁景京华,一头扎进玄学里,不理世事。
居说这位满菊从未见过的吕三公子,言行怪诞,喜着宽袍,癖食五石散,生人勿近,神出鬼没……各位姐姐们给小丫头的忠告转成白话文,大约就是:见到疑似疯子的家伙在吕府大摇大摆出没,要有多远躲多远,要是实在躲不过,就向吕三公子汇报府内事务——三公子最厌的便是俗人俗务。
吕府故居中除了三大禁地之外,其余七七八八乱七八糟的院子里住的,不是失宠的姬妾就是吕老爷自己都数不清排行名字的庶子庶女们,总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至于三大禁地,说起来满菊已经去过了其中的两处。
排行第一的禁地,自然是枫林“虎”苑,老吕不在家,母虎便当家!何况这还是只暴脾气又处发情期的母老虎,其危险性毫无争议地名列吕府第一;第二处禁地是吕铎大将军的母亲——吕老夫人杨氏的居处,吕母笃信佛陀,将个居处整得和庙也没什么两样,老太太为人又低调好静,不愿管府里杂务,因而一干奴仆轻易不许靠近老夫人居处;第三大禁地,也是最为神秘的禁地——葵院……
……没了!每当说到葵院,不管是女流氓还是小四儿,都是由唾沫四溅急刹车,转为戛然无语或是顾左右而言它的状态,倒是葆平还多说了一句:那地方关着罪奴,府中禁言。无令靠近者,下场更是凄惨。
原来如此……如此什么?!满菊挠着头更不明白了,那妖孽确实是被囚于葵院,可是看他衣食居行都是贵人所用,吕嫣这母老虎貌似还对他虐恋情深,这?!难道,她一不小心就窥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满菊打了个寒颤,决心把葵院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免得到时候被人说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
到了月末之时,公子又一次召见了小丫头。
满菊小心地备着腹稿,以免谢二追责药方进度时无词应对,及至进到外书房跪伏而礼良久,久到她都以为自己脖子和膝盖都要因公殉职了时,谢二公子缓缓喊了声起来。
谢琚仍是慵懒地斜卧于榻,清尘和洗梅两个美人儿随侍于旁,一个跪地轻捏着公子爷的小腿,一个细心剥着干果给珍稀动物喂食。
虽然与前几次相见时,小白脸的姿势和神情都没什么两样,可是相当微妙地,满菊直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压抑,一种困兽般不甘而焦躁的压抑。
难道母老虎又给他排头吃了?满菊暗自猜着谢二心情不佳的原因,一时忽略了谢琚在她身上逡巡徘徊良久的探究目光。
“给她。”谢琚微仰下巴,说道。出乎意料地,并没有问起药方菜谱之类的事,而是让清尘递给她一个小瓷瓶。
满菊一头雾水地接过那只拇指大小的青瓷小瓶,见谢琚示意,她迟疑地打开木瓶塞,将瓶口朝着手心轻轻倒了倒。
一颗小指盖大小的深褐色丸子滚了出来,带着淡淡的药香,满菊耸起鼻子,疑惑地细闻了闻,有黄芪、玄参、熟地的味道,八成是……补药?!
谢琚细细地看着小丫头的神情,没有放过一丝半毫,将她的疑惑和茫然都收在眼底,而后缓声道:“你将这药送去……葵院。”
满菊几乎忍不住想去掏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谢二让她把这极可能是补药的东西送去葵院?!那里关着的可是他未婚妻爬墙的对象!难道说……满菊又努力瞄了瞄那个不起眼的丸子——这其实是颗杀人不见血的古怪□□!
托着这颗丸子,满菊的冷汗不听话地一颗颗不停往外冒。如果这真是颗□□,由她送去给了葵院的那位吃,不说能不能越过重重看守顺利让人吃下去,就算吃了,要是妖孽就此口吐白沫完蛋了——满菊用她的脚趾甲想都知道,等着自己的绝不会是完成公子爷命令的嘉奖。
只要想想吕大小姐对此妖孽的爱而不得,吕府上下对那院子的讳莫如深,明的暗的重重护卫……
可是如果不送,摆在眼前的……满菊抬起头,谢琚两道冰冷的目光深深地刺入她的眼中。
“公子,是将此药送于葵院的那位……慕容渊?”
“不错!”谢琚点点头,微笑道:“你要亲自将这‘五参散’给……他送服下。启平会和你同去。”他似乎极不情愿提起那妖孽。
“喏!”满菊小心地将药重新收入瓶子,见启平已经候在门外,看来此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缓缓起身,心中突尔一片清明。
谢琚还没榨干自己的利用价值,很大的机率不会让自己白白送死;启平和自己一起送药,一来是监视自己不能偷换药物,二来应该也有与吕府护卫交涉之意,很有可能,谢琚的药是吕府默许的;既然是正大光明地送药去,又似乎是补身的药,再结合慕容渊一身的伤,那么谢琚应该是不会希望他立刻死的,起码不会在药中做手脚让慕容渊立即暴毙。
如果以上推论成立,那么她这次送药虽然看来危机重重,但起码不会危及性命。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让满菊抵挡不住这个差使的诱惑——葵院那本珍贵的变异墨兰。
哪怕这次送的确实是□□,她也有法子在启平的眼皮子底下玩个障眼法——谁让自家有个能神鬼不知取物放物的宝贝空间呢?更何况,这药丸子和她自制的山寨版大还丹,虽然长得不象亲兄弟,但至少乍眼一看还有七八分血缘关系的模样。
至于试药人慕容渊同志,您就自求多福吧!她家“大还丹”副效再可怕,起码它这原材料都是正宗补身理气的好料,比起黑心小白脸给的不明药品,满菊还是更信得过自家制药的质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