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贾母的话,周围早有机灵的婆子们抬来藤屉春凳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着周氏到后面去了。
然后只留两个丫鬟服侍着,其他的人则退了开来,继续忙着服侍其他的主子,而屋子里的一帮子人也没有再关注周氏,而是忙着吃酒应酬。
毕竟,周氏只不过是贾政房里的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关注她还不如找机会到有实权的人物跟前卖几句好。
不多一会儿,只见一个管事婆子走了进来,向贾母行了礼,回道:“回太太,府里的供奉王太医来了。”
贾母听了,忙吩咐道:“快请!”
这时只见一个大约近五十岁的头发胡须有些花白的男子低着头走了进来,还没等贾府招呼,只见他熟门熟路的对贾母行礼请安道:“贾太□□,过年好!”
贾母也满面笑容的招呼道:“王恭奉好,过年吉祥!”
寒暄完了,又招呼丫头给他看做上茶。
只见王供奉推辞了一下,嘴里忙道:“先不忙喝茶,还是先看看病人吧。毕竟,大节下为着避讳的缘故,请大夫的少,还是不能耽误了病人要紧。”
贾母见了,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人带着王太医去后面给周氏看病。
丫头们领着王太医去了里间,来到周氏跟前,王太医见周氏一身妇人打扮,就知道她要么是府里哪位哥儿的媳妇,要么就是哪位爷的小星儿,也就不敢多看。
早有家下的媳妇捧过一个迎枕来,一面给周氏拉着袖口,露出脉来,然后把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专供诊脉的小枕头上,再在她的胳膊上放了块帕子。
一个妈妈端着一张小杌子放在周氏前面略微偏后些,王太医便盘着一条腿儿坐了下来,方伸手按在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换过另一只手,亦复如是,完了忙欠身退出。
到了外间之后,他又捋着胡子嗯嗯啊啊的摇头晃脑地掉了半天的书袋儿,等看见贾母等有些不耐烦了,才道:“恭喜,恭喜啊!这是喜脉!只是这位奶奶有些郁结在胸,估计是大节下又有些劳累体乏,精神不济,往后可要多注意卧床休息,保持心情舒畅才好!”
众人一听,忙向贾母王氏等道喜不迭,可也有些还没有生养过的妇人心里也酸溜溜得,颇不是滋味来着。特别是贾母房里的丫头婆子们更是觉得周氏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前几日,太太可是刚说了,要是周氏能生个一男半女的,就要做主摆酒抬她做姨娘,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和福气啊。不过嫉妒也没用,关键还是得肚皮争气才行啊!
贾母也笑的合不拢嘴,虽说贾政已经有了嫡长子,但是这年头儿,讲究的可是多子多孙多福气不是,孩子是绝对不嫌多的,再说了,她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这要是生了个男孩儿,也能给珠哥儿以后添个助力不是。
乐完了,贾母又忙问道:“她刚才可是狠狠地跌了一跤,还昏过去了,这会儿还没怎么清醒过来,会不会对胎儿有所影响?”
王太医忙答道:“从脉相来看,胎儿并无异动,想来是这位奶奶有副结实的身子骨的缘故。但是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这孩子也才刚上身不久,还不足三个月,平时也要注意不要磕着碰着了,毕竟不能回回都这么幸运的。”
贾母忙不迭的应是,又问王太医开了保胎的方子,还亲自打发丫头赏了喜钱儿。一屋子人也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少不得都上前给贾母等贺喜,恭喜说太太又要抱孙子了,这孩子可是沾了贾母的福气等等诸如此类的奉承话,完了还凑趣说约了要来喝这孩子的满月酒,贾母听了这些话,虽说知道大多数都是奉承话,但是内心里依然高兴,这可是添丁进口的大事。
丽娘从头到尾围观了这一事件,虽然屋里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但是也有些人的脸色却不是那么的好看了,首当其冲那个就是周氏的主母王氏了。
当然了,王氏虽然表面上露出一幅幸有荣焉的样子,除了要不停回应着各处的恭喜道吉祥的话,还要忍着内心的难堪嘴里应着那些不怀好意的打探的目光,让她实在是如坐针毡,因此,不一会儿,她的脸色就显得格外的勉强和难看。
张氏见王氏吃瘪,心里可谓是十分的高兴,面对王氏的尴尬处境,她可是没有半点的同情心,当初王氏对她可是没有半点体谅,各种刺心的刻薄话,王氏可是没少说。但是张氏表面上还是得装作一幅体贴万分的样子,安慰王氏道:“二弟妹大喜啊,周氏在这大节下有了身子,明儿大年初一又是大侄女的生辰,你们二房可谓是双喜临门啊。至于周氏这会儿还没醒过来,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这不,刚才王太医都说了母子都没有大碍,况且周氏的身子骨又结实得很,以后啊,只要好好的保养就行了。”
王氏听了张氏的这一番连削带打的话,心里自然是极为不受用,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僵着脸道:“谢谢大嫂子关心。”
只是她被揉成一团皱的不成样子的帕子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热闹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荣禧堂的除夕家宴就要结束了,再说了各房各户还都要回去自己的家里团聚。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不就是图过年的时候一家子人能一块儿热热闹闹的说话守岁,因此,大伙儿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在这里多坐。
大家伙儿也不过略尝了几样新鲜点的菜肴,喝了两三巡酒,应酬了几个要紧的人物,也就都准备散了。
丽娘扶着张氏和贾母等一起送了各家的女眷回去,这才悄悄的舒了口气。
只听贾母笑着说道:“好了,我们也回去守岁吧。”
王氏笑着应着,回头吩咐丫头媳妇们赶紧的看着收拾东西,自己则上前扶着贾母往荣禧堂正院走去。
一行人来到正院,只见这里一切都早已布置妥当,屋里四角都支着烧得旺旺的炭盆,将屋里烘得暖烘烘的,花厅前也收拾出一大片空地来,预备着放烟花爆竹。
到了正屋,王氏等侍候着贾母在在花厅东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又吩咐人将窗户半开透些炭气,完了又看着让人开始温酒,准备些菜肴点心端上来。还没等这些安顿完,只见贾赦贾政等就陪着贾代善也进了花厅。
张氏王氏等自然又是曲膝迎了他们进来,随即奉了茶。这时,因着男人们进来了,屋里短时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贾赦转头看着张氏,慢慢地叹了口气,张氏低头想了片刻,心头微动,犹豫了下,还是笑着说道:“太太虽是爱热闹,刚才人也多了些,又实在是吵得厉害了些,我到现在脑仁儿还有些发紧呢,不比这会儿,就咱们一家人,倒能清清静静的说着话守岁了,太太,您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儿?”
贾母见平时难得讨巧儿的张氏这会儿也说了些凑趣的话,再说了,又是大节下的,就给她几分体面也未为不可啊。于是,只见她满脸是笑的点了点头。
王氏这会儿却正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流水价儿一般端了果品菜肴上来,摆在了花厅正中的大圆桌上。完了,她又赶紧上前仔细挑了几碟子清淡的点心,菜疏果品,亲自送到贾母面前,笑着问道:“请太太的示下,那屠苏酒,热一下在端上来可好?总不能吃冷的不是?”
贾母微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丫头用托盘端来了已经斟好的屠苏酒,自元春开始一一的按照年龄逐渐增大摆放。一般人饮酒,总是从年长者饮起,但是饮屠苏酒却正好相反,而是从最年纪最小的人开始饮起。
丽娘这也是第一次饮屠苏酒,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最后当年纪最大的贾代善饮了少许的屠苏酒之后,感慨地说道:“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六十余。”
感慨完了这些,他又吟了几首关于屠苏酒的诗词,然后又当场让贾赦,贾政等也背了几句诗词。
贾母见了也带着众人凑了几句,接着又吩咐王氏道:“除了我们之外,还多备一些,让家下人等也都喝一些,这是个好物件儿,喝了它,不但防瘟疫,还能强身健体,来年大家都没病没灾的才好。”
屋里的下人们听了,都高兴地对贾母等道谢,嘴里不停地说着太太仁慈,最是体贴慈悲等等奉承话一箩筐一箩筐的都甩了出来。贾母听了心里也极是开心。
贾赦则趁机吩咐了管事嬷嬷,准备燃放烟花,接着就命人将花厅前面的门全部打开。
其实,贾赦早就吩咐赖大出去带着小厮们就在院内安下屏架,将烟火设吊齐备。这烟火皆系各处进贡之物,虽不甚大,却极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夹着各色花炮。
王氏听了则亲自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大毛斗篷,上前给贾母披到身上,贾母抓着斗蓬往身上裹了裹,眯着眼睛看着外面。
贾赦贾政也亲自给贾代善披了斗篷,余下的众人也都装扮好了。贾母又亲自抱过元春揽在怀里,用手握住她的小耳朵,又吩咐人看好瑚哥儿和贾珠等。
贾赦则在旁边笑着说道:“今年的烟火多了不少新鲜花样,也不知道到底好了好,等会儿,请老爷太太品鉴品鉴。”
“烟火要远远的才好看,这小院子里。也就看看热闹,听听响儿罢了。”贾母驳道。